《回到古代做咨询》嫦娥搬月

2、李于馨（大修）

　　21.
　　夏日荷风迎面吹暖，亭台楼阁，疑似迷津，直让徐佩添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大型的幻境中，只消一点外力就能打碎。
　　可她知道这看似脆弱的幻境有多牢固，任她睁眼闭眼无数次也无法把自己从幻境中解救出来。
　　穿越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在她脑子里占据过一根头发丝那么大的角落，居然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假的！都是假的！就像一个小人扯着她的耳朵在喊。
　　就好似有人宣布人类进化出无丝分裂一样荒唐可笑。
　　22.
　　荒唐归荒唐，日子还是得睁眼闭眼地过下去。
　　生命的起源本来就是荒唐，更何况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徐佩添惆怅地弹弹毛笔，抖烟灰似的掸掉笔毛上吸附过多的烟墨，审视自己写的咨询记录。
　　这也是可笑。
　　既然觉得一切是假的，为什么还要认真地为李于馨写个案记录？
　　23.
　　职业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更改的，再说古代女子的生活未免无聊。
　　没有社交——对徐佩添来说，她的社交相当于送上门给人做咨询。
　　没有娱乐——刺绣算吗？别人绣得惟妙惟肖，她拿起针就开始手抖。这不是娱乐，这是羞辱。
　　也没有人可以拿来做研究——想要实验仪器？核磁共振、眼动仪、速示器——那太奢侈了！能有一个简单的科学计算器已经不敢想象。
　　徐佩添写好个案记录，吹了吹墨迹，让丫鬟抚扇收好。
　　24.
　　抚扇很佩服自家小姐。
　　比如说她可以对着砚台不停地掸毛笔。
　　比如说她可以对着砚台不停地掸毛笔边发呆个半天然后一气呵成写完一沓纸。
　　再比如她可以对着砚台不停地掸毛笔边发呆个半天然后一气呵成写完一沓纸，而这沓纸记录的就是她三言两语说动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的将军府千金言听计从的事。
　　小姐是个神人，抚扇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就是说话做事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小姐。
　　25.
　　不像是肯定的，毕竟那完全是不同的灵魂。
　　说到这一点，徐佩添的求知欲从未休止过。
　　她不止一次地思考，肉身换了一个意识体，该意识体还是原来的那个吗？
　　就好像做了心脏移植手术的病人慢慢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26.
　　之所以这么想，是源于人类本身。意识和物质本就是不可分离，如今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
　　一个人的人格由气质和性格组成，而气质是先天的，性格是后天的。心理学上的气质与我们日常用语不一样，简单说来就是人脑的不同神经活动类型。所谓先天，就是基因决定，甚至在母亲的子宫里已经无法改变。不同的神经活动类型代表了不同的气质，他们的稳定性、强弱程度组成了13种气质类型，而气质与性格又构成了多种多样的人格。
　　那么当意识体降临到全新的基因载体上，意识体也许会受到基因的控制，从而做出与原来完全不同的反应。
　　假设抑郁质的林黛玉穿越到胆汁质的凤姐身上，林黛玉的言行是否会受凤姐大脑活跃的神经活动影响做出踩着门槛剔牙的行为呢？
　　归根结底——换了身体的我还是我吗？
　　27.
　　徐佩添叹了口气。
　　抚扇轻声问：“姑娘可是担心李家小姐的事？”
　　“她会好起来的。”徐佩添失笑。
　　“婢子觉得李家小姐未免有些骄纵，姑娘为她费心实不值得。”抚扇道。
　　嗯……其实并没有很费心啦。徐佩添忍不住羞郝。
　　“到底相交一场，且将军夫人如此诚心，少不得费点心神。”徐佩添笑了笑。
　　抚扇便说：“姑娘好口舌，婢子看李家小姐可听您的话了。”
　　“哪里的话，我是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她当然会认可了。”徐佩添摆摆手。
　　抚扇微微撇嘴道：“李家小姐素来娇惯大的，那么多人为她兴师动众，那都是为了她好。”真是不知好歹。
　　徐佩添忍不住笑了：“当然是为她好，可是这句话万万不可让她听到。”
　　这世界上顶着“为你好”的名头逼迫人做不如意的事，是最让人生厌的。
　　28.
　　“婢子不懂。”抚扇摇头。
　　为你好——这句话多暖心！怎么李家小姐就听不得？果然是娇娇女，要求甚多。
　　当年利欲熏心的短命爹娘要是能说上这么一句，哪怕把自己卖掉，也不会如此怨恨他们，抚扇冷冷地想。
　　偌大的徐府也就小姐一人是暖心的，虽然小姐是变了，可她变得越来越好了，那就是一件好事。
　　知恩图报是人的本分。
　　29.
　　“同一个道理对不同的人也要有不同的措辞。于馨这样年纪的女孩儿自以为是大人了，有了主见，最受不了别人反驳。所以要顺着她来，再慢慢改变她的想法。若一开始就言语相激，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只看将军夫妇和于馨现在的关系就知道。”徐佩添勾起嘴角，就连古人也是会有叛逆期的。
　　抚扇眨眨眼。小姐，您也才二八呀，怎么也把自己当大人了？
　　虽说这个年纪也该谈婚论嫁罢，到底结了婚才算是真的成人呢。
　　30.
　　当然，徐佩添对李于馨施加的心理暗示更是最后一根稻草。
　　人这种生物总是天生对属于自己的物品有好感，或者说占有欲。那天徐佩添以自己的茶杯比作许敬，而用李于馨的茶杯比作李于馨的爹娘，相当于暗示了她许敬是别人的，而只有爹娘才是自己的。
　　不要小看了心理暗示，对心理易感性高的人来说，通过暗示使对方改变主意可谓是屡试不爽。
　　31.
　　关于人的心理是如何受一点点微小环境改变而受到影响的，心理学上有许多实验。
　　比如在研究顿悟这一过程时，那个实验是这样子的。
　　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天花板上垂挂着两根绳子，绳子之间的间距很宽，而绳子本身并不长。
　　实验者要求被试在一分钟内用手将两根绳子系在一起。尽管被试努力伸长了双手，还是无法同时够着两根绳子。
　　于是被试们纷纷宣告自己无法完成任务。
　　32.
　　然而，在另一间房子里，同样的两根绳子，同样随机招聘的被试。与对照组不同的变量仅有一个——实验者在说明要求时，手无意间摇动了绳子。
　　而这间屋子里的被试大多数都通过摆动绳子的方式顺利完成任务。当实验结束，实验者问被试是如何得出这个方法时，所有被试皆宣称是自己独立想出来的。
　　——但他们真的不是因为实验者的暗示吗？
　　只是一个微小的变量，就不知不觉改变了人的想法，而人自己却毫无察觉，甚至沾沾自喜地认为是自己独立做出的决策。
　　33.
　　这些事徐佩添自然不会对抚扇说，而她的行为也确实违反了心理咨询规则。
　　心理咨询师不能改变来访者的想法，更不能给来访者做决策。
　　但那又如何？徐佩添冷漠地想。
　　一个愚昧无知的古人罢了。
　　34.
　　不多时，徐夫人屋里的小丫鬟来传话，说是将军夫人来府，让徐佩添过去作陪。
　　徐佩添刚要起身去耕愚堂，就被抚扇按下，赶回屋里换了一套头面。
　　真是无法理解。只是从一个院子走到另一个院子居然就要换一身衣服，古人的虚节够多。
　　生产力如此低下的社会，也难怪人们闲得生事，折腾出这么多没有意义的东西来消磨时间。
　　35.
　　好容易换好衣服，徐佩添大步向耕愚堂走去，抚扇在后面颠颠地跟着，不敢叫苦。
　　李夫人已经哭过一回，眼眶通红，手里的帕子浸满了泪和脂粉。她一见徐佩添过来，脸上一喜，眼睛眨了眨又蓄满了水。
　　这又是什么阵势？
　　36.
　　徐佩添放慢了脚步，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走过去福了礼。徐夫人招招手，让徐佩添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李夫人先是对徐佩添一笑。“佩添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人也懂事知礼。我家于馨要是有你一半好，我也该知足了。”
　　徐夫人笑得眯起了眼，谦虚了两句。
　　“也怪她爹把于馨惯野了。说是行万里路长长见识，这下可好，见识长歪了，碰到个男人就要死要活地不放手。”李夫人垂着眉，嘴角下拉着，丧气得很。
　　37.
　　“话不能这么说。”徐夫人摇摇头，“朝中鼓励百姓不要拘于室内，多放眼江湖之远。将军也是遵从圣意。”
　　“那也是男子该做的事，女孩子家这么娇弱，哪禁得起颠簸。”李夫人撇撇嘴，“圣上年纪小，做事倒是大气得很。”
　　“李夫人，朝中之事，你我妇人不可妄议。”徐夫人微微摇头。
　　李夫人叹了口气，抹抹眼睛：“圣上的决议臣子之家自当遵守。于馨年纪也不大，到底是小姐妹的话更乐意听。你家佩添更是读了不少书，说的话都是道理，我真该感谢佩添。我家那个犟牛要不是佩添来劝，只怕现在会闹出更大的风雨。”
　　徐佩添忙说这没什么。
　　“唉……可是啊，那天于馨一见到我，就向我认了错，说不该将身体发肤弃之不顾。我还当她真想通了，没成想回去之后一连两天不吃不喝，把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徐姑娘，你得帮我这个忙啊！”李夫人擦着泪恳求道。
　　38.
　　徐夫人脸色微沉，这个李夫人每每遇到什么问题就来找自家女儿，真是不人情世故。
　　自家女儿也是，平时看着那么懂事，怎么就不清楚别人家事不可插手的道理？任怎样的菩萨心肠，也难断家务事。
　　得找个机会提点提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懂事。以后要是出嫁了，更不能心肠太软。
　　39.
　　徐佩添没料到李于馨又来了这么一出，当即满口答应，表示明日就去拜访将军府。
　　李夫人便展开笑颜，感谢了一通，回去了。
　　徐夫人拉着徐佩添的手嘘问了一番，这才直入正题。“将军府这等别人家事，咱们少操烦为好。虽说李于馨和你关系不错，到底是外人。她不懂事，她母亲也不很会做人，以后将军府你少去为妙。”
　　徐佩添心中几分不愿。
　　比起原来心理咨询室的门庭若市，每天七八个的来访者预约，她在古代实在无所事事得很。徐佩添只能自己找来访者主动插手干预，着实落差明显。但无心插柳，竟让府中上下的人心齐了一些，自己的威望也有所提高。
　　不过府中再大也不过是丫鬟拌嘴小厮打架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堪比社区心理工作者，俗称居委会大妈。
　　这好不容易来了个青春期自杀案例，徐佩添怎能白白让它溜走。
　　唉，要是自己办公室里的书目全部和自己一起穿到古代该多好，也不至于现在干点什么事还要靠经验摸索。
　　40.
　　心中不愿，脸上倒不曾显。徐佩添微笑着安慰徐夫人：“母亲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于馨。说起来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岂能脱逃？不过日后我少去将军府便是了。”
　　徐夫人满意地拍拍徐佩添的手，直夸她乖巧。“你父亲后日休沐，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玩的，就说出来，咱们后天一起去。”
　　“我没什么地方想去的，一切全凭爹娘做主。”徐佩添做出标准回答。
　　徐夫人果然很满意：“你也别天天闷头写字，有时间多做做女工，才是女孩子家的正紧事。虽说你父亲是殿阁大学士，平素也鼓励你多念书识字，到底男女不同。”
　　徐佩添垂下眼，掩饰自己眼中的不赞同。即便上有政策推广，那些顽固道学的遗毒也难以一时清除。
　　41.
　　说起休沐，也是一桩奇事。
　　不知从何时起，大燕国开始新的休沐制度，官员每六天休一次，学堂读五日休息两天，就好像有人引入了星期制，周末休息的方式。
　　未免有些潮了。
　　如今朝中还鼓励百姓多出门游玩，女子不必拘于室内，要求女子也应该学一些基本知识，还建立了几处女学。
　　这种男女平等的思想怎么看也不像是封建社会应有的。
　　这种种情况由不得让人疑心朝中也有人是穿越者。
　　42.
　　徐佩添撇开这些疑虑，听到徐夫人说：“我惦念着城外的田庄收成，不如后日去田庄度一日。”
　　“好呀，正好我也能见见近来传得神奇的丰收稻子。”徐佩添连忙赞同。
　　徐夫人点着头：“听闻那位弄出极丰稻的工部郎中不久就要直升侍郎了，真是平步青云。我是看不出弄个新品种的稻子能有多厉害。”
　　圣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别人说点好听话哄一哄，还真把稻子当宝贝。徐夫人心里几分不屑，转念一想，听自家老爷的口气，倒觉得圣上年纪虽青，城府极深，说不定提拔小吏另有深意。
　　新帝上任，总得培养自己的羽翼，小吏只怕是赶上好时候了。
　　43.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极丰稻亩产是原先普通稻子的四倍，相当于农民的收入从此翻了两番。若是极丰稻推广出去，不但充盈国库无需担忧，万一邻国攻打、或镇压内乱，也不用害怕军饷不足。
　　这可是造福全国的好事。那个工部小吏称得上是古代袁隆平了。徐佩添敬佩的同时，心里忍不住又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人和自己一样，是从未来穿到这里的。
　　说不定培育出极丰稻的工部郎中就是自己的老乡。

作者有话说

　　修得紧凑了一些吧（。
感觉之前的废话太多！感谢小姐姐们的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