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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曼彻斯特之行 ...

  •   我与夏尔的关系又恢复了一如既往,他时不时地会邀约我去各种上流社会的茶歇宴会,作为他的女伴。我也欣然同意着,借此打发无聊的时光,此外别无他事。
      那一日在莱西侯爵夫人的宅邸我与格雷不欢而散,但碍于我们之间的情报交易,格雷是女王执事必会对现今的“路易斯家主”有更多的了解,而我的死神之身急需找到一个得体的身份,来继续做我的“斯嘉丽小姐”,再三思量,我还是决定暂住格雷宅。
      威廉已经很久没有给我派遣任务了,我也乐得清闲,连死神派遣协会都不用每日去报道,只是在伦敦城及其周边闲逛,时常地约Sara见一面互相交换信息,路易斯在女王陛下面前的状况越来越不容乐观,可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我站在宽大的落地窗旁眺望远方漆黑一片的海岸线和楼房商区整片灯火繁华,Doris,格雷派给我暂作差遣的女佣站在我身后,为我披上一件厚重的天鹅绒斗篷。
      “小姐,天气凉,晚上早点回去休息吧。”她温言道。
      我叹了口气,作为女佣Doris永远也不懂我的心思。我有点开始想念Sara了,想念Sara每时每刻陪伴在我身旁轻柔又干练地叫我“小姐”的姣好模样。
      晚霞已经渐渐消失,映得天际一片遥远的粉红,不知道在哪本书中曾看到过,“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今年,怕是又该下雪了吧。
      啊,来得还真是快啊。
      “去年第一场雪,泰晤士河的冰上集市很有趣啊……”我低低笑出了声。
      “小姐……”Doris软绵绵的声音传来,颤巍巍得连我这般的女子都觉得我见犹怜。这姑娘被我吓得不轻吧,格雷也真是的,不顾我的反对一定要给我安排一名女佣;素来,或者说是现在愈发神经质起来的我,哎。
      “恩。我再待一会。”我草草敷衍着,依旧站着未动,心顺着灯火的明灭飘啊飘,不知道到了哪里到了我无法预测无比思念触不可及的遥远远方。
      布谷鸟早已归巢,唯有孤单的麻雀仍在茫茫夜空之中行进。这不合时宜地叫了四声是什么呢,我又不禁想起了年少时母亲为我讲述的睡前童话。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谁来扶棺?
      谁来做牧师?
      谁来为它记史?
      启事,告所知有关者,麻雀将受审判,在下回鸟儿法庭。
      我叹了口气,转身。
      伊菲革涅亚踏上祭坛的那一刻,歌队不断复唱的歌曲。
      是哀歌,是哀歌,但愿吉祥如意。
      ……
      今天天刚刚擦黑格雷就回到了宅邸,鲜少地赶上与我共进晚餐。
      “喏,女王陛下给你的。”他解下领口的温莎结随手扔在桌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你向女王陛下说起了我?!”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仰头去看他,“斯嘉丽不是……”
      “我可是女王陛下的执事,自然要全凭陛下的心意,作为执事不能向主人隐瞒任何事情,这也是我的原则。”他毫不在意地晃了晃头,看见我紧张的神情撇了撇嘴,伸手将装有芝士蓝莓蛋糕的盘子推到我面前,“呐,我只是和陛下说失踪的路易斯小姐找到了,但是暂时不想回去,嘛,反正路易斯小姐失踪的事是安德森·路易斯他自己说的吧。放心吧,没说其他事,你身上奇怪的变化还有嘿嘿和那个小伯爵……”
      “你给我闭嘴!”
      “好好好。”
      信封上印着殷红的火漆印章,盾徽轮廓中象征英格兰的左上角和右下角三只金狮、象征苏格兰的右上角半站立的红狮和象征爱尔兰的左下角金色竖琴,周遭用法兰西文写的小字“恶有恶报”,正是汉诺威王室的家徽纹章。
      用小刀轻轻划开信封,展开的是纹理清晰的羊皮纸。
      “亲爱的斯嘉丽,听格雷说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当初得知你失踪的时候我担心地不得了,你这孩子也真是不让人省心,安德森也不和我仔细说,就算你们有什么矛盾毕竟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不要再赌气了,回来吧,我的孩子,大英帝国需要你,路易斯家也永远欢迎你。
      最近还有一件事情,曼彻斯特的港口黑市里传闻有人在走私军火,极大扰乱了当地的治安,目前主犯尚不明确。格雷跟我说你最近住在他那里,希望在我出访回国之前这件事得以解决,另外,我也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另一位伯爵大人,希望你们可以配合得好。你真挚的,维多利亚。”
      我快速无声地读完信,沉默了一秒。路易斯家族作为皇室亲眷,以前自然当仁不让担负起为女王排忧解难的工作,只是现在的路易斯公爵已不再是父亲或者我,而女王陛下却跳过了安德森·路易斯直接把本属于路易斯家主的工作派遣了我,是否象征着……我还有可能?
      我嘴角忍不住勾起了微弯的弧度,圣眷已失,又有什么能救得了您呢,亲爱的安德森叔叔?
      就只要静默着,一切全凭女王陛下的心意,像格雷一样。我笑。
      ……
      我手指捻起熟悉的珍珠白蕾丝裙装,窗外的景色在快速行进,Doris搀扶着朦朦胧胧的我,不由分说将我塞进了马车。格雷说我们约定在波伊斯的城镇见面,接着再一同前往郊外古堡,我诧异问他为何要随我而行,他却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
      “保护lady的安全,是在下义不容辞的责任。”
      树林与荒原的景致渐渐远去,镇子的人烟就在眼前,而不远处道路的左侧,那里停着一辆装潢精致的马车。
      “就是这里了?”我开口。
      “恩。话说你真的不需要Doris了吗,这么多天万一遇到什么可是没人帮忙的哦。”格雷目光一直望着窗外,仿佛根本没有在听我讲话,连嘴里的太妃糖都没有来及吐出,说话含糊糊的。
      “谁查案还带着女佣啊!”我对他这样不正经的态度感到厌烦,声音也不自觉尖锐了起来,“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格雷伯爵。假如没有发生过这么多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该称呼我什么!”
      “可是……恕我直言,路易斯小姐现在不过是一无所有罢了。”他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收敛了笑意,眉眼浅淡,“对于名分的拼命执着,充其量还是小孩子的想法啊。”
      “你!”我顿时气血上涌。
      他说的没错。
      我现在不过……一无所有罢了。失去了路易斯的庇护,失去了Sara的关照,失去了死神的馈赠,有什么事是斯嘉丽能够独自完成的呢?
      缩在小孩子皮囊中的我,或者说是拼命辩解着想要证明着自己不是小孩子的我,却明明还就是个小孩子啊。
      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的、推卸责任的、不甘的、有野心的、却又不敢去面对的,小孩子罢了。
      哪里有百分之一,比得上他?
      他,也是小孩子吗?
      和我一样有着小孩子皮囊的他,或者说真正应该是小孩子灵魂的他,不不不,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我百分之百的相信。
      那个少年拥有世上最珍贵而顽强的灵魂,连极为挑剔的恶魔都为之垂涎。他有着无畏的勇敢,冷静的执着,倔强的骄傲以及让人心碎的坚强。
      他是恶魔的主人,与生俱来承受着黑暗与卑微的番犬的存在,但他不会戏谑,不会悲叹,不会无为的挣扎更永远不会撒手不干。
      那个少年,有着如天空大海般深沉你永远也不可企及的内心世界,他能抬手来,为自己画出世界的天空。那一抹蓝,那一个圆,那一片灯火通明的光亮与深渊之中模糊却肯定的未来——过去、现在、与将来。
      只要他愿意,任何艰难险阻都会离他而去;仿佛他轻轻一笑,连时光,都不复存在了。
      而他从容地、冷静地保持着不输于任何一位贵族优雅沉稳而倜傥的姿态,就在永无止境的时光洪流中,永远地,屹立不倒。
      那是我最亲爱的少年,我最钦佩的,凡多姆海威家主。
      “再不下车就该迟到了,难道你想让别人看路易斯小姐不守时的笑话吗?”
      格雷轻描淡写的声音将我从虚空的幻境拉回了现实。
      不能生气,不能动怒,不能做任何失礼的举动,因为此时的我没有任何资本去撒娇,我只是,寄人篱下的卑微陪客。
      “我明白了。”我背对着他拉开了门,冷静迈下马车,眼眶感到嚣张的干燥泪水早已想要却不能涌的出,我是没有资格去哭泣的。斯嘉丽·路易斯,你有什么资格去抱怨生来的不幸,人生的无常,路易斯家族给予你的一切一切馈赠难道还不够多?而白白拥有了这一切的我,因为自己的软弱而从游戏中出局,是绝不可饶恕的事情。我这样和自己说,一边骄傲地扬起头,赌上一切的尊严荣誉与姓名,战斗一直到武器脱手的那一刻,还要是一丝不苟的路易斯小姐。也一定会是,将来的家主。
      我提起白色蕾丝裙摆一步一步向前走,对面的古铜鎏金马车上镌刻着好看的藤蔓花纹,两只猎鹰簇拥着盾徽,那是伯爵的品级纹章,我知道的,因为……他也有。
      马车的主人在执事的服侍下自阶梯之上走下,缓缓从背面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转过身来,剪裁合体透露着精致与昂贵的深蓝色大衣,一丝不苟打着同色缎带的黑色礼帽,法式衬衫优雅的翻折袖从外衣的袖口微微探出,露出白金镶嵌海蓝宝石的星状袖扣,而装饰着骷髅头雕刻的手杖在阳光照耀下包浆圆润而光滑,用料不用猜想也一定是上等的紫衫木。
      当他转过头来时墨蓝色的短发也随之飘动,掩映在柔顺的额发之下,那只海水蓝的凤目,流光溢彩。
      我有点惊讶,“凡多姆海威伯爵,没想到又见面了。”
      “恩,是斯嘉丽小姐啊。”他沉静开口,语气慵懒地答应着又带了一份隐秘的调侃,“我可不像格雷伯爵那么有闲情逸致,连查案都要带上美丽的女士。”
      “你误会了啊,凡多姆海威伯爵。”格雷插话,“我只是奉命送这位美丽的女士过来的,接下来她的安全可就要交给伯爵了。就此告辞。”
      少年似乎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格雷,接着将目光转向了我,“是这样啊。”黑色燕尾服的执事驾着马车驶到了我们身旁,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女士优先,斯嘉丽小姐,请吧。”
      我提起裙摆,迈步而上。“伯爵,请。”
      ……
      乡间的小路并不是十分颠簸,或者我应该夸赞作为执事的塞巴斯蒂安先生驾车技术之好。我靠在柔软的白蔷薇干花与天鹅绒混合填充的靠枕上,满车是清淡且宜人的蔷薇花香,坐在对面的少年微微轻闭双眼假寐,左手却在不自知地转动着手杖,一圈,一圈,又一圈。
      我不是没有看到他手上自一年之前就戴得好好的红宝石尾戒,却都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之前的桃色与纠缠,面对工作,总是显示出十足认真。
      马车突然“咯噔”一声停下,我诧异地掀起纱帘,在莽莽蓁蓁的郊外树林中,我的余光瞥见了枝叶掩映中的一抹红。
      “格雷尔?!”塞巴斯蒂安厉声,挡在马车之前瞬间做出防御的姿势。
      格雷尔·萨特格里夫,他来这里做什么?回收科的萨特格里夫前辈,经常和威廉前辈一起执行任务,与我也见过几次。可他为什么要在夏尔他们也在场的时候前来,难道是找我……
      我脸色发白。
      “塞巴斯酱,你这么做我可就伤心了,人家是特意来看你的啊~~~”
      红发死神语调夸张的同时身体也迅速地缠了上来,他就是那样的死神,嘴上说着调情的甜言蜜语嘴角却勾起嗜血的笑容,手中挥舞着锋利的电锯——他的死神之镰。被那玩意粗鲁地剖开身体的滋味真是不怎么好,我后怕着。
      “塞巴斯酱,让我把工作搞完,然后咱们一起做有趣的爱情小游戏吧death!”
      工作,工作是什么?不要,不要现在说,格雷尔……
      “少爷,您和斯嘉丽小姐先暂且躲避一下,我驱逐了他就来找您。”塞巴斯蒂安身形变动间银色的刀叉已出,“叮”的一声挡住死神镰刀,他扭头冲夏尔说道,漆黑略长的额发飘起好看的弧度。
      “恩。”夏尔转身拉起仍在发愣的我,抬腿就走,胡乱的枝丫划过我的手臂,而等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周围的景色已然陌生。
      “这是……”
      “斯嘉丽小姐这爱发呆的毛病真该改一改了,很误事的。”少年松开了手,低头拍打着身上轻微粘上的尘土,他寻了一块没有青苔与灰尘的石台,拉我坐了上去。
      “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那塞巴斯蒂安先生……”我有些担心,虽然作为恶魔之身,可萨特格里夫那死神的实力也不是吃素的。
      “作为凡多姆海威家的执事,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少年语气笃定的随口道。
      “这样啊……”我嘴上答应着实际上却渐渐开始走神,说起来这是我和夏尔第一次一起完成任务呢,不算那次在多罗伊特子爵宅邸狼狈的舞会。“凡多姆海威伯爵,昨晚Sara送去的信可有看过?”
      “斯嘉丽小姐。”他正色,“路易斯财团与凡多姆海威公司并无生意往来。”
      是啊,路易斯虽为皇亲,涉猎的领域大多都是珠宝服饰高档奢侈品,与经营糖果玩具房地产出身的女王的番犬自然没有是什么交集。
      我于是笑开了花。
      “这样才好啊,凡多姆海威伯爵。事成之后,我许凡多姆海威于路易斯头等优先权,东方的香料茶叶丝绸生意三七分成,还有信上所写的那些具体条约,如何?伯爵,您难道都不动心的吗?”
      我从未设想过谈判会在这样荒郊野外的丛林中进行,只是像现在这样,虽然简陋,却也不赖。
      “安德森公爵对在下并无不利,若为区区蝇头小利岂不毁我凡多姆海威声名。”
      我第一次笑得如此狡黠,弯起了唇肩膀微微颤抖着,“对于番犬来说难道不是女王的心意最为重要?”
      “女王想要谁兴谁衰自会明示。”少年沉声不甘示弱。
      “但在伦敦还有谁能比他更加代表女王陛下呢?”我抬头步步紧逼。
      “他?”他脸色暗了暗。
      我朗声。“凡多姆海威伯爵自然明白。”
      亚历山德琳娜·维多利亚的传声筒,今日白金汉宫里最有权势的人。我们对视一眼,宝蓝色和琥珀色眸子里尽是了然。
      查尔斯·格雷伯爵。
      格雷既助我,必是经过了女王授意,而有女王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斯嘉丽,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赢呢?
      “安德森·路易斯不足为惧,重要的是他背后的智囊。”少年话锋一转,终于可以正视这个话题了吗?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刘海掩盖下的脸色看不真切。
      尽管是自己先挑起的话题,可我看到他满腹算计的神态时心里涌起的是那样强烈的排斥与不舒服。
      与他小小的身姿不符的,那样让人心疼的少年。
      “我让Sara去查了,她现在是他很信任的心腹。”
      “Sara小姐么,我有印象的。”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西区百货公司背后经营的军火,和港口茶叶厂的线人,随你调用。”
      “这么信任我嘛,凡多姆海威伯爵。那我应该先给你什么诚意呢?”
      “诚意不必了,路易斯财团许凡多姆海威的承诺我还是满意的。只是斯嘉丽小姐请记住,我签下这桩交易,为得不是区区东方商路。那么……”他看向了我,“祝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伯爵。”
      我抿起嘴笑了,怔怔地看着他的眼,在这莽莽蓁蓁荒野丛林中,我们却像手中举着细长的香槟杯,于歌台舞池中辗转斡旋的贵族般如斯淡定,不二优雅。你签下这桩交易,为得不是区区东方商路;你答应我的提议,帮助的不止是路易斯家族。我明白,我懂你,我的少年,你隐藏得最深的温柔。
      请保佑我们,我所不去相信的所有神明,让我们穿过一切艰难险阻,到达理想的最高远方。那里有权力,有荣光,更能承载属于凡多姆海威的骄傲与倔强。
      如同你眼底藏着的那片海。
      少年从深蓝色衬衫中掏出金制的怀表,打开又看了一眼,起身抓起我的手。“走了,斯嘉丽小姐!”
      我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不等你的恶魔执事了吗?
      “我们要从波伊斯车站坐3点半小时的火车去曼彻斯特,再晚就来不及了。那个家伙就由他自己。”
      他啧了一声,自顾自地带着我穿过林地草坪,一直往向前走。
      我跟着他,离开伦敦,离开我所熟悉的城市,去赴那一场未知的旅程。
      殊不知,这一趟行程,将带给我们全然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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