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始之罪》絮墨如言

20、宇宙之初（十八）

　　【1】

　　美菱区发生命案，分局却是最后一个知情，赵柏涛因此还被市政府和市局领导在全警大会上狠狠地批了一顿。

　　报警的人不偏不倚，一个电话直接捅到了市局局长那儿，领导的电话一般都是隐私，显然有内部人士提供热线。

　　死者的指甲盖中有黑玫瑰园的土质残留，说明死者肯定在案发当晚还去过玫瑰园，并且在那里发生了什么，这才导致了指甲陷进去了很多泥垢。

　　死者只是一个送货的，并不是园丁，有什么事需要他去抠土？

　　从始至终，大家都以为猫耳胡同是第一案发现场，因为监控录像显示死者活着离开了鹭岛。可如果死者根本就没能活着离开呢？

　　推论到这里，假设猫耳胡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谁会提前预知阴沟里即将出现一具尸体，从而布置好一切，等着被人发现，随时向市局领导打电话？

　　臻橙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除了凶手能够提前洞悉这一切，就是帮凶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一系列复杂的动作，凶手不止一个。

　　难道分局内部有人想要赵柏涛难堪，故意挖了个坑等着他跳？

　　起初，臻橙也是这么想的。但凶手只为了让赵柏涛被骂一顿而涉险杀人，这样的一笔赔本买卖，傻子也不会去做，那么就还有另外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卖早点的商贩并不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目击者，还有人比他更早看到这残忍的一幕。

　　第一目击者，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报案，而是等待第二个目击者，然后顺水推舟将市局领导的电话告诉第二个目击者。

　　这个第一目击者，不是别人，正是凶手的帮凶。

　　不过这个人到底出自分局还是市局目前并不确定，他这么做的目的也不得而知，只能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

　　【2】

　　晚上八点半，距离卢晓艺失踪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车子沿着南亭路开了近四十分钟，并没有发现任何卢晓艺的踪迹，格言实在按耐不住：“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果你的猜测是错误的额，如果卢晓艺真的是被真凶绑架，后果不堪设想。我打给苏柘，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臻橙突然踩了一脚刹车，将近一百码的车速瞬间制停，格言整个人的身体往前倾，要不是有安全带，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男人瞪了她一眼：“……你这么信任他？”

　　格言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吓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干什么啊？”

　　臻橙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尽力遏制自己一触而发的怒火，随后哼笑一声，重新发动了引擎。

　　格言问：“你什么意思？”

　　臻橙看了一眼后视镜，确认好车距，打了转弯灯，向左掉头，他冷冷地说：“现在，你唯一应该相信的，只有我。”

　　格言感觉到男人的不悦，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这位爷生气，让她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每次一说到苏柘，他的反应都不太好，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不过眼下根本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要尽快找到卢晓艺，格言的内心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觉得今天晚上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格言：“那你说，我们现在去哪里？”

　　臻橙：“南亭路一带最繁华的地方在哪里？”

　　格言：“这一带比较偏僻，属于郊区，没有什么商场，连大型的超市都不多，你说的繁华是什么意思？”

　　臻橙：“人多的地方。”

　　格言：“人多？唔……这附近倒是有个广播电视台，直播的对象是整个蓝城市的人，算不算繁华？这里可没有什么夜总会……”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臻橙却认真地问：“电视台在哪里？”

　　格言：“在琴台路和南亭路交叉口的地方，你不会……”

　　“这个点有节目吗？”

　　“我印象中大概十点钟，有个晚间频道叫什么‘蓝城往事’的。”

　　“直播吗？”

　　“广播频道肯定都是直播啊，还会开通热线电话跟听众互动。”格言说，“你开车的人难道不听广播的吗？”

　　“我只听有声书。”

　　“有声书？”格言笑了笑，“实在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喜好。”

　　臻橙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将近九点，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看着臻橙一脸严肃的表情，格言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3】

　　半个小时以后，蓝城市广播电视大厦。

　　女主播温仪原先是做电视主持的，因为在重要的新闻播报中读错了某位高层的名字被台里贬来做广播节目，同一时期，男朋友跟她提出分手，温仪的人生跌入了低谷。

　　温仪今晚穿了一件非常修身的长裙，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腰间，她长相甜美，肤白如脂，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只可惜运气不好，如今这漂亮脸蛋也没办法让观众看到了。

　　有人在茶水间看见她，小声嘀咕：“瞧她那样儿，做广播主持还把自己捯饬得跟坐台小姐一样……”

　　温仪听见别人说她，内心恨不得将这帮人的嘴巴撕碎，但她也只能心里骂娘，表面上还得对着这帮人微笑。

　　距离“蓝城往事”还有半个小时才开播，她已经早早地坐在直播室，准备一会儿的稿子。

　　这一期节目的主题是“如何面对前任”，温仪盯着手里的稿子看了很久，她皱着眉神情严肃，手指不断地来回卷曲，看得出来，她有些纠结。

　　这样的时间大概持续了十来分钟，距离开播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她突然像决定了似的，又从包里火速拿出一个文件夹，文件夹里是另一份稿子。

　　导播在指挥室里跟她通过无线耳麦确认。

　　“各部位注意，还有五分钟节目开始，主播准备好了没有，请示意。”

　　温仪对着导播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戴上耳麦。

　　……

　　“各部位注意，一会儿先进一段音乐，音乐声减弱的时候主播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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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声渐渐响起，是一首来自哥哥张国荣的《为你钟情》，曲调舒缓绵长，歌词凄美绝艳。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这份情，

　　“从未对人，倾诉秘密，

　　“一声首次，倾吐心声……”

　　温仪深呼吸一口，身体微微往前倾，对着面前的话筒缓缓道来：“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在每晚十点整准时收听FM113.4‘蓝城往事’，我是主播温仪。”

　　“伴随着哥哥张国荣的歌《为你钟情》开场，今晚让我们一起来聊一聊关于‘同志’的话题。同志两个字，就像无畏世俗的种子，藏在某个角落，开出明艳的花……”

　　温仪的声音像是潺潺流水，又像是山间的树随着微风轻轻地抖动着枝叶，沁人心脾。只不过，此刻的监控室内已经炸开了锅，导播脸色铁青，今天晚上的话题明明是关于前任，怎么从温仪嘴里说出来却成了同.性.恋，这个话题这么敏感，尤其是这段时间蓝城晚报的新闻，保不齐会得罪某些领导。

　　可是，现在是直播间，所有的听众都在收音机前，这件事情就像开工的箭，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导播只有一个劲地给温仪提示，示意她注意自己的措辞，谈点明星啊或者一些虚构的故事都可以，千万别把蓝城晚报的那件事抖了出来。

　　“现在，请导播将听众热线接听过来。”

　　温仪的自作主张虽然让导播非常气愤，甚至一度想今晚的节目结束以后就直接辞退她，可没想到，这个话题却异常火爆，不断地有热线打进来，节目刚刚开始没多久，收听率直线上升。

　　“嘟嘟嘟……”

　　本来到时间该进广告，突然又有一位听众打来热线，导播同意等这一位结束以后再进广告。

　　“喂，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我很喜欢你们这一期的主题。”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很温柔，但很冷。

　　“你有故事要跟听众朋友们分享吗？”

　　“我妈被人害死了，我哥也被害死了……”她说着这些在外人看来非常震惊的话，语速缓慢，语气平稳，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显然跟今晚的主题无关，且这人说话没有任何逻辑，保不齐就是骚扰电话，温仪有些不耐，她今晚擅自修改主题，已经赌上了一切，绝不允许任何人成为她逆转人生的绊脚石。

　　“看来这位观众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不如我们先进一段广告……”

　　“连广播台也被收买了吗？”

　　温仪确信自己遇到了疯子，索性直接无视：“我们先进一段广告，广告之后再听这位观众的故事。”

　　“再过一分钟，广电大厦一公里以外的一家咖啡厅就会爆炸，里面所有的顾客、服务员、老板……都会死。”

　　这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单听声音，竟然比温仪这个主播都还觉得甜美，因此她突然说这句话，没有人会相信。

　　这段时间所发生在温仪身上的事已经让她几近崩溃，现如今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她赌上所有身家，却又在关键时刻出现这个绊脚石，温仪实在按耐不住，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喷涌而出，她大吼：“那你就去炸吧！”

　　“我知道你不会信，那么你一会儿就信了。”

　　还未等温仪继续说话，只听见不知道哪里隐隐传来“嘭”的一声，温仪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随后很快，温仪扫到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推送新闻：本日晚十点十五分，琴台路一咖啡馆发生爆炸，伤忙人数不明。

　　温仪的心一紧，浑身开始冒冷汗，只听见热线里的女孩说：“现在你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