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始之罪》絮墨如言

16、宇宙之初（十四）

　　【1】

　　“自杀？”

　　“是的，这是法医的鉴定结果。”

　　钟伟家里，妻子小丽已经泣不成声，何晓在一旁安慰她，林岚在跟苏柘介绍情况，分局刑警队的黄宏接到消息以后也赶来了。

　　“我代表分局，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黄宏说。

　　苏柘拍了拍黄宏的肩膀，说：“谢了啊，兄弟。”

　　黄宏叹了口气：“你小子，再说这种生疏的话，这兄弟就没得做了。”

　　苏柘欣慰地笑了笑，有时候案子压力太大，真的很难受，但一想到还有这帮兄弟姐妹一起努力，心里也舒坦很多。

　　“这里还有一封信，是钟伟写给卢晓华的。”林岚把一个信封递给苏柘，“信里只有一句话。”

　　黄宏凑过去：“写的什么？”

　　「这是一座半疯子的城市，晓华，你错了，我也错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黄宏不解。

　　苏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

　　林岚说：“夹在一本书里。”

　　苏柘说：“什么书？”

　　林岚说：“《格林童话》。”

　　黄宏有些好笑地说：“这人够奇怪啊，这么大个人了，还在看格林童话。”

　　格言站在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苏柘见状，走到她面前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把你也喊来了，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先回去。”

　　格言说：“卢晓艺好歹是我的病人，眼下她哥哥被害死了，我也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凶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格言这么说，就是已经解开了心结，能够坦然地面对以前的事，苏柘心里放心很多。

　　他把信纸递给格言：“你觉得钟伟留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格言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这不一定是钟伟有意留下的，有可能是他无意中写了然后夹在书里的。”

　　“这代表什么？”

　　“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我知道他写这句话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格言指了指那歪歪扭扭的字体，“从纸的背面看，文字的凸起非常严重，可想每一次落笔都非常用力，一个人只有情绪异常激动的时候，才会这么用力。”

　　“钟伟已经如他所愿地娶妻生子，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他还有什么不满的？为什么会自杀？这一点，我实在想不明白。”

　　格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自己深爱的人死了，那他活着跟死了也没分别。”

　　苏柘皱眉，脸色非常难看：“你是说……”

　　格言长长地叹了口气：“钟伟是一个懦弱的男人，明明爱着卢晓华，却无法抵挡世俗的眼光，我猜想，他之所以拼命赚钱，想尽早结婚生子，就是怕自己哪一天控制不住对卢晓华的感情。”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软弱来自内心的自我否定，不满意自己胆小怕事的行为方式，觉得自己在受了委屈的情况下也不敢反抗。”格言说，“钟伟是北方人，面相憨厚，身材高大，这样的男人本该是个大男子主义极其严重的人，但却娶了一个彪悍的媳妇，而且在两人的生活中他一定是受打压的那一个。”

　　格言努了努下巴，大家把视线往小丽的方向望去：“你看她衣着时尚，长得也很漂亮，即使生了孩子也能把身材恢复得像少女，这说明她是一个对自己的外表极其重视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如果没有找到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通常就会找一个像钟伟一样对她言听计从的男人。”

　　苏柘想了想说：“……如果钟伟爱卢晓华，为什么又要杀了卢晓华的妈妈？”

　　格言皱眉：“是钟伟杀了周华娟？”

　　苏柘说：“当年周华娟被查出得了肝癌，其实是钟伟伙同主治医师提供的假报告，目的就是为了掩盖谋杀的真相。”

　　格言说：“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钱呗。”黄宏走过来，一旁的何晓听见这话，看向不远处还在嘤嘤哭泣的小丽，“我猜，养这样一个女人可不少花钱。”

　　苏柘说：“干我们这一行，切记不要用‘我猜’这两个字眼。”

　　何晓吐了吐舌头，走到格言身边：“嫂子，你看我哥，对我们总是一板一眼，只有对你才会有温柔的一面。”

　　格言：“……”

　　苏柘：“你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想回分局了？”

　　何晓耸耸肩，不敢再吭声。

　　“我觉得钟伟不像是会为了钱而去杀周华娟的人。”格言说，“他那么爱卢晓华，怎么会为了钱去杀害自己所爱之人的母亲？这说不通。”

　　黄宏说：“我听说，这个钟伟的账户曾经有一笔大额资金转入的记录，会不会是为了谋财？”

　　苏柘说：“谋财？”

　　黄宏说：“你想啊，男人嘛，这女人不过就是衣服，即使是同性恋，这种观念也是存在的。也许到了后面，钟伟发现钱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有家有老婆，何苦要去招惹卢晓华，落得个身败名裂。”

　　不知道为什么，格言对黄宏这个男人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以前苏柘跟他都在分局的时候，她就不太喜欢他，觉得这个人急功近利有些激进主义，可是他跟苏柘关系好，自己喜欢苏柘，也就顺带对他没了偏见。

　　直到现在，尤其是听到他对感情和金钱的看法，内心对他的讨厌，又再次出现。

　　“所以，你的看法是，钟伟就是为了钱才害死的卢晓华的母亲。同时，他还收受周越泽的贿赂，为了钱而帮周越泽杀人灭口？”格言冷笑一声，“要真是这样，他何苦在得到这一切以后又自杀？”

　　“诶，格言，你这语气像是对我有敌意啊。”黄宏看了一眼苏柘，压低声音说，“你跟老苏谈崩了，别把气撒在我身上啊。”

　　格言气极：“你……”

　　“好了，小言。老黄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太敏感了。”苏柘说完，格言心理更不舒服了，也不想继续待在那里，转身就走了。

　　留下黄宏一脸茫然：“老苏，我哪儿得罪她了？”

　　苏柘叹了口气：“没事，她也是想帮我，你别在意。”

　　这边，苏柘继续在现场勘查线索，黄宏站在门口，看着格言的背影，不禁唇角微勾。

　　【2】

　　格言从钟伟家里出来以后，准备回一趟心理咨询室，却遇见了一堆人围在胡同口。

　　男女老少衣着朴素，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笤帚、棍棒等“工具”，像是要打群架，而被围攻的人，约莫五十岁左右，长相倒挺和蔼，只是那身穿着，西装笔挺，带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跟周遭破败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人身后跟着好几个个子高大的带墨镜的男人，显然是他的保镖。

　　“刘文昌，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奸商，我们猫耳胡同所有的街坊都不会放过你的。”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其他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都嚷嚷着要和这个叫刘文昌的人死磕到底。

　　“各位，各位请听我说。”面对质疑和谩骂，刘文昌倒是稳如泰山，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拔高了音调，“我刘文昌向你们保证，一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猫耳胡同的拆迁费，一分钱都不会少。”

　　话音刚落，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对啊，凭什么相信你。”

　　说罢，众人蜂拥而上，保镖们全都挡在前面，有老人被直接推到，刘文昌见状，怒斥了保镖，还亲手把老人家扶起来。

　　这样的行为显然很奏效，大家口中的奸商似乎并没有那么邪恶，你瞧，他正保护着弱势群体呢。

　　人们的情绪开始有所缓和，刘文昌接着说：“我知道，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如今这猫耳胡同不太平，接连出了几起命案，大家心里着急，都想尽快搬走，可我比大家更着急，工程款可是每一天都带着利息，北区的拆迁刻不容缓，我一定会尽力帮大家争取更大的权益，因为帮助大家，也就是帮助我自己。”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我早就说了，刘老板跟其他那些奸商不一样，我们应该相信他。”

　　之后，情势峰回路转，开始慢慢有人标榜刘文昌是一位有德行的好商人，并非先前大家口中的奸商。

　　“啧啧啧……周越泽这准岳父可真厉害。”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格言扭头看见臻橙舔着一根棒棒糖，正漫不经心地看着热闹。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臻橙低头看她，一双眸子像是巨大的黑体，深不见底。

　　格言不解，大多数时候她觉得臻橙只是一个单纯而狂妄的孩子，会做些偏激出格的事，会整天无所事事到处拈花惹草，但有时候，他那双瞳眸，像是一团浓稠的雾气，让人摸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比如现在，他看向她。

　　“我最近总是做梦，睡眠质量不好，想找你帮我看一看。”

　　格言皱眉：“睡不好应该找医生，你找我做什么？”

　　“你就是我的医生啊，以后我有病都不去看医生，看你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