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始之罪》絮墨如言

13、宇宙之初（十一）

　　【1】

　　第二天一早，格言接到校长的电话，说是学校有事需要她尽快来一趟。

　　格言在电话里问是什么事，校长什么都不肯多说，只让她赶紧来就是了。

　　格言狐疑地挂掉电话，连早饭都来不及吃，拿了个外套就出门。

　　刚一下楼，就看见臻橙靠在一辆巨大的吉普车前面，贱兮兮地向她挥手。

　　想起昨天好心给这位爷加个餐，却被对方冷眼相待，眼下不过只隔了一晚，又像没发生过一样没脸没皮笑嘻嘻，格言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但也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索性当做没看见，侧身从对方的跟前经过。

　　臻公子像是走红毯一样摆了半天造型，却被对方直接无视，这就很气人了。

　　他几步跑到格言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怎么不理我？”

　　格言淡淡地看向他：“没看见。”

　　臻橙伸出双手从上至下画了好大一个圈：“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竟然说没看见？”

　　格言面色不改：“是啊，没看见，你还有事吗？”说完作势要走。

　　臻橙急忙拉住她的手，格言瞪了他一眼，对方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扭捏半天挤出一句话：“昨天……对不起嘛……”

　　今日头条：不可一世地臻橙竟然主动道歉。

　　格言斜着头睨他，对方伸出食指一直在勾她的手心，她倒是被这个“智障”逗乐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我现在真的有事要走了。”

　　臻橙指了指他的坐骑：“你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格言说：“不用了，我自己打个车去就可以了。”

　　臻橙挡在她面前，就是不放她走，格言看了一眼时间，再僵持下去就要迟到了，只好妥协。

　　臻橙笑嘻嘻地给格言开车门，又给她系好安全带，拿出了五星服务的水准。

　　待两人坐定，男人脚下油门一踩，军绿色的Jeep轰的一声疾驰而去。

　　一路上，格言没怎么说话，悠闲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往后闪退的白杨树发呆。

　　臻橙看了她好几眼，似乎是有话要说。

　　格言终于发现，问他：“你想说什么？”

　　臻橙想了想问：“我长得好看吗？”

　　这个话题来得有点抖，格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臻橙皱着眉，像是不知道对方笑点在哪里：“你笑什么？”

　　格言说：“我知道你自恋，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自恋。”

　　“那是不好看吗？”臻橙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可是那些说喜欢我的女人都说我长得好看，难道她们都是骗我的？”

　　这位爷可能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自恋。

　　格言控制住自己即将笑抽的脸，转头看向臻橙，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说：“嗯……你……很好看。”

　　臻橙听到这句话，突然兴奋起来：“真的吗？”

　　格言担心这人再激动下去会引起交通事故，急忙笃定地回答他：“真的！”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这个词从语言学上来说其实是一个中性词，可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却太过暧昧，格言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听见对方复读机似的追问：“你喜欢我吗？”

　　格言想了想，说：“之前是有点讨厌，但现在已经开始慢慢不讨厌了，如果你可以听话，那么我想我会很喜欢你的。”

　　虽然这句话有点绕，但格言觉得自己的逻辑是没有问题的，稍微认真想一想就可以明白其中的道理。她并没有说谎，到现在为止，对臻橙的印象确实有所改变，而且她深信，自己一定有能力可以将他拉回正道，不再惹是生非，不再成天无所事事，不再思维偏激，他会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而不是一个挥霍着家产四处浪荡的公子哥。

　　臻橙听完格言的话，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笑，跟往常和女人调.情的笑不同，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流露出的笑意，单纯、自然。

　　【2】

　　四十分钟以后，他们到达蓝城大学校门口。

　　“谢谢你送我过来，你还有事就去忙吧。”

　　格言说完就开门下车，没过多久，臻橙也停好车跟了上来，格言以为臻橙又要恶搞，严肃地警告他说：“我真的还有事，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臻橙『非常认真』地『一脸茫然』，说：“谁说我跟着你了，我也有事啊。”

　　格言有些不耐：“你有什么事？”

　　此时，臻橙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按下接听键：“喂，叶教授，嗯……我已经到蓝大门口了，好，一会儿见。”

　　电话挂断以后，臻橙拿着手机在格言面前晃了晃，脸上的表情让格言联想到一个词：小人得志。

　　于是，这位爷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的”的姿态，厚颜无耻地跟在格言身边，和她一起进了蓝城大学。

　　一路上，但凡臻公子所到之处，无不引来一阵尖叫，随后就是对格言的指指点点：“诶，看见没，上次是一个，这次又是另外一个，她一看就是那种到处勾引男同学的恶心猥琐女教授，啧啧啧……长得是不错，可惜道德败坏。”

　　旁边这位爷突然侧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害得格言差点一不下心撞上。

　　“你又怎么了？”

　　“上一次是谁？”

　　“什么上一次？”

　　“她们说你上一次跟一个男学生……是谁？”

　　格言想了想，应该是苏柘，但经过几次接触，她发现这两人之间不仅早就认识，还一直存在一股若有似无的火药味，如果现在提苏柘，难保臻橙不去找人家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花容月貌，被男同学觊觎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臻橙仍旧不依不挠：“谁？”

　　格言皱眉问：“你要干嘛？”

　　臻橙：“弄他！”

　　格言：“……”

　　格言正头疼不知道如何收场，恰好遇到迎面走来的刘校长，她急忙走上前去，拉着刘校长直奔教学楼。

　　不过，要是让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她宁愿被臻橙追问那个虚构的男同学。

　　【3】

　　接待室内，苏柘正襟危坐，连蓝城市公安局局长——也就是苏柘的老爹苏中建都来了。

　　刘校长热情澎湃地为格言介绍：“这位是苏局长，市局的一把手，在国内警界可谓德高望重。”

　　苏中建虽然到了即将退休的年龄，但因为平时锻炼得当，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好，他站在格言面前，一点领导的官架子都没有，全然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小言，回国这么久，也不来看看苏叔叔？”

　　格言礼貌地笑了笑：“抱歉苏叔叔，回来以后事情比较多，一直没有机会去看望您。”

　　苏中建慈眉善目：“你这丫头啊，其实你许阿姨也……”

　　“苏叔叔，您今天来不是跟我叙旧的吧？”格言突然打断了苏中建的话。

　　苏中建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刘校长，刘校长笑呵呵地说完“一切以人民的利益为重，如果有需要学校可以给格言放一个带薪长假之类的话”，便知趣地离开了。

　　刘校长走后，苏中建长叹一口气：“……警察不是神，总会有无法侦破的案件，可一旦发生这种事，我们是愧对那些枉死的人。”

　　苏中建一席不知所云的话，让格言听得云里雾里。

　　“苏叔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好吧小言，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叔叔今天来，是有事情请你帮忙。”

　　“有什么事情，您就直说吧。”

　　“现在一些刑侦手段非常的单一，小柘建议对已知凶犯进行问询和调查，为一些悬而未决的案子建立一个心理总结的数据库。今天，我代表市局全体领导班子，邀请你重新回到心理调查组，协助小柘专门负责这个项目的开展。”

　　格言看了一眼苏柘，又看向苏中建：“苏叔叔，我早就已经跟苏柘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当初从心理调查组出来，就是因为自己犯了错，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而且我说过，永远不会再涉足任何刑事案件。”

　　苏柘走过来，眼神中有一丝心疼：“小言，当初那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因此自责。”

　　格言冷笑一声：“苏警官好本事，自己劝不动就搬出了自己的父亲。”

　　苏中建解释道：“这件事跟小柘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来的。小言，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不要因为一次意外就否定心理学对破案的重要性，815的案子实在太过离奇，很有可能只是一个连环凶杀案的开始，如果警方再不破案，很快又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到那个时候，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害，我想这都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小言，你可以帮助我们，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

　　格言沉默了，她内心矛盾的心情早已让她痛苦不堪，黑白小人已经持续对峙了很长一段时间，让她精疲力尽，而此刻，不想谈及的往事，仿佛再也按耐不住，全部从回忆的洪流中翻滚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