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萧冥

75、妹妹出嫁，娜芸来访

　　再浓的爱情，也有转薄的时候。
　　胤禛接二连三的纳妾，于青杨并非是全不在意的。无论他看重的是那女子的美貌还是家世，她都不能笑颜以待。这个时代的男人，无法专情于一个女人，就如衣服，再喜爱也有穿旧的时候。
　　君不见，皇帝后宫中那众多的女人，风华正茂时皇帝是多么眷宠，年老色衰便只能默立独望他招幸年轻貌美的秀女妃嫔了，少年夫妻老来伴，于这些女人是无关的。
　　青杨久居宫外，可三年一届的选秀倒还是要参与参与，应应景儿，毕竟她身为皇妃，有为皇帝选女人的责任。康熙三十九年秀女大选，他自己留了几十个充实后宫，又送了不少给他的儿子们，胤禛府里子嗣单薄，自然也有份。
　　也正是这一年，青柳被正式指婚于十三阿哥胤祥，今日正好大婚。
　　十三阿哥近年来很得皇父宠爱，青柳名义上是尚书马尔汉的女儿，又是芸妃娘娘的义妹，两位身份皆显赫尊贵，婚礼自然是隆重非常的。
　　二娘和苏洛也从江南赶回京城参加她二人的婚礼，二娘是柳儿亲娘，却只能以宾客之名看女儿出嫁，青杨十分过意不去，但二娘见女儿能觅得如此夫婿，哪里还计较这个？
　　苏洛与十三阿哥本就交好，十三幼时最爱缠着苏洛，如今他大婚，就算娶得不是苏洛姐姐，也会回来参加他的婚礼。
　　苏洛这几年遵青杨嘱咐，从未回过京城，只偶尔通过几封书信。京城毕竟是他的家乡，又有他最亲近的姐姐在，心里就盼着这么个时机，好回来见见青杨。对于青柳，他与她自幼分离，倒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的心里，总是把青杨看得比旁人重些的。
　　青柳因要从马尔汉家中出嫁，提前几天就去了马尔汉家里准备。内务府派了二十几个宫人嬷嬷跟着打点伺候，还要教授她礼仪和婚俗。青杨怕她一个人在马尔汉府里，人生地不熟，住的不舒坦，便也乔装改扮后，随着她一起住进马尔汉府里。
　　皇家的气派自然是要做足，整个京城都在为他的婚事做着准备，各州各府的贺礼也流水价的送进胤祥的新府邸。
　　青杨虽觉过于奢华，可自己几辈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妹子出嫁，又是长的苏扬的那张脸。自己是没那个坐着八抬大轿，穿着大红嫁衣，在所有亲人朋友的祝福下嫁给如意郎君，如今看着青柳满面幸福娇羞的等待嫁为人妻，仿佛心中的梦终于圆了般欣慰。
　　天还未亮，青柳就开始梳妆，为青柳梳头的是个子孙满堂的八十八岁老太太，青杨坐在一边的软榻上，看着烛光下这剪影一般的场面。老太太许是牙掉的多了，有些口齿不清，但仍然极缓慢的念叨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
　　梳妆镜中映出青柳美丽的脸，果真是做新娘的女人最美，灯光柔和，使人看起来，她整张脸也于氤氤氲氲更显柔美。
　　青杨看着看着，不禁泪盈于眶，内心里酸酸喜喜，竟不知道到底是何滋味了。
　　待到吉时，她先于内室偷偷拜别了青杨与二娘，又在正厅敬茶辞别马尔汉夫妇，才在炮竹与欢庆的唢呐声中由马尔汉之子背上了花轿。
　　一路吹吹打打，当真是十里红妆送嫁，满京城的人皆围在路边观礼，众人看这派头与场面，皆感叹皇家奢华，又不禁对这马尔汉之富有而咂舌，后听人言这十三福晋的嫁妆多为她的义姐芸妃娘娘所赐，才解了众人心中疑惑，道这马尔汉许也没贪墨太多。
　　众皇子的大婚，除太子外，未有人可比十三阿哥，朝堂上下最善察言观色，心下暗暗琢磨，这皇子之中万岁爷怕是最爱这个儿子了，虽然他娶得这个福晋家世并不算显赫，甚至传言此女本是下等宫女，可她另一重身份却是万岁爷心尖尖上的芸妃娘娘之义妹。
　　十三幼年时十分顽皮，如今年纪渐长，却越发的沉稳干练起来，就连胤禛也常常自叹弗如，看他的眼神也越发的谨慎起来。
　　好在他事事都愿拿来与青杨说，青杨一面感叹他才情纵横，足智多谋，又怕他锋芒太露，惹兄弟们嫉恨，夺嫡时成为众矢之的可就险了。
　　太子于朝堂上多受诟病，众兄弟明着敬他帮他，背地里却嫉他恨他，但有机会便拖他后腿，坏他名声，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讲什么兄弟情义？就连胤禛不也是一边儿上看着，偶尔也煽风点火么？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太子无辜，却常不得康熙喜爱。
　　胤祥虽聪慧多谋，却也不能算无遗策，他对帝位倒未生窥视之心，心中却又想爬的更高一些，男儿立于世，总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
　　青杨对他晓以利害，他知自己如今的做法恐怕不妥，便按着青杨的意思，只管装成愣头青，将他最初的那一点锋芒也掩了。康熙心中也是欢喜胤祥的，加之青杨的耳边风，便随了胤祥的意，将他派去丰台大营历练。
　　苏洛与二娘一起回了江南，她心中虽不舍，但看他如今风采，也知他在江南生活的很好。京城本是是非地，又加之她见苏洛待自己似有别情，心中怕前世的冤孽续到今生。婚礼一结束，就催着他南下，苏洛心中气苦，却不忍拂逆这个姐姐的意思，只得忍气吞声的回了江南。
　　婚礼过后，胤禛被派往安徽公办，一去数月。青杨如今得了几个得力的助手，安然当起了甩手掌柜，生意上大小事儿皆不再过问。她以粮食和盐发家，其他生意都有专人负责，只需每三个月查一次帐即可，官府上她早已经疏通好，也没人敢为难她。
　　今日正是天朗气清，傍晚时霞光满天，映红了这如画江山。
　　如今的清扬别院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普通的民宅，这里花草树木，亭台楼阁，无不极尽精巧，后面扩出来的园子更是匠心独具，等闲园子难以企及。
　　晚间用完了饭，踏着玉色月光，青杨一人徜徉在别院的后园里，竹林已经长得十分兴旺，淡淡清香漂浮在身周的空气中。
　　园子虽好，奈何只她一人住着，到底有些寂寞。康熙虽隔三差五的过来，可大部分时候都只是自己一个人住着。下人丫头们碍于主仆有别，在她面前个个小心翼翼，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计较身份尊卑的小丫头。
　　她是高高在上的芸妃娘娘，是落雁集团的大当家，是清扬别院的主人，位高权重的她再也不会单纯的和下人同桌而食，并肩而行。
　　青柳嫁了，苏洛走了，小十七要在宫里读书，宝月回了府里，这别院里没有人玩儿，她回去找她的哥哥弟弟们了。
　　这别院里几十个奴仆只为着她一个人的衣食住行忙活，更有明处暗处的高手护卫几十人负责她的安全。
　　可这日子却很有点沉闷，寂寞如细密的丝一匝一匝将她的心缠绕，再散播到每一根神经中去。
　　寂寞的时候，更易生相思。
　　念及与胤禛在一起的往昔，每与他在一起，仿佛空气都是甜的，寂寞啊，苦闷啊，通通不在，只觉得甜蜜幸福，整个心满满的，快溢出来般的踏实充盈。他举手投足间都似有着万千的风采，他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别样的有趣，竟是千万般的好，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子。
　　心中恨不能立时就见到他，让他将自己紧拥在怀里。幻想着自己见着他，他正将自己紧紧拥抱着，俯首亲吻她柔软的唇，手无意识的抚上自己微干的唇，幻境破灭，心中更是寂寞怅然。
　　一阵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她正惆怅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至远处而来，少顷即到了跟前。
　　“主子，四侧福晋来访。”来人并未因刚才的急行稍有气喘，声音沉稳无波，声音虽不大，却吐字清晰。
　　“哦？是哪一位？”青杨心中一跳，不知来的是哪一位侧福晋。
　　“是青杨侧福晋。”青杨听自己的名字从别人的口中吐出，有一刻的怔忪，她来不知是何事。
　　“你将她领到荷风亭见我。”
　　“是。”
　　青杨看着那矫捷的身影隐没在竹林之后，他叫苏谨，今年才十五岁，身手尚可，是陈韬亲自调教了几年才送来自己身边的。陈韬对他颇为欣赏，直言此人比他自己还更适合做青杨的助手。
　　他在自己身边已经快一年了，确是人才，如今自己的大小事儿，多由他打点，贴身跟随，无一不周到。
　　青杨缓步悠然来到荷风亭坐下，早有几个丫头沏好了茶，摆好了茶点候在一旁伺候。正捧了茶小口的啜饮，娜芸在苏谨的引领下来了。
　　青杨也不起身迎她，抬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丫头奉了茶后，她便挥手让众人退下。
　　娜芸也不客气，自己坐了后，也端了茶浅饮。她不开口，青杨亦不动声色的饮茶不语。
　　到底是娜芸先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芸妃娘娘想来这几年过得十分的好了。”
　　“没有什么不好的，却也未好到十分，九分半罢了。”青杨浅笑，神情风采已迥异与娜芸。当年她们二人相似到众人莫辨，如今她二人坐在一起，却哪里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娘娘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万千宠爱在一身，纵观我大清开国至今，恐怕就连先故太宗元妃海兰珠、世祖孝献皇后董鄂氏也未必及得上万岁爷对你的宽纵恩宠。”
　　“嗯—”青杨却未接话，神情间颇似不赞同。
　　“娘娘身为宫妃能自由出入皇宫，如今更是住在宫外，试问这皇朝后宫，谁能有这般待遇？万岁爷要见你尚需涉险出宫，不顾自身龙体贵重。哪个女人能得你这般福分？”
　　“如此说来，我倒成了这华夏历史千百年来，最幸运的女人喽？”
　　“祸兮福兮，从来相依，娘娘当惜福才是。”
　　“哦？我如何不惜福了？还要劳四侧福晋指点一二？”青杨语带轻蔑，娜芸竟似不闻。
　　“那日，我见到你穿着我的衣服，与四贝勒爷一起。”这一句她说的十分缓慢。
　　“你恐怕没闹明白，我穿的是我自己的旧衣服。”青杨心中不郁，语气便不那么好了。
　　“恐怕是娘娘没闹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如今我才是四贝勒的侧福晋——青杨！”娜芸见青杨脸色转寒，声音中也隐隐含了怒气。
　　“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跑到我这里来撒野！”青杨被踩着痛脚，言辞愈加尖锐。
　　“呵……，我是什么东西，娘娘您不是最清楚不过的么？”娜芸凄然冷笑，泪珠儿却一颗颗的掉下来，脸上的怅然神色，顿时就让青杨的气儿全消了。娜芸本是个无辜之人，只因为那张脸便只能做青杨的替身。
　　娜芸虽名义上是四侧福晋，却大部分时候都称病住在京郊的外宅里。宝月因为要与弘晖一起读书，是和胤禛住在一个院子里的，生活琐碎由小薇一手打点，小薇待宝月比自己这个亲娘还要好上几分，而青杨私心里也并不放心将宝月交给娜芸抚养。娜芸的日子想来也是过的十分寂寞的。
　　青杨想开口安慰她，却又无话，一时间只得静静看她落泪。待她平息，才又款款开口，声音却是低了许多。
　　“娘娘，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与四贝勒爷断了吧。年少情感能存几年？如今他亦是妻妾众多，他的心也未必还在你身上。那拉福晋与他伉俪情深，他待福晋之心未必就比对娘娘你的薄呵。”
　　青杨听她如此说，心仿佛被重锤击中，脸色也白了，她知道娜芸说的都是实情。胤禛待小薇一直不薄，他敬她重她，处处维护她，便是自己在府里的时候，也还要顾及她的感受和颜面。谁又能说他对她无情无爱？谁不知四阿哥最是爱惜嫡福晋？
　　如今他府里有名分的妻妾已经数十个，没名分的通房丫头更是不胜数，他也会疼宠他的妻妾们，就是娜芸，这几年不也还为他怀过一个孩子么？
　　如今他日渐成熟练达，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自己却是知道他已经不甘愿被自己的兄弟比下去，甚至早几年前，他已经暗生了取太子而代之的念头。
　　他已经不是年少轻狂的少年，他有他的抱负和野心，并正为实现他的野心不择手段。他对自己也已经不似当年那般痴迷，每次相见，他总或多或少的提起朝政，而自己每每少不得要在康熙面前吹吹枕边风。
　　娜芸见青杨脸上神色变换，半晌才镇定下来，转眼见娜芸满眼尽是期待悲怆，却是不明她到底为何如此，难道她已然爱上了胤禛？可见她一起胤禛时，并不显亲近，反很疏离般，心里到底有些疑惑。
　　“你今日来，所谓何？”
　　“娜芸身份低微，生的这般普通的相貌，本无所求，当年入宫参选也不过是应个卯儿，本来想着撂了牌子后回家婚配，却未曾想会有今天。我有何求？到如今我还能有何所求？
　　万岁爷当初从高座之上如天神降临般缓步来到我面前，于众秀女娘娘们面前携我之手，我这一生也不会忘记。当初我并非被迫与你交换，是我心甘情愿的，卑微如我，能为他做点事情，乃是我生来最大的幸事。可娘娘你却一而再的辜负他，你不觉得有愧么？”
　　“我……”青杨只觉得喉咙干涩，娜芸字字不错，自己确实有愧于康熙，倒没想到，娜芸竟然是钟情于康熙的。娜芸见青杨兀自沉思，起身行了礼，缓步去了。
　　青杨心中却是炸开了锅，一时间觉着愧对康熙的恩情厚爱，又疑心胤禛如今待她已无情爱，只是挂着自己，好让自己左右康熙的决策。又想起这些年的种种纠缠，心中千头万绪，竟是无从理清楚。
　　她心里到底是恨不了怨不了胤禛，亦爱不得离不得康熙，纠纠缠缠，心往何处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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