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空·双生》蓝色冰盈

8、第二章 小巷杀人事件（四）

　　＂邪灵退散，禁！＂正在加袂绝望之际，巷子转角处传来一声大喝，伴随着尖利的鸟鸣。一团火焰咆哮着从天上直直冲向阵中央，那怪脸像是受痛一样尖叫一声变得更为扭曲，黑色物质喷涌的速度也迅速减缓乃至停滞，兀自在原地蠕动像在垂死挣扎。那火团见势立即减速盘旋护在遥山正野和芦屋加袂二人身前，真正形状也就此浮现。

　　那分明是一只大鸟。

　　＂朱雀…＂精神几近崩溃的芦屋加袂眼睛大睁，像是在即将溺死时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颤抖着，＂是哥哥…＂

　　芦屋加岱站在巷口，尚未放下左手还拿着刚刚召唤朱雀所用的符咒，一身质感厚重的黑色狩衣更衬出他身为一家之主的刚毅威严。虽说年龄身份相仿，但他和源陟岩所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兴许是长期与鬼神打交道的缘故，芦屋加岱身上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阴冷，给人以浓重的压迫感。而此刻，他正带着凛冽的气息向二人走来。

　　＂家训第五条是什么？＂他越过遥山正野走到芦屋加袂面前，声音一如他的外表般低沉严厉。蜷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芦屋加袂因他突然的问话猛然一抖，低垂着头嗫嚅着不敢大声：＂未获家主许可不得擅自行动，违者禁食思过三日。＂

　　＂亏你还记得。＂芦屋加岱冷哼一声，随手扔掉左手中已然燃尽的符咒朝那阵中走去。那怪脸经受过朱雀的几次冲撞已渐渐模糊透明。他抬起手，几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芦屋家的精英快步跟上，团团围住那阵便掏出符咒。遥山正野正欲出言阻止，几人手中一动，冲天的苍蓝火焰便自阵中央燃起，热浪冲得人睁不开眼睛。

　　＂盏璃她还没…＂遥山正野深黑的瞳孔因那火焰映的微微泛红，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那些阴阳师脸上似乎根本听不到的漠不关心的神色冻结，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芦屋加岱像是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样回头打量了一下他，语气中满是不屑：＂那女人？她活不成了。＂

　　什…遥山正野的心蓦然收紧，盏璃的脸在他面前快速的闪过，无力感一瞬间将他吞噬。芦屋加岱冷哼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怎么会……

　　＂真抱歉未能如您所愿呢，＂那个熟悉的语调平平却带着几分欠揍的女声自他们身后响起，右手拖着鬼刃的安倍盏璃吊儿郎当地挑起一丝做作笑容，＂明明害了那么多人命还专门设置了针对安倍家的机关，浪费了这个费尽你们心思与灵力的陷阱我还真的是很心怀歉意呢。＂

　　害人…陷阱…芦屋加袂并没听懂盏璃在说些什么，内心却也泛上隐隐不安，她握紧遥山正野的手，手心传来的是同样一片冰凉。

　　芦屋加岱眉头一皱，右手一抬直指安倍盏璃，刚刚还在上空缓缓盘旋的浑身浴火的朱雀便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尖啸着向她冲去。芦屋加袂心头一紧尖叫出声，安倍盏璃后撤一步双手握刀反手抬刃一挡，铿的一声直将那鸟弹出好远。芦屋加岱眉头锁的更紧，眼神里染上杀气，刚刚受到一击的朱雀重又回到主人身边，周身火焰的温度比刚才更高，灼得人脸颊发烫。安倍盏璃重新站回那个吊儿郎当的姿势，眼角眉梢却已不带一丝笑意：＂命令式神来攻击人，芦屋家还真不怕坏了规矩。＂

　　＂…＂芦屋加岱欲抬起手令朱雀继续攻击，却因对方的动作而稍稍停顿。安倍盏璃右手的中指与食指间不知何时夹了一张同样的画着符咒的小小纸片：＂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不过说到规矩，我想请教一下，你们芦屋家家训第一条是什么来着，就是所谓的绝对不可违抗的、一旦违背就会被逐出家门那一条？芦屋当家，你还记得么？＂

　　芦屋加岱面色更冷，安倍盏璃则轻蔑地一笑：＂不记得了？那我替你想…＂

　　＂不得与安倍族人交往。＂芦屋加袂下意识的低垂着头打断她的话，她不明白安倍家的盏璃为何会突然提到芦屋家训，她只知道今天这事可能严重了，虽然哥哥不至于将对术式一窍不通的她逐出家门，但如果这件事被家中别有用心的长老们知道芦屋家少不了一场风波。

　　惹了大麻烦呢，她暗自叹息，却被接下来的一幕所震惊。

　　“Bingo。”安倍盏璃笑出了声。她打了个响指，鬼刃如烟尘般散开飘入空气，手中夹着的小小纸片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一步步走到一身戒备的芦屋加岱身前，踮起脚贴在他耳边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了句什么，芦屋家主的脸色顿时沉到冰点，加袂甚至有一瞬间认为他马上就要把盏璃掐死。在持续了足足有三分钟的沉默对峙后，他挥挥衣袖，带着几个随从大步离开了巷子，紧绷的空气这才舒缓了下来。安倍盏璃晃了一晃，稳住了脚步走到遥山正野与芦屋加袂身旁：＂终于结束了，你们没事吧？＂

　　遥山正野后退一步将加袂护在身后，眼神警惕：＂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啊，＂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得人畜无害，＂一不小心中了陷阱，幸好来的时候在车上丢了个纸鹤，我才能在被反噬瞬间移动到外面的警车上，算是捡了条命，幸亏开车的警员不知道偷跑到哪里去了，不然非得吓个半死。＂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遥山正野自觉失态，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他们要干什么？＂

　　＂还不是芦屋家一向想要占便宜的心态，赶来救他们家的人正巧看到我中招了就想连人带妖一起做掉，＂她对加袂吐吐舌头，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对了，这起案子你也不必再调查了。＂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她的眼神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瞥向了站在一旁还没缓过劲来的芦屋加袂，遥山正野登时明白了什么。他沉默地扶起芦屋加袂，不再追问下去。

　　＂差不多就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安倍盏璃转身招呼他们，＂走吧。＂

　　三人各怀心事的走出小巷。

　　古老的座钟指向晚上八点二十分，刚刚洗去一身疲惫的遥山正野裹着浴袍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坐在了窗边的扶手椅上，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他握着自己的手机，内心是拆解不开的疑惑，而这一切的知情者除了芦屋加岱也只剩了安倍盏璃。

　　他会读唇语，他是看到她最后跟芦屋加岱说那一句话的口型的。

　　家兄在贵处可好。

　　就是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便逼退了气势汹汹的芦屋当家。

　　问，还是不问？他托着腮看着外面在风雨中晃动的梧桐树，仅仅不到一个钟头脆黄的叶子便如蝴蝶般翩翩飘落铺了一地。正当他思索之时，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邮件。他顺着看下去，喉咙一阵干紧。

　　发信人：安倍盏璃。

　　亲爱的侦探：

　　写这封邮件之前我确实想了很久，不仅因为这件事确实不能为常人所理解，我不确定你作为一个侦探对它的接受度有多少，更是因为一旦踏足这个充满奇诡时间的业，你的生活便也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但我认为，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至少是知道今天这件事真相的权利。

　　如果你决定看下去，那请一定牢记我绝没有冒犯任何人的意思，尤其是芦屋加袂，我只是就事论事，尽量客观公平。如果你做好准备，便请耐心的看下去吧。相信与否取决于你，权当我是在讲一个故事吧。

　　安倍家与芦屋家的恩怨，你应该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自古以来，最能挑起人类争斗的，就是力量，以及对力量的渴求。我们也不例外。

　　安倍家有两件宝物，历来为继承人所持有，一曰镜，一曰刃。传说这两件宝物为上苍所赐，拥有可匹敌神明的力量。安倍家凭借着这两件宝物与超乎常人的卓越天资愈发强盛，终于在先祖晴明的领导下成为阴阳界第一世家。在这之后，世人的赞誉如潮水般涌来，当然也夹杂着蠢蠢欲动的阴谋。

　　芦屋家对刃与镜的渴望，从来没有变过，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今天我所说的陷阱，是芦屋家设下的。那阵分了两层表层封印的受害者的灵魂，里层是什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那阵表层设的极其复杂徒手无法解开，只要我想破阵就要动用媒介以注入大量灵力，而安倍家最常用的媒介，就是刃。一旦感应到刃的灵力波动，表层阵便自动瓦解，里层阵受到大量灵力的干扰崩溃，从而释放出那东西。要不是我灵力注入的稍稍犹豫了一点，真的就被反噬的骨头都不剩了。

　　不客气的说，这个杀人事件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只要杀人事件继续下去，就必然会吸引到警视厅，也必然会吸引到你，而那巨大的安倍晴明印，也一定会牵扯到我。之所以告诉你不要查，也是因为它牵扯了差不多整个芦屋家，就警视厅也得罪不起这个庞大的家族，更何况只是个侦探的你。

　　这是个连环套。什么时候我上钩，什么时候案件才会终止，芦屋家做事就是这么不择手段。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毫不知情的芦屋加袂也会牵扯进去，这也成为了事情的唯一转机。

　　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你们牵扯到这些事情中并非我的本意，下一次我们也许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所以不是必要的情况，离我、离这些该死的事情越远越好，这是我给你们发自内心最为真挚的建议。

　　祝安。

　　安倍盏璃

　　侦探长久的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眼睛被屏幕过亮的光线刺的发酸才将视线移开，他揉揉眼睛看向窗外，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脸。他看着自己的表情，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