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孤生竹》一只老妖

105、chapter105

　　一大早，司徒凯从楼上走下来，正巧看到客厅里的陆冉在跟张妈和阿香说话。
　　“你岁数大了，儿女也都成家立业了，以后可以不必这样操劳。”陆冉拉着张妈的手，“我在江储银行给你存了一笔钱，足够你以后安享晚年了。”
　　张妈禁不住掉下眼泪，“小姐，我舍不得你，你还会回来吗？”
　　陆冉心里也难受，却也不能承诺她什么，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
　　又转向一旁的阿香，“你呢？决定好要跟我走吗？”
　　阿香本来看着张妈在那伤心，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此时听到陆冉问她，赶忙回道：“决定了，我要跟着小姐，而且我是个孤儿，去哪都一样的。”
　　陆冉点了点头，又安慰了一会儿张妈，然后拿出了一把钥匙，对张妈和阿香说道：“书房的保险柜里有些现金，你们帮我拿出来，给大家分一分，也算是我跟司徒凯的一点心意。”
　　张妈抹了抹眼泪，强忍着伤心，接过了钥匙，“小姐放心，我一定办好。”
　　张妈说完，便与阿香一起离开了，陆冉看着两人的背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回头，便发现司徒凯站在楼梯口看着她。
　　“都交代完了？”司徒凯走过来，随手将她脸旁的头发拢到了耳后。
　　陆冉点了点头，“时间紧迫，很多东西都带不走，只能捡要紧的了。”
　　司徒凯道：“你做主就好。”
　　然后又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脸，说道：“那边都安排好了，一会儿让阿业送你过去。”
　　陆冉道：“还是让阿业跟着你吧。”
　　司徒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回道：“我这边人多反而碍事，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陆冉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上前抱住了他，“我等你，你一定要准时过来。”
　　司徒凯无声的笑了笑，然后回抱住她，说道：“好，我一定准时到。”

　　别墅前，两辆汽车同时出发，却在出了大门后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阿业开着车带着陆冉来到了一家偏僻的诊所前，诊所大门紧闭，似乎没有营业。
　　阿业却还是上前敲了敲门，三重三轻，似乎藏着某种暗号，片刻之后，门果然被打开。
　　陆冉认出开门的人是那天与杨素云在一起的男人，男人看到两人也没多言，只小心谨慎的往门外瞧了瞧，然后便将两人迎进了屋。
　　屋里就是个普通诊所，却没有一个病人，男人也没有停留，直接领着两人往后院走去。
　　进了后院，刚好看到杨素云端着脸盆从房间里出来。
　　“醒了吗？”男人问道。
　　杨素云回了一句，“刚醒。”
　　说完就看向陆冉，神色莫名。
　　男人以为杨素云是不想让陆冉进去，刚想劝说，结果还没开口，杨素云就突然移开了视线，转身走了。
　　男人松了口气，回头对陆冉说道：“我们半小时之后启程，你抓紧时间吧。”
　　陆冉让阿业在这里等她，随后独自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陆冉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影。
　　尽管背对着她，尽管身上大部分地方都被厚厚的纱布裹着，但陆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陆冉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那人似乎有所感应，缓缓的回过身，“小冉？”
　　此人正是周世钧，他声音虚弱，却带着劫难之后再次重逢的喜悦，“你来了。”
　　陆冉赶忙擦掉眼泪，点了点头，笑着回道：“是我，我来了。”

　　督军府内，司徒凯与管文韬一起走到了霍长啸的书房外。
　　守卫的士兵打开房门，管文韬做了个请的动作，司徒凯于是径直走了进去。
　　书房里只有霍长啸一个人，他正站在书桌旁，看着墙上的一副字出神。
　　听到司徒凯进来，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来了？”
　　司徒凯没有回话，只是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副字。
　　慎独，简单的两个字，却写得遒劲有力，气势磅礴。
　　“知道这是谁写的吗？”霍长啸问道。
　　司徒凯面无表情的回道：“除了我爷爷，也没人会送你这两个字了。”
　　霍长啸点了点头，“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这是你爷爷给我的箴言。”
　　司徒凯突然嗤笑一声，“那看来督军是彻底辜负了爷爷的一番心意了。”
　　面对司徒凯的嘲弄，霍长啸也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呀，脾气真是一点都不随你的父亲。”
　　司徒凯的眸色一暗，神情也冷了下来。
　　霍长啸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转身走到书桌前，随后拿起那份文件，“我今天找你来，不为别的，只是想问问你，这份文件，是不是你送给管文韬的？”
　　司徒凯冷笑，“你不如直接问，我的目的是什么？或是再大胆一点，问我是不是来找你……”
　　司徒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盯着霍长啸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报、仇、的。”
　　霍长啸一愣，手中的文件突然掉落。

　　房间里，陆冉和周世钧已经聊了许久。
　　“你们决定了？”周世钧问。
　　陆冉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本来你的事情我不该过问，但这一别，我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所以我还是想说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你别忘了，你还有舅舅，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周世钧道：“小冉，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有些事情，注定要有人去做，也注定要有人牺牲。”
　　陆冉急道：“那为什么非得是你？”
　　周世钧沉默了下来，是啊，为什么非得是他？因为他没有选择啊。
　　他永远记得，在陆冉刚回到陆家的那段时间，他曾每日每夜的不敢睡觉，因为一入睡，他就会梦见陆冉。
　　在梦里，陆冉坐在华丽的房间里，身边围绕着许多他不认识的男男女女，陆冉与他们谈笑着，无论他再怎么喊她，她也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无动于衷。
　　他怕梦中的场景成为现实，所以一直努力，想要拥有足够的能力和地位，这样才能与她相配。
　　可现实却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败在了身份这一道门槛上。
　　他永远也跨不过去。
　　所以他才要改变，改变这个现状，哪怕不为了自己，只为了许许多多像他一样的人。
　　但这些话，周世钧永远也不会跟陆冉说。
　　陆冉见他沉默了许久，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他为难了，于是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劝你了，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让自己受到伤害了，好吗？”
　　周世钧也从回忆中抽离，他笑了笑，回道：“好，我答应你。”

　　“啪”得一声，文件落地。
　　霍长啸本来只是试探，却没想到司徒凯直接挑明了，他有些震惊，“你知道？”
　　司徒凯冷笑，“我当然知道，倒是督军你，怎么会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究竟是太小瞧我了？还是时间过去太久，连你自己都忘了当初做过什么事了？”
　　霍长啸皱眉道：“这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与你有何关系？”
　　司徒凯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害死了我父亲，又逼得我全家远走，你说这与我没有关系？”
　　霍长啸满不在乎的回道：“你父亲优柔寡断，根本不是带兵的料，可你爷爷却执意提拔他，甚至要让他继承督军之位。这是我们一起幸幸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我怎么可能拱手让给一个无知小儿。”
　　司徒凯道：“那如果我父亲有能力担当督军之位，你会心甘情愿的扶持他吗？”
　　霍长啸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司徒凯冷哼了一声，说道：“所以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霍长啸沉默了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他突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了一抹狠色。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为了自己，可这有什么错？”
　　霍长啸的眼神变得阴沉，语气中也透出了杀意，“我曾经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对你多加照顾，却没想到是养虎为患，不过还好，现在也为时不晚。”
　　霍长啸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书桌的抽屉，然后从里边拿出了一把手枪。
　　司徒凯看着他的动作，却毫无反应。
　　霍长啸举起了枪，对准了司徒凯。
　　“到了地下，别忘了告诉你爷爷，不是我要断他的后，实在是你咎由自取，自寻死路。”
　　司徒凯依旧是面无表情，甚至一动不动。
　　霍长啸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房间里，陆冉的心口突然疼了一下。
　　周世钧发现了她的异样，忙问：“怎么了？”
　　陆冉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
　　敲门声这时候响起，杨素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世钧，该走了。”

　　诊所外，杨素云扶着周世钧上车，周世钧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陆冉，“保重。”
　　陆冉笑着回道：“保重。”
　　车子驶离，最终消失在路口。
　　阿业也打开了车门，陆冉上了车，车子随后调转车头，向着相反的方向驶去了。

　　书房里，意料当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霍长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枪，“怎么会？”
　　司徒凯的眼中露出了嘲讽。
　　霍长啸不信邪，继续开枪，却发现每一发竟然都是空枪。
　　霍长啸气极了，一把将枪摔了出去，然后冲着门外大喊，“来人！来人！”

　　书房外，管文韬背对着房门，面对霍长啸的一声声叫喊，始终充耳不闻，而他的面前，守卫的士兵已经被他带来的人给团团围住了。

　　屋内，声嘶力竭的呼喊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霍长啸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他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恶狠狠的盯着司徒凯。
　　“你到底做了什么？”
　　司徒凯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没什么，只是用你从我爷爷那里抢来的东西，跟某人做了交易。”
　　霍长啸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管文韬？他跟你合作？”
　　霍长啸的胸膛急剧起伏，显然已是气极，“我竟然如此大意，没有看出你们的狼子野心！”
　　司徒凯道：“现在知道也不晚，至少你还可以死得瞑目。”
　　霍长啸大惊，“你要杀我？”
　　他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我现在还是督军，是江州城的最高长官，你杀了我，自己也难逃一死！”
　　他声音有些急，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惧意，“你以为跟管文韬合作就可以全身而退吗？我告诉你，他根本保不了你！他如果想光明正大的坐上我的位子，就不可能容忍你的存在，他一定会杀了你灭口的！”
　　面对霍长啸的挑拨，司徒凯置若罔闻，他悠闲的走到书房中央，捡起了那把手枪，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随后卸开了底座，从里面掏出了一颗子弹。
　　霍长啸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明显，“你究竟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司徒凯将子弹装入弹夹，然后上膛，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才转头看向霍长啸。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见到我爷爷，该怎样向他赔罪吧。”
　　司徒凯说完便举起手枪，然后在霍长啸震惊的目光中，没有一丝迟疑的按下了扳机。

　　码头，一搜轮船静静的矗立着，阿业正指挥着工人搬运行李。
　　陆冉站在车前，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不安，思绪也禁不住回到了司徒凯脱险的那个傍晚。
　　“你要报仇？”听完了司徒凯的话，陆冉心里便有了猜测。
　　司徒凯点了点头，“虽然爷爷和母亲都曾劝过我，但有仇不报，并不是我的个性，所以……”
　　司徒凯没有说下去，陆冉知道他是怕自己反对，于是说道：“那就报仇，我支持你。”
　　司徒凯看着陆冉，见她目光柔和，神色坚定，心里一时充满了感动。
　　“可如果报了仇，我们或许就无法在江州城继续待下去了，你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跟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吗？”
　　陆冉听出了司徒凯语气中的不确定，于是握着他的手，深情的看着他，“你才是我的一切，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去哪里都可以。”

　　“夫人。”阿业的声音突然将陆冉拉回了现实。
　　“行李都装好了，老夫人和小少爷都已经上了船，老板他……”
　　阿业欲言又止，陆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坚定的说道：“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枪声响彻在整个督军府里，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但枪声过后，督军府里却并没有出现什么慌乱的景象，反而陷入了沉寂。
　　各处的守卫都被管文韬的人给控制住了，面对冰冷的枪口，即便是再忠心的士兵也会禁不住胆怯。
　　二楼的房间里，霍庭盛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摆放的棋盘，最终落下一子，却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另一个房间里，霍庭深却显得十分的焦躁，枪声让他心慌，他想出门查看，却发现门口的守卫已经换了人。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即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书房里，霍长啸躺在血泊中，已经没了生气，身后的大门在这时候被打开，管文韬走了进来。
　　“你真的杀了他？”管文韬的语气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意外。
　　司徒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枪扔在了地上。
　　管文韬确定霍长啸真的死了，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开始装模作样的说道：“世侄啊，我只是让你当面向督军问清楚当年的真相，可没让你杀了他啊？你这样做，我会很难办的。”
　　司徒凯冷笑，似乎早有预料，“那你想怎么办，将我就地正法？”
　　他想了想，又道：“也是，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你，而且你还可以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身上，一举两得。”
　　管文韬的脸色冷了下来，“世侄，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也别怪我。”
　　司徒凯却并不慌乱，“你觉得我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吗？”
　　管文韬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在意，“死到临头还故弄玄虚？”
　　又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说说吧，你有什么把握？”
　　司徒凯神色平静的说道：“霍庭深前几天抓了一个乱党，他一直在调查这乱党的同伙，你可知这个同伙是谁？”
　　管文韬皱起了眉，“是谁？”
　　司徒凯突然笑了，“是你的宝贝儿子，管逸轩。”

　　郊外，两辆汽车并排停在了马路旁，一个男人从前面的车上走了下来，后面车上的周世钧正想开门，男人却已经先一步过来阻止了他。
　　“别下来了，我就是来给你送个行。”男人正是管逸轩。
　　“你就这么来见我，不怕被人看见。”周世钧有些担心。
　　管逸轩却笑了笑，回道：“放心吧，现在没人顾得上我。”
　　管逸轩看了看周世钧身上的伤，嘱咐道：“到那边之后好好养伤，年纪轻轻的，别拉下什么病根。”
　　周世钧点了点头，管逸轩又看向他旁边的杨素云，“他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他。”
　　杨素云郑重的应了一声，“我会的。”
　　几人聊了一会儿，又互相道了别，最后管逸轩回到了车上，两辆汽车最终一个驶回了城里，另一个驶向了城外。

　　书房里，司徒凯和管文韬还在对峙。
　　“你早就留了后手？”管文韬气愤的质问。
　　司徒凯面不改色的回道：“跟你们这种老奸巨猾的人打交道，我自然要留个心眼。”
　　又道：“我只想报仇，其他的事情我不会，也不想参与，你可以在这里杀了我，但下一刻，江州城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有一个与乱党为伍的儿子，你也绝不可能坐上督军之位。”
　　管文韬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
　　司徒凯继续说道：“当然，你也可以放我离开，我会立马离开江州城，并且可以跟你保证，以后也绝不会再踏入江州城半步。”
　　他看着管文韬，最后说了一句，“是合作共赢还是两败俱伤，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码头上，陆冉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路口。
　　突然，一辆汽车出现在马路的尽头，并且快速的向这边驶来。
　　陆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是老板的车！”阿业惊喜的叫道。
　　陆冉却不敢动，只紧紧的盯着那辆车。
　　汽车逐渐驶近，最终停在了不远处，车门打开，司徒凯随后走了下来。
　　陆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立马朝司徒凯飞奔而去。
　　司徒凯也快走几步，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她。
　　“你终于来了。”陆冉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领。
　　司徒凯紧紧的抱住了她，“我答应过你，所以绝不会食言。”
　　陆冉也紧紧的抱着他，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一颗心仿佛颠沛流离的许久，终于找到了命定的归宿。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响起，轮船缓缓的离开了码头，最终驶向了遥远而又未知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