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调·万绿丛中一点红》一捧清泉

88、掩情攻心

　　身子忽然感到微凉，我有些疲倦的眯着眼。
　　凉风徐徐，应该是窗子没关好，我本想开口喊玉儿，却忽然感觉胸口很沉，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回头看去。
　　一个俊秀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他的眉微微皱着，好像有些疲惫，有些不安。
　　我望了望搭在我胸口的手，有些惊讶，这家伙，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到现在？
　　我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这个让我受尽伤害的男人。
　　英挺的眉下，那双平日里犀利的眼眸安安静静的阖着，纤长的睫毛乖巧的附在上面，整个人安静的毫无防备，难道...你就不怕我恶从心头起，一刀杀了你么... ...？！
　　杀... ...这个意念慢慢的占据心房，一种嗜血的杀意让我忍不住抬起了手。
　　我将内力催到指尖，只要我轻轻一点，便可点住他的死穴，可是手刚往前伸了一点，却不禁顿住了。
　　明明...是他害得我与爹娘分离
　　明明...是他害的我师叔断了一掌
　　明明...是他害得我承受莫须有得罪名，跌入悬崖差点丧命... ...
　　为何...为何我心中还有犹豫，我，该是恨他入骨不是么？！
　　我告诉自己，这个人是我的仇人，他对我做了他多不可原谅的事，我可以找出数十个理由来杀他，却找不出一个借口放过他，我...应该动手！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迅速挥出一指，却在最后关头再次顿住。
　　终究...这一指，还是未能点下。
　　为什么呢... ...为什么眼前有如此难得的机会，我却下不去手，只要我现在动手，那那个计划便没有任何必要了，我也不需要费劲心机让他爱我，不是么？！
　　还是说... ...在这之前，我... ...便已经先爱上了他？！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无法言语，不...不会的！他人又坏，心机又深，害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又不是白痴怎么会无缘无故爱上他？！
　　精分了，我一定是精分了！！
　　我晃去脑中可笑的推论，身边的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喘。
　　“母后... ... 母后... ...别走... ...”
　　西钥昊皱紧眉，低声呢喃着，额迹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好像很痛苦。
　　“别走... ...”
　　他的手揪着被子不放，指关节用力到微微泛白，那难过的样子居然让我的心微微疼了起来。
　　“喂... ...喂！西钥昊？”
　　我靠近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好一会儿这家伙才从梦中清醒。
　　他的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睁开眼茫然的望着我，他微咪的双眸还带着薄薄的水汽，毫无平日里的犀利和算计，微带迷惘以及一丝丝可爱。
　　我的脸蓦地红了，只不过被他望着，居然会感到有点慌乱。
　　“你醒了...好点了么？”
　　清醒过来的西钥昊，忽然靠了过来，温热的鼻息轻扫着我的脖颈，近的让我忍不住想要逃避。
　　“我没事了... ...你还要进宫的吧... ...我叫玉儿准备洗漱... ....”
　　我说着便想要下床，才刚刚动了念头还未行动，我便被西钥昊忽然出手带入了怀里。
　　“再陪我一会儿... ...”
　　西钥昊将下巴搭在我肩上，轻声说道。
　　我的心本来就乱，被他这样一缠，脑袋更成了一团浆糊。
　　“大皇子自重...！”
　　我微愠的说道，用力的掰开了他的手，匆匆下了床。身后的西钥昊幽幽叹息一声，也走了下来。
　　“飞雪... ...这几日我会忙些，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若有要事就让玉儿通报... ...我先走了... ...”
　　直到西钥昊踏出房门，我依旧未回头望他一眼，待到人走远，我紧绷的神经才缓了下来。
　　他这几天不来正好，我正想练我的轻功，只要练好最后一式雪落无声，日后的一切便好办多了... ...

　　转眼已过了半天，下午的天空灰陶陶的，气压低的让人心情郁闷不已，而我的雪落无声依旧毫无进展。
　　换下湿透的练功服，我百无聊赖的坐在荷塘边逗鱼玩。
　　奇怪，这几日玉儿怎么总是不见人影，平日里紧粘着我赶都赶不走，现在想要叫她拿点吃食，却寻不到人了。
　　“玉儿！”
　　又喊了一声，不见玉儿却来了一个面生的丫头。
　　“小姐好，奴婢叫瓶儿，小姐有何时请吩咐瓶儿，瓶儿这就去办... ...”
　　这丫头长得倒是水灵，可就是那双眼睛，毫无波澜，让人看不通透，想来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玉儿呢... ...平日里都是她在我跟前，今儿怎么换了你？”
　　听到我问话，瓶儿仍旧一脸恭顺的垂眼低声回答。
　　“回小姐，玉儿被调去净漱房，总管才调了奴婢服侍小姐。”
　　这丫头明明说话恭顺，态度得体却不知怎的总让我生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好端端的，玉儿怎会被调到那里... ...这事也没听皇子殿下提过... ...”
　　我的问题还没说完，平儿忽然出了声，平板无波的腔调，，不卑不亢的说道
　　“回小姐，这些下人差用的事向来由总管调配，皇子不会过问也从不过问，玉儿不过是个小婢，殿下自然不会费神查问，若小姐不满意瓶儿，可唤总管重新调配，不过还需事先报备一下月妃... ...”
　　岳飞？好端端的怎么扯出了岳飞？
　　看我有些不解，瓶儿的嘴角轻轻的弯了起来，却是一丝轻蔑的模样。
　　“太师的千金，户凝月小姐便是大皇子的侧妃，怎么小姐不知道么？”
　　呵，原来如此，既然妹妹出马不见效，那就来个软钉子，在我身边放个眼线？
　　别说这丫头不是她弄过来的，鬼听了也不信！
　　刚才的话听似恭顺，却句句话里有话，皇子从来不管，让我去找管家，凝月，摆明是说我没那资格，插手这王府的事情。
　　好，我本就懒得和这王府牵扯过多，不过，这玉儿怎么说也在我身边待了很久，也是西钥昊特意留给我的人，说什么也不能不明不白的被人弄走，我是不能装白痴，身边有个间谍还做没事人似的。
　　“我跟明月轩顶了一套料子，你这就去取了来吧... ...”
　　我脸上挂着笑，状若亲切的吩咐。
　　瓶儿却动也未动，只是微垂着头。
　　“瓶儿这就吩咐王婆，她正要出去办货... ...”
　　我冷笑一声，抬起手直指着瓶儿，一字一句的说
　　“我要你去！刚才你不是说我有何时都可以吩咐你，你马上就回去办么，怎么我叫你帮我取个布料，还去不得了？！既然如此，你去告诉管事，这人我用不起，我不过一个客人，这青园的事，以后我自己打理即可。”
　　瓶儿听到我的话，第一次抬起头正视我，她咬着唇，眼底有丝不驯，但终是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小样，真以为老子拿你没办法?
　　走下榻，我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往净漱房走去。

　　见到我出现在这里，那些家丁都微微愣住了，我也不去理会他们的目光，只一径的去找玉儿。
　　寻了半天终于在一间小小的下人房里找到了她，这丫头只顾忙着低头擦药酒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靠近。
　　“扭伤干嘛用金创药？”
　　“喝！荷、荷姐姐？！”
　　玉儿惊的跳了起来，一下扯到了痛处疼得龇牙咧嘴。
　　“来，用这个... ...”
　　我掏出一个瓷瓶，里面是特效的药水，不待她反映，便捉着她的脚为她上药。
　　“荷姐姐！别...你怎么可以... ...”
　　她连忙推开我，一脸惶恐。
　　“玉儿只不过是一个粗鄙的下人，怎能让荷姐姐为玉儿上药，这不是折杀玉儿了么... ...”
　　“好嘛好嘛，给你，你自己上。但是你那些狗屁阶级思想对我有说等于没说。我是把你当好朋友，上个药而已，干嘛怕东怕西的... ...”
　　听到我满不在乎的口吻，玉儿惊得连忙拉过我。
　　“嘘...荷姐姐，这是王府，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你可知道这里有多少双眼睛等着看你出错，这话要是传到有心人的耳里，对姐姐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
　　我小小声的噢了一下，装作一脸害怕的样子望着四周，惹得玉儿忍不住噗哧一声乐了出来。
　　“嘻嘻...笑了就好。”
　　我不再嬉笑，忽然认真的拉住了玉儿的手。
　　“玉儿，你告诉我，是不是凝月做了手脚把你调来了这里？”
　　玉儿神色暗了暗，轻轻的摇头
　　“我... ...是我自己的错。”
　　“你的错？你一向乖巧，聪慧，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也没出什么岔子，能犯什么错？”
　　“姐姐...玉儿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是玉儿...是玉儿偷了皇子赏赐给您的玉净瓶... ...被管家发现，罚玉儿来了这里，没把玉儿赶出王府已是莫大的恩赐了... ...”
　　玉儿偷了东西？我讶异的望着她总觉得这丫头应该没什么坏心眼，这么做莫非还有其他缘由。
　　“玉儿...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你若有何苦衷尽管告诉我，我不相信你是贪财的人。”
　　玉儿望着我眼中满是感动，终于不再隐瞒，细细道来。
　　原来他有个哥哥和刚刚13岁的表妹，哥哥嗜赌成性，每次欠债必找她来帮忙，三番五次的要钱，让玉儿微薄的薪资全部打了水漂，终于狠下心跟哥哥断绝关系。却没想到半年不见，他突然出现又要跟自己拿一大笔钱，若不给便威胁要将表妹卖到妓院。
　　“那你这次被管家发现，为何不说出实情，也许管家发发善心会帮你呢... ...”
　　见我疑惑，玉儿摇摇头，垂下了眼
　　“这些事，管家是知道的，前几次也多亏了他帮忙，月钱也会特意多给一些，我怎好在麻烦他，这里是王府，不比寻常人家，他没把这次的事说出去，对我已是最大的恩慈了... ...妹妹... ...我也无力相助，唯有各安天命了... ...”
　　“玉儿... ...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我？其实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别说玉净瓶，就是我漫匣子的金钗玉簪我都可以给你，你又何需... ...唉... ...”
　　玉儿的脸微红，羞愧的垂下了头。
　　我抬手摸了摸头发，这才想起平日里从不带些金钗，项坠，此刻用到，居然拿不出手。
　　有些沮丧的低头。瞥见腰间的玉佩，正是前几日西钥昊差人送来的，应该值不少钱吧。
　　“拿去... ...”
　　手里突然塞进一个玉佩，惊得玉儿瞠大眼半天出不了声。
　　“荷姐姐？！这...这是皇子殿下前日送给你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以给我？！”
　　她连忙将玉往我手里推
　　“我要你拿着便拿着，不过一块石头，就算是一百个石头也换不来一个人的未来，难道你就这样看着你妹妹被扔到那种地方，毁了一辈子么！”
　　被我的话深深地震撼，她揪着眉细细思索，却仍旧无法说服自己接过玉佩。
　　“可这是大皇子殿下给姐姐的，玉儿不过是卑贱的... ...”
　　见她又要说那些屁话，我忽然抬高握着玉佩的手，厉声说道
　　“不要便罢，我这就摔了这块一无是处的石头！”
　　反正不是我的，摔了我也不心疼，当然这句话我没说出口，玉儿见我真要摔玉，连忙拉下我的手，眼中已是掩不住的热泪翻滚。
　　“姐姐... ...莫摔，我要我要... ...玉儿叫了您一声姐姐，这辈子您都是我的姐姐，这份大恩我做牛做马无以为报，往后只要姐姐用得着我，只管说话，玉儿拼了这条贱命也会为姐姐做到... ...”
　　玉儿握着我的手，激动地止不住轻颤，声音也微微哽咽。
　　说实在的我是不知道这块玉值多少钱，反正是白来的东西，我也就不害臊的顺水推舟做了份人情，却没想到玉儿会如此感动，这块玉不止帮了她的忙，也为我买来了一份忠心，加上以前我常常说的众生平等论，我知道这丫头已是将我当成了大恩人，这可是我今日最大的收获！

　　回到青园已近黄昏。
　　瓶儿早就将东西取回，我连看都未看，只叫她将东西放好，便径自回屋躺着了。
　　瓶儿虽然一只垂着头，却未能掩住转身时那一瞥淡淡的鄙夷。
　　即便知道我故意耍她又能怎样，我毕竟是你们殿下目前最关注的人，惹到了我，我也难保不对他吹枕旁风，当然前提是他来我这里过夜的话。
　　我从玉儿那里得知，她以前在凝月身边服侍过一阵，他们的大皇子殿下不知抽的什么风，虽然和凝月成了夫妻，却只在头一年住在栖凤园，如今三年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落风阁两人夫妻3年，连个子嗣都没有，底下人都传，是皇子不想让她生，两人的关系可见一般。

　　我把玩着手中的玉笛，心思却杂如乱麻。
　　倒底... ...要不要按计划行事... ...
　　倒底... ...要不要踏进这个泥潭，若真做了这个选择，便再无回头的余地！
　　要不要和她争？！
　　为了这个计划，值得吗？！
　　我一遍遍的问着自己，一遍遍的陷入这个问题，头，也越来越痛。
　　痛得我忍不住使劲捶着自己的头，渴望能让自己清醒些。

　　“别这么粗鲁... ...”
　　一双微凉的手伸了过来，纤长的指尖轻柔的按压着太阳穴，力道恰到好处，舒服的令人想要叹息。
　　“这么早回来了？”
　　这几日，他总是忙着和朝中大臣商量大事，每每需到深夜才能回来，偶尔偷闲便会来我这里，以为我入睡，悄悄的爬上床抱着我直到天亮。

　　“有些倦了，便早些回来，想看看你在做什么，却见你没得轻重猛捶头，就不怕捶成个傻子？”
　　我轻笑一声，撇撇嘴
　　“傻子也有傻子的快乐，至少不怕没人要... ...”
　　“怎么...怕没人要你... ...就算你真成了傻子，也还有我，我不会丢下你... ...”
　　西钥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着，见我舒服了些，便放下手，轻轻环住了我。
　　我轻叹一声，垂下头
　　“那你不是比傻子还傻... ...”
　　这一番话被旁人听了去，恐怕当真以为这是两个恩爱无比的情人在蜜语调情。
　　可我毕竟不是真傻，而他更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我们之间终究掩不住满心算计，注定无法拥有平淡却真实的情感。
　　“对了... ...今儿见到了绾惜，见她穿的鞋怪有趣，便给你带了一双来，你瞧瞧喜不喜欢... ...”
　　西钥昊拎过来一双精美的鞋子，眼底有些兴奋和期待。
　　我只瞥了一眼，便忍不住淡淡笑了开来。
　　“怎么...喜欢么，若是喜欢，我便差人多拿来几双。”
　　西钥昊有些兴奋的开口，我却并不回答。
　　喜欢... ...这鞋子的设计图都出自我手，你说喜不喜欢呢，西钥昊... ...
　　这高跟鞋是我原来那个世界时尚高度发展的产物，纤细的足跟，流畅的线条，华丽的装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世界都不例外，这双鞋这么快便到了西钥昊的手里，想必外面已经掀起了一股新的时尚风潮。
　　心底自是有些得意，面上却不能露出半分，我可不想功亏一篑。

　　“你又不知道我的脚有多大，怎么就敢送鞋做礼物？”
　　我漫不经心的描着鞋的轮廓，随口问到。
　　西钥昊并不回答，只是拿过鞋子，忽然俯下身单膝跪地，一手抬起了我的脚踝，另一手动作轻柔的将鞋套了上去，严丝合缝，毫无瑕疵，简直像是量脚定做的。
　　我眼底的诧异来不及掩饰，便看到西钥昊微微得意的冲我绽开笑容。
　　忽然间就想起了灰姑娘和水晶鞋，一种奇怪的感觉自胸口流窜，快得让我无法捕捉，心跳微微乱了节奏。

　　“有些事，并不一定要你说，我... ...一样能知晓... ...”
　　他的下颌轻轻抵着我的肩膀，低声呢喃着
　　我微微笑了，闭上眼掩去眼底的寒意。
　　我不说... ...你当真会知道一切么。
　　西钥昊... ...你不是神，我倒真想看看这一切的一切能否真的如你所愿，永远掌控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