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月下美人》百鳥神思者

80、第二十四章 完美新娘/下

　　说来也巧，普绪克喝下那碗药后没过多久就察觉到自己有了身孕。在成为女神之前，她是从来不能想象此种情形的。知道自己怀孕的第二天，她就快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猜想这次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既像个普通女人那样喜滋滋地计算着足月的日子，又像个未婚先孕的少女一样保持一种惊奇与悸动。与此同时值得一提的是，她不太清楚丈夫的真实意图，只是在一种轻微的刺痒中体会着一个新生命的孕育。她禁不住去猜想，女神们是否会与凡间女子们一样承受妊娠的痛苦。因为女人们总是要经过十月怀胎才能瓜熟蒂落，然而天神孕育的时间有时候不像凡人那样漫长，她记得她的赫多涅在他们正式结婚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出生了，那么这次也许也和上次一样快。“如果他也希望得到第二个孩子，我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惊喜呢，等到孩子快足月的时候再告诉他。“年轻的母亲自以为有了经验，所以对待怀孕的事情要泰然自若一些，所以她命令所有仆人都守口如瓶，尤其要对丈夫和帕忒拉保密。
　　怀孕后的女子，她的心境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普绪克越来越喜欢站在宫殿门口，眺望远处的群山，甚至不顾侍女的劝阻，爬到树上摘果子，去观察新来的鸟儿搭窝。她眼看，手摸，从花瓣的形状和叶子的纹路中学会了辨认各种五花八门的植物；她躺在被雨水淋湿的泥土上，嗅着周围三叶草的芳香，学会了从吵闹的鸟叫声中分辨每一种鸟儿的名字。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酒神所赐的那颗神树的果子有一种令垂死之物起死回生的神奇力量，接着她命人把先前那只会变作老头的猫找了回来，要它给她讲一千个故事以供取乐。
　　普绪克发现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天真浪漫的少女。她甚至常常会想起早些年，刚来月事的时候，她被关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禁止与除贴身侍女之外的任何人接触，直到经/期结束。为了纪念她那难忘的少年时代，她决定把这个孩子命名为青春。
　　没过多久，厄洛斯就闷闷不乐地回家了。他向普绪克抱怨道，爱神堪称所有神明中最辛苦的那位，然而在待遇上却没什么好处可言，既没有金碧辉煌的神庙和英俊威猛的塑像，也没什么好听的头衔，就连缪斯的唱诗班所唱的那几首颂歌也是献给他母亲的陈词滥调。为了安慰丈夫，普绪克便说，神庙可以命人再修，塑像可以再造，致于颂歌，那更是小事一桩，她可以请家乡最好的诗人或者祭司来写，别说一篇，就是一百篇也不在话下。
　　听完这番话，爱神并不十分高兴，反倒认为他这位妻子染上了和阿波罗神一样爱说大话的坏毛病。不，也许女子通常都有这种坏毛病，因为她们头脑里总是充满不切实际的、疯狂的幻想，女妖，女人和女神都不列外——这是理智的象征，太阳神阿波罗曾说过的话。虽然爱神本身经常在某些方面看不惯太阳神，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位大神所说的话通常有一半是真理。
　　“所有神庙和塑像、颂歌必须得到万神殿的承认，并且颂歌和塑像必须出自信徒之手，否则和闹着玩儿没什么区别。”厄洛斯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懂，就别瞎操心啦。”
　　“好吧，我听说赫拉将要主持新的表决会，这次所有的女神都有权参加，呃，就在今天早上，我从假苏格拉底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普绪说着，一边把用迷迭香和洋甘菊泡好的茶递给丈夫，“我想我有必要去参加赫拉的会议，就在明天。”这时白狼“脚后跟”乖巧地蹲到她脚下，嗅着她的衣摆。这是一匹聪明的公狼，它好像察觉到女主人的变化似的，也不像往常那样站起来，把前腿搭在她身上，做出试图把她扑倒的动作。
　　原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神后对丈夫的新情人一事已有察觉。为了和多情的丈夫对抗，并且不让那些第三者威胁到自身利益，婚姻的守护者赫拉决定举行一次表决会议。她将尝试颁发一部神圣的婚姻法，允许诸神自由离婚，但只要一离婚，合法的妻子便可以从丈夫那里要求加倍的赔偿，而今后所有背叛婚姻的人可能面临诸如罚款和监禁一类的制裁。可想而知，要将这样的法律付诸实施，简直比叫主神宙斯不再见异思迁、叫世上不再有四季和生死还难。据说所有的女神，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专一还是多情的，都表示不会拒绝这样的会议，而愿意前去与会的男神却寥寥无几。当然，除了赫拉本人，几乎所有女神都心知肚明，这样的会议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无非就是让诸神聚在一起，听神后数落丈夫的种种不是罢了。
　　“与其去参加那种乏味透顶的会议，你不如呆在家里好好想想怎么澄清那些谣言吧，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整天被人恶语中伤。”厄洛斯呷了口茶说道，因为他曾在很久以前参加过此类会议。他转过身，无意间瞧见那匹白狼正趴在普绪克的脚边不断嗅着她的裙摆。
　　另外，宙斯的情人许德里阿德斯在一个月前已经有了身孕，除主神阿芙洛狄忒之外的所有爱神都必须去到宙斯和情人幽会的秘宫里为他们守夜，以确保女方的安全和夫妻鱼/水之欢的顺利进行，这便是爱神们感到疲惫的原因。
　　“你知道的，我就算磨破了嘴皮也不能说服所有人相信我。”普绪克叹道，“不过，作为我来说，实在很想去见见德墨忒尔女神，因为她通常会给我很好的建议，还有……阿尔忒弥斯女神，我想她正和我面临着相似的烦恼。”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把那只白狼撵开，以免它让厄洛斯发现她怀孕的事，那样的话，她就更不可能被允许出门啦。
　　也许是沉睡在箭囊里的金箭也无法忍受这种束缚了，吕波里忽然现身，为女主人帮腔道：
　　“即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避免不了任何评判和诋毁，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教他们一一消除内心的偏见，老实闭嘴吗？要我来说，在罗马城的某片墙上，甚至写了不少诋毁爱神的话——他们将这种行为世代相传，这些不长记性的人，你除了给他们制造祸端，还能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说下去吗？”
　　“你说得没错。“厄洛斯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像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末了他对普绪克说：“你当然可以出门去参加赫拉的会议，但我不得不告诉你的是，别把这种会议当回事，因为你知道的，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就这样，普绪克带着一颗好奇心参加了赫拉的表决会。结果果然同她的丈夫所说的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也无法改变。处女神们选择了弃权，还有半数的女神中途退出了会议。因为她们忽然领悟到，如果她们自己结了婚，也将面临被制裁的风险。与其参与制定这样一部约束诸神的法律，倒不如选择明哲保身。同作为一位妻子，普绪克对赫拉非常同情，看见这位美貌盖世的天后流下几滴可怜无告的眼泪，也实在没有安慰的好办法。况且像她这样谣言缠身、自顾不暇的女人，本身也无法得到天后的信任。
　　此即，普绪克从赫拉的神殿中离开，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由于出门走得太仓促，以致于她忘了让那些金箭化成的少年跟着她。当她走过一片开满睡莲的沼泽地时，几位有着绿头发和白皮肤的年轻人忽然从水里现身，笑嘻嘻地打量着她。他们冲着美丽的女子吹口哨，嘴里说着古老又优美的诸神的语言，虽然轻佻，却似乎并没有恶意。普绪克有些困惑，她一句话也听不懂，却从那些水泽精灵的笑声中感受到了恐惧。他们化作一阵阵浅绿色的微风，拦住了她的去路，饶有兴趣地围着她打转。在那些轻微的赞叹和友善的、挑/逗的笑声中，有只好奇的手抓住了普绪克的肩膀，那冰凉又粗糙的触感，让她想到了安菲克勒斯的手在她的肌肤上摩挲的感觉。
　　“别碰我！“普绪克忽然生气地叱责道，这时又一只神秘的手温柔地掠过她的脖颈，这温和的女神终于无法忍受此种轻佻的冒犯，她羞愤无比，怒气冲冲地试图推开那些轻佻又调皮的年轻人。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她误解了他们。其中有个俊俏的少年蹲下身来，温柔地将脸颊和手贴在她的腰间，只为了告诉她在她腹中有个神圣而脆弱的生命正在成长；那些笑声则是对她这样一位美丽优雅的母亲的好奇与赞叹。这没什么不好，普绪克冷静下来，甚至越想越得意，禁不住为她腹中孩子高贵优良的血统而自豪不已，也为自身所具备的这种做母亲的资质而沾沾自喜。她悠闲地走在路上，尽情想象自己又将成为哪位伟大的天神的母亲，就在那里，就在她哼着歌经过一片迷雾缭绕的枞树林时，她遇见了命运女神们。
　　三位沉默寡言的女子并排坐在一棵大树下，一丝不苟地做着手头的活儿。见到来人，三姐妹中最年轻的那位，即掌管未来和负责纺织生命之线的克洛特，一边摇动纺车一边抬起了她那光辉的头颅，率先对普绪克说：
　　“从地狱中生还的女人啊，你尽管因为一时的妊娠而洋洋得意，却别忘了这背后隐藏的危险。否则，它会令你遭受三倍的痛苦，你的喜悦也将化为灰烬。”
　　听罢，普绪克不解地问道：“忒弥斯的女儿，也许你没有做过母亲，自然不晓得做母亲的喜悦。你这样说，根据是什么？”
　　三姐妹中最有人情味的克洛特便不紧不慢地答道：“爱情与灵魂的产物是欢乐和青春，但欢乐不能被束缚，青春则是短暂易逝的 ”
　　这时，三姐妹中的二姐拉克西斯正用她那令人痛恨的尺子丈量着一个人生命的长度，一向不苟言笑的她也从一旁补充道：
　　“你腹中孕育的正是宝贵的青春。”
　　尽管觉得十分扫兴，但普绪克还是向年长的女神们表达了谢意。她正要转身离开，便得到了来自命运女神的最后的提醒。只见三姐妹中最年长也是最庄重的那位、心思缜密的阿特洛波斯停下了手中的活，她那锋利的剪刀口正卡在不知属于哪位凡人或神的脆弱的生命之线上，她用锐利的灰瞳盯紧了面前的年轻女神，微笑着警告道：
　　“被神眷顾的女人，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听了可别不高兴。别试图弥补不可能失而复得的东西，否则会给你带来悲伤和苦难。”
　　此时已到了傍晚时分，三位女神言毕，便继续她们手头的工作了。普绪克想追问下去，女神们却消失在了迷雾中，她四处寻找，也找不见她们；她大声呼唤女神的名字，也听不见回答。
　　普绪克心事重重地回家了。不过，她既不明白含糊其辞的命运女神到底在说什么，也实在不明白命运女神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警告，又想到自己从来都安分守己，以至于每天都平淡无奇，没什么新鲜事发生，没过多久，便把女神的忠告抛之于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