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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故人离(六)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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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拜访程贺的名义,云姑随着第十歌进了程府,她很快便察觉到了故人离的踪迹,似乎沉在深深的湖底,看来欧阳乐在得手后便毁尸灭迹了。
她并不着急去收拾残局,只是默默地跟在第十歌身后打算一睹程贺风姿,毕竟曾让主仆两人魂牵梦绕的男子应该绝非常人之姿。
带路的丫鬟将他们领至后花园,深秋中的金菊开得正盛,程贺与他的夫人正坐在八角亭下静候来客。
虽不过一夜之隔,欧阳乐已然不复昨日在荒冢中的无措与狼狈,此时衣装素雅妆容精致,坐在程贺身边小鸟依人般楚楚动人,一颦一笑中尽显女子柔情。
虽然在盘心冢中半醒半眠的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在盘心冢的一进一出在她的印象中已如大梦一场,虚幻得唯留重重迷雾。她以为自己对夫君的真情感天动地,才得了如故人离这般稀奇的宝贝,但却不知如今的一切不过只是已亡人的心愿而已。
万源皆为心,倘若她对于晴的死真心悔过,那她从盘心冢的善恶悲喜四层心冢中所得的心药便不会是故人离。
佛说万事有因果,魔说一切皆在我,可善恶并非终有报,有许多人作恶一生却终于安乐圆满,也有许多人一世善行仍死于非命,没有人能够掌控一切,更何况是他人的因果。
但盘心冢却能助那些死不瞑目的已亡人一臂之力,只要未亡人欲念不断,在盘心冢得到能填补欲望的心药,他们便会无一例外地会自食其果,尽管后果是善还是恶无人可知。
此时的欧阳乐便是如此。
一杯故人离的确能让她的枕边人忘却旧情人,但却不会使他爱上她,可此时的她却已经心满意足。
从此将一个阴影彻底从生活中抹去,于当下的她而言已然足够。
所以,此时她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舒心而自在。
而她身边的程贺虽然神色略有疲倦,但心情显然并不低落,一身蓝衣更衬得他的身姿更显挺拔。看来,他应该是已经服用过了故人离,将那个曾被他抛弃又被惦记的女子忘得一干二净。
只瞧了程贺一眼,云姑便不觉有些失望,心想凡间的女子活得短又不常出门,果然是没什么见识的,毕竟这程贺虽然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但让人一见倾心却是太夸张了,更何况,整体瞧来他甚至远不如第十歌,与魔界第一美男子云深比起来更有云泥之别。
向来以貌取人的云姑倏地便对眼前不远处的两人顿失了兴致,正打算寻个由头独自先撤去寻故人离,心头却是猛然一跳。
是故人离突然生了变故。
它原本被淹沉在湖底中,但此时却不知为何,竟浮上了水面并迅速被带离了程府。
她心下一惊,毫不迟疑地侧头问第十歌:“公子,出门的时候你可曾吃药了?”
眼见着就要到了八角亭下,第十歌已经脸上堆了笑双手抱拳准备与程贺夫妇寒暄,此时突然听了云姑的话,不由得一怔,一头雾水地摇头道:“什么药?没有啊……”
“公子没吃药怎能出来见人?”她惊慌地拉住他的衣袖,一脸严肃,“赶紧回去吃药……”
程贺夫妇眼睁睁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贵客鼻青脸肿又一脸错愕地被身边的女子连拉带扯地给越拽越远,惊讶得连招呼都不来得及打。
云姑似是脚下生风,连程府带路的丫鬟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拉着他很快便到了府门外。
见她神色肃然,第十歌也意识到了什么,慌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蹙眉,她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欧阳府,漫不经心地对他道:“嗯,你先回去吧。”
“哦,那你去哪里……”第十歌也不多问,但这句话刚出口时,眼前已是一晃,再定睛时眼前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在瞬间的失落后抬眼望天,低声喃喃地将后半句给补了出来,“我陪你好不好?”
他本已不再期待有人回答自己,但那个熟悉的声音却猛地顺着风细细地钻进了耳朵:“我还没上天,不用你陪,回家养伤去。”
一怔之后,他缓缓咧开了嘴,笑得傻里傻气。
天上不知何时已飘起蒙蒙细雨,欧阳府后门的巷子深而窄,几乎寥寂无人,一个披着白色大氅的男子缓缓向巷口走去,脚步轻盈,却不沾染半点水气。
悄无声息地,原本无人的巷子口突然多了一袭清丽的黄衣,手持青瓷花油纸伞的女子细眉微挑,唇角含笑地望着愈来愈近的人,从伞柄尾端垂落的白玉环轻轻晃动着,时而从她垂落的浓墨青丝间划过。
男子倏然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了头,原本被风帽掩了大半的容颜愈见清晰。
白皙如玉的皮肤下,剑眉浓而不烈,眼眸如星如水,鼻子挺而秀气,双唇似被天然晕染了桃花色,而在雪白大氅下的青衣也似透着山水灵气,无论是五官还是形体,眼前的男子都不染半点风尘,简直有如一副在秋雨中定格的画,精致完美得太不真实。
饶是自以为见过世面云姑,心神也是不由一荡。
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男子能生得这么俊美又不乏飒爽英气,她不由感慨万千,都说云深是魔界第一美男子,但若说他是块冷玉,那眼前的男子便是另一个极端,温润如暖玉。
隔着漫漫雨帘,两人相视半晌,终于还是男子迷茫开口,一派平静:“姑娘可是在挡我的路吗?”
云姑回了神,悠悠一笑:“可能是因为你拿了我的东西。”
毫无迟疑地,男子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掌心中的玲珑酒壶,向前一递,似乎为了方便她瞧清楚:“是这个吗?”
故人离的奥秘在壶不在酒,见酒壶安然无恙,她心中稍安,微一颔首,浅浅笑道:“多谢你帮忙将它从湖底捞了出来。”
男子目光一滞,也不求证,利落非常地将故人离向她双手捧上,语气惴惴不安:“既然是姑娘的,那便还你。”
碧光一闪,云姑已将故人离收到了袖中,却没有让路的意思,只淡然笑道:“敢觊觎我盘心冢的人,我大都是赶尽杀绝的。”
男子一怔,理解地点了点头,善解人意道:“应该的。”
她也不惊讶他的反应,眸中的笑意却是更深了些:“不过公子容貌倾城,小女子愿放你一马。”
男子的脸上蓦地一红,面上显然有些难为情,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毫无回避退缩之意:“姑娘过誉了,在下实不敢当,但在下既抢了姑娘的东西,姑娘寻仇也是应该,怎能半途而废?难道对手的容貌为姑娘是否要手下留情的标准之一?”
云姑低眉浅笑,侧身让到了一旁:“以前不是,不过自公子之后便是了。”
男子稍一迟疑,也不多言,抬脚与她擦身而去,只留下诚恳一句:“那就多谢姑娘了,以后有缘再见。”
云姑笑着:“天涯路远,小心风寒。”
看着他渐行渐远,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失,眉目间多了几分惊疑。
“那人是谁?”
一个疑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她侧头一看,原来第十歌竟不知何时出现。
“不知来路,但故人离险些被他拿去。”云姑对他向来没有隐瞒,此时对他如实地简单解释了一句后又问道,“不是让你回家治伤吗,怎地又回来了?”
“下雨了,我怕云儿独自淋雨会难过,特地过来陪你。”第十歌向伞下凑了凑,见头上的青花伞在悄然间又大了一圈,笑道,“不过,我忘了你的阴冥扇可幻化为世间万物,倒是便宜我了。”
云姑嗯了一声,仍望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心不在焉。
第十歌还是第一次见她眉目带愁,不由问道:“既然他心存歹意,云儿怎地就这样放他走了?”
云姑收回了目光,幽叹道:“因为我打不过他。”
第十歌安慰她道:“云儿打不过的人那么多,他算个什么,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云姑受了他的劝解,也笑了笑:“说的也是。”
他提议道:“既然东西已经拿回来了,那可要回程府再看一看?”
她想去见一见程贺,本就是冲着他的容貌去的,但莫说已经瞧过了,即便是没有,经方才的事后她也没有什么兴致再去程府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算了,这程家的怨气太重,瞧了也是添堵。”似是嗅到了蒸饼的香气,云姑食欲大起,笑道,“不过,我出城已经数日,倒是有些想念大黄了。”
第十歌善解人意地戳穿她道:“你是想吃张阿婆家的馄饨了吧。”
北市,宜人街小吃遍地,张阿婆虽已年近花甲又孤孑一人,唯与家犬大黄相依为命,但她却数年如一日地坚持在那里卖了馄饨数十年,量多价廉,很是合云姑的胃口。
晌午早过,黄昏未到,再加上濛濛细雨,不在饭点的宜人街清静了许多,大多卖膳食的都已收了摊,唯有张阿婆的馄饨铺子里还飘着香气。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落在草棚上,头发早已花白的张阿婆正坐在棚下包馄饨,大黄微眯着眼趴在她的脚边,偶尔摇摇尾巴,很是惬意。
一群街头混混经过,惊得大黄顿时跳了起来,呲牙咧嘴地将张阿婆护在了身后。
为首的痞子陈三儿见街上行人寥寥甚是郁闷,正打算从自己一直也不怎么去为难的张阿婆身上讨些买酒钱,突然在瞥眼见看到了两个人过来,在认出其中一个是第十家的公子之后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带着一帮兄弟从原路返了回去。
撑着伞的第十歌远远地瞧见了,神色略有一沉:“这个陈三儿,才几日没得教训,竟是又手痒了。”
笑着蹲下身子去摸来迎她的大黄,云姑也道:“我瞧着他也有些本事,只可惜心术不正,否则倒也是个人才。”
“这洛阳城到处都藏龙卧虎的,要出头哪有这么容易。”第十歌仰头看天,一脸感慨,“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祖宗让我一出生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一定会庸碌一生尽享荣华,绝不辜负他们世世代代洒血流汗的辛苦艰难。”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故人离(六)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