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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艳冶第六 ...


  •   是夜,月朗风清,蝉蛙大噪,如此好的天气,实在不是爬墙做坏事的好时候。
      为了省去灯油钱,徐家铺子门前的两盏灯笼已灭去了火苗,灰败破烂地在门前悠悠晃荡,月光照下来,两个长圆的黑影倒在地上,夹杂在另外三个人影中。
      来人正是日间来到此处的谢云泽,远生和竹苓。
      “计划可都记住了?”谢云泽压低声音。
      竹苓点了点头,谢云泽看远生。
      远生皱眉,迟迟不点头,“可否一问?”
      “问。”
      “为何非要扮江湖术士,装神弄鬼。”远生脸色很难看,语气听上去严肃极了。
      谢云泽想都没想,答道:“因为您仙风道骨,有高人之姿,最适合扮这个。”
      “若我施法让他按你吩咐去做,如何?”
      “好主意,”谢云泽走到远生身前,抬头看他,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微笑,“可是这人间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若施了法,待他醒来又有何说辞?若他说是妖怪作祟,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你又当如何?再者,今日解决此事,不定他日有人再去伐那片石榴林,世世代代的人,请问远生大人可以为几代人施法?”
      远生低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眸,月光似为其染上了一层水色,嘴角的那一抹笑落在云泽仙君那张疏离的脸上,显得陌生而又动人。远生手指微动,空气中忽而传来了几缕清淡的桃花香。
      “然而,我的法子就不同了。”谢云泽仰着头,似乎没有闻到空气中突然弥漫起来的花香,继续道:“人类迷信,最怕的就是这些装神弄鬼、神神叨叨的事,他若怕了,自然改过。况且这城中瞒不住事情,一传十,十传百…”
      “如此…”远生避开眼去。
      “你同意了?”谢云泽眼中放出光来。
      远生微微点了头,启唇默念一咒,身上的玄青衣衫立时变成了灰白色的长衫。危月飞起化作一杆召帆,落在远生星君手里,谢云泽再看时,俨然是一个江湖术士站在身前。
      谢云泽从竹篓里抽出一个布袋来,交给竹苓,面上有一丝担忧,“石榴树苗难找,若是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务必小心为上。”
      竹苓把布袋子背在身后,拉住谢云泽的袖子,安抚道:“云泽哥哥放心好了,我去向山伯讨要几株,他一定会给我。”
      “好。”谢云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似乎早已把这个半途出现的少年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去东边的山,莫去西边的山。”远生星君冷冷地提醒道。
      “我记住了。”竹苓点头,瞬间就在原地隐去了身形。
      “走了?”谢云泽探出身子往街角尽头看。
      “嗯。”远生把手里的召帆交给谢云泽,“拿着。”
      “哦哦…”谢云泽接过那杆召帆,手中的召帆微微震动了一下,立马就安静了下来,“现在怎么进去?”
      话音刚落,就见远生微微弯腰,一手扶住谢云泽的腰,一手穿过谢云泽的膝弯,一下就把他抱了起来。谢云泽吓得不轻,一手拿着召帆,一只胳膊搂住远生的脖子。
      “你…”谢云泽压低声音。
      “别出声。”远生开口成功让谢云泽闭了嘴。
      这修士不会真的有断袖之癖吧…
      远生抱着他走到外墙边,突然飞起,再落下时,已在院内,放下谢云泽,拿过召帆。
      “你看…”谢云泽伸手指向墙角一堆破烂的木材,在清朗的月光下微微闪出红光来。
      远生走到墙角,伸手轻轻触了一下,大片大片的木材霎时碎了开来,剥落在地,散成点点红色发光的粉末,渐渐暗淡了去。
      “怎么回事?”谢云泽蹲下身去,摸那发冷的黑灰。
      “死了。”远生淡淡开口,丝毫不在意。
      前屋传来一阵阵男子打鼾声,在后院听来,格外清晰。
      两人绕到前屋门口,远生闭上眼睛默念一咒,屋中鼾声依旧,似乎没什么变化。然而,上了闩紧锁的门却自己悠悠打开了,在寂静的夜间发出刺耳的声音。谢云泽吓出了一声冷汗,不过屋里安睡的人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依旧沉沉睡着。
      “等等…”谢云泽从竹篓里抽出一根假拂尘来,日间从一个道士手里买来的,再将头发重新束起来,拂尘一扬,就像是一个小童,“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门。
      震天的打鼾声霎时停止,天地之间一片死寂,谢云泽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抓住远生的一条袖子,压低声音问道:“醒了?”
      “嗯。”远生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突然双脚离地,带着谢云泽飘到了床头。
      床上醒来的汉子探身看到这一幕,吓得立马从床上滚了下来,直爬起来去拉熟睡中的女子,口中大叫似乎含着哭腔。
      奇怪的是,床上的女子似乎恍若未闻,呼吸如常。
      “不要叫了!”谢云泽被他的声音惹得心里发麻。
      地上的汉子跪着不住地磕头,直求饶命。
      远生皱了皱眉,冷着声音开口道:“贫道此来就是为了救施主一命,何来饶命一说。”
      “救救救…我?”汉子惊得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你回头看看。”谢云泽拂尘一扬。
      就见床上安睡的女子眉间上方漂浮倒立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刀身周围散发着阴森的紫光。
      地上的汉子吓得出了一头冷汗,手脚并用去拨那把匕首,奈何那匕首似乎有灵性,左右漂浮闪躲后总能直指眉间。
      “救救我家娘子…”汉子转过身来扑倒在远生脚边,“先生大恩大德,大恩大德…我给您做牛做马…”
      “不必。”远生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救她很简单,你只需如实回答三个问题便可。”
      那汉子听闻自家娘子不必死,忙使劲磕头,把高高厚实的额头磕得通红
      谢云泽心中不忍,弯腰扶了他一把,开口说道:“第一个问题,前堂铺子里卖的首饰盒,有什么异样?”
      那汉子低着头,两肩瑟瑟发抖,哆嗦着回答道:“那些个盒子,放越久就会变越红…其中什么道理我也不知道…大人饶命!”
      “好,那就第二个问题…”谢云泽上前几步,蹲下身子来,盯着那汉子,认真道,“你这盒子,用什么木料做的?”
      “樟、樟木…就城外郭老汉那买的…”那汉子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眼神。
      “是嘛…”谢云泽站起身,踱回到远生身后,“你若不说实话,天上的仙君可要动怒了。”
      谢云泽话音未落,那汉子的衣物突然翻飞拍打了起来,似乎是被一阵强风裹了住,地上的人吓得血色全无,口中叫唤着神仙保命,仙君慈悲。
      “我招我招…我说…”风一住,大汉立时瘫软在地,刚吹干的冷汗一时又全冒了出来,“郭老汉三年前涨了价,樟木不好买,城西的观音庙后面有片野林子,我去砍了几棵,掺了些破烂石榴木在里面充数…仙君慈悲,小人以后定然不做丧尽天良之事,饶命呐…”
      “也不算丧尽天良嘛,尚有转圜的余地。”谢云泽说道。
      “您说您说…我照做”那汉子眼巴巴地看着谢云泽。
      “你运气不好,冲破了我家仙君的仙气…”谢云泽朝远生看了一眼,那老汉立马朝远生不住磕头。
      谢云泽继续扯道:“庙后的那片野林子,是我家仙君用仙气育成,人间仅此一片,如今你将它伐了去,我家仙君降罪于你,满城同罪,你可否记得两年前你家娘子腹中的…”
      “记得记得!”那汉子连连点头,面上忽而恍然大悟,忽而又惊恐万分,“这…我我我、我该死!”
      “罪不至死,我家仙君仁慈。”谢云泽伸手扯了扯远生的袖子。
      “我有一法与你,你若照做,可免一死。”远生按着谢云泽之前交代的开口,后者满意地微微点头。
      “仙君请说…小的定然照办!”
      “丑末寅初时分,你府外门前当放有一捆石榴幼木,你且拿着不可知会他人,到城西庙后尽数虔心种下,必须在辰时之前回来,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汉子刚抬起头来,方才还站在跟前的两人早已消失不见了,屋子里空空荡荡,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身前是一片惨白,那汉子回过神来忙扑到床边去看他娘子,哪还有什么发紫光的匕首,却见她安睡如常,倒仿佛是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一身冷汗。
      倒也不是噩梦,救人一命呐…那汉子再无心睡眠,忽听得天边传了一个淡淡的声音,那声音远得很,绝非从房梁之上而来。
      “我命你世代保护那片野林,不得有误。”
      那汉子忙又跪倒床边,磕头谢恩。
      谢云泽见远生两片嘴唇微动,便有宏亮深远的声音传开去,觉得十分新奇,不免问道:“修士还学千里传音么?
      可否教我一教?要念的是什么咒?”
      远生道:“天赋如此,难以言传。”
      说话间,身上白色的长衫如碎片剥落,悉数掉到地上,顷刻间化成了一抔尘土,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玄青衣衫,红绳系发,危月在腰。
      谢云泽微张着嘴,似乎是看得呆了。
      远生见他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不免转开了头去,转而问道:“你方才说到那女子两年前腹中的胎儿,你又是如何得知?”
      谢云泽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狡黠一笑,“我随便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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