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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白鹤仙 ...

  •   百言堂,设于旧陈,昔时为陈君座下心腹谋士议事处,后改为内廷,赏罚皆听命陈君,世人称“内廷外朝”。
      ——《东凰杂记》
      苏琅又喝得醉醺醺一路跌跌撞撞的摸进百言堂了,他双眼红红的,身上穿着的梅子青软绸春衣也不齐整,手里还提着一巴掌大小的酒壶,倚靠在门上,道:“啊,魏谋士,你好你好。”然后提起酒壶,又喝了一口,砸吧了两声嘴。
      琢光越发不待见他,他们明明是同门师兄妹,性子却完全相反,初见他的时候他们都还小,琢光在梨花堂下写字,清丽的梨花纷纷然落了半篇花笺,她蓦然抬头时看见梨花雨中,他从花雨里走进来,他宛如野生野长的蔓蔓青藤,又孤傲得好似只愿去摘天上孤星。琢光放下书,抬眼去看他,道:“苏君,你迟到了。”琢光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心里灼着疼,如酒入肠,烫心烫肺。
      就像当年在白桓的丞相府里,一帘梨花下,珊瑚珠子系作结,香山炉里燃的是千秋岁,她伏案而书中匆忙抬眼看见飘渺的青衣……白先生说:“你又醉了。”
      苏琅眯着眼笑,从腰里取出折扇,“啪”一声打开,遮住半张脸,在扇后打了个酒嗝,然后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道:“迟到那也是好歹也来了,说明我还没醉呢。”他捡了个位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又道:“那么,在鄙人没来之前,可有错过什么好戏呢?”他一抬眉,眉峰微耸,眼底却是还清醒得很。
      琢光回他一句,“陛下道今已定国安都,是应数筹八方,点清四海。”
      她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往旁行,“九国白丁齐聚东凰,万里国疆合并一方。”她行到俨然耸高的书橱前,其皆为黄梨木所筑,萦鼻下而绕的木脂香气混合着书墨炭香,她拿起一旁的长柄钩子,眼睛往上一扫,定格,举起长钩,撷住书脊,一翻,伸手接住。然而她回眸看苏琅,道:“统算人口城池,丈量河川山岳,苏君?”
      她转过身又将该准备的资料书籍一本本翻送下来,整理一沓,捧送到苏琅面前,道,“任务繁重,陛下令我们与外朝齐心协力。”
      苏琅看着面前这倚迭如山的书书本本,拿折扇抵着额头,道:“这可是个肥差。倒不如从头开始,就请问魏君你,家有几口人,种了几亩田啊?”他也看着面前的人,笑得极其像个说书人。
      魏琢光听他的问话,冷眼横向,说:“家中一人一堂一风光,无田无地无高堂。苏君,则何如?”她也说得很是轻松。
      她弯下身子拿笔在账簿上记了两笔, “书里记载,昔时赵国三面环泽,原有二十万三千亩,现记录唯有二十万二千亩,可属实?”她从书丛里抬起头时候,眼里是孤月与清风,看着他的发如鸦。
      “书中记载,苏谋士风流倜傥天下无双,现记录,苏君英姿飒飒巧舌如簧。可属实?”
      他捻着书角斜斜一觑,莫名最爱这斗嘴的把戏,他乐在其中。他拿起一支朱笔,在她的簿上轻轻一勾,“属实。”
      魏琢光看过他这副模样太多次了,不觉生了火气,吊儿郎当,不修边幅,冷冷地道:“不属实,你酒迷心肠,尽说胡话,不如齐躺了春风,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苏琅平日里气她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也看不顺眼,就想与她作对,她这番话说下来,也把他说得起了无名火,道:“春风何在,春秋大梦又何以寻得。”他本来就有点醉,眼眶更加红了。
      琢光闭上眼睛,说:“春风是公正的法律与英明的君主。我和你,谁都不能贪醉?”她深深地呼一口气,又道:“白相门下之沈陆离屠城惨绝人寰,人神共愤;白相门下之孙醒言违纲犯纪,视以天网法度于无物,有辱皇恩。白相门下之我们,应当慎言谨行。”
      她又是一番侃侃而谈,在他看来如丛丛箭羽,击打着皮毛。
      听说她在那日在殿下门前跪足了两日,又去见了白桓,哭晕了过去,原是以为多有情义,她还是顾家的谋士,只懂俯首称臣。
      他握着宽袖,脸上的模样变回踏入门时的惬意无赖,如闻说书,就差她一声惊堂木拍案,再来满场有喧哗拊掌才是热闹,但有人睡意正酣。
      “昔孔子门下余万,出人头地三千。那剩下的一些,是不是也该一一被魏君拎出来以警后人?”他冷笑着回她,然后站起来拱手向她。
      “那你可真伟大。”他抬起头时,目灯如炬把,熠熠有神。
      “白相门下之苏琅,自当魏君所谓凡夫俗子,再看魏君如何卓然不平。”他还是看她不顺眼,明明才十来岁,世事她又知道多少,偏生又去训诫众生世事如何,兕子啊,你不懂的。
      “而你位当如此,定不得凡夫俗子。”她突然着了急,几步急促走到他的面前,面对面盯着他看,一声几乎一声地咬牙切齿,道:“你凭什么位于此而只看我卓然不凡,就算我,魏琢光,挫骨扬灰,枯骨黄土……”
      只要那个天地浩荡,河山永蔚的东凰降世,她在所不惜!她双拳紧握。
      “只求你别像个菩萨,慈目潇洒,实则冷淡。”她的声线轻软了下来,她总觉得位于何位就应当行于何为。“别看我,我不是你的该所为,目观天下,才是苏君之能耐。”他的个头有些高,身子架却有些薄,她昂着头去看他的眼,不瞬目。
      “孔夫子学生子弟遍天下,而孔夫子却从未权倾朝野不是?”她也向他拱手,戏有人唱,书有人说,锣鼓喧嚣,但她从来不是沉默枯言的那一位。
      她说得激昂澎湃,他听着也是心如擂鼓。他与她一同写字读书长大,她有什么模样性情他早已清楚。但她还小,生在乱世,只知道如何行兵打仗,世事冷暖她可不清楚,他得教她,所以他张口又是气死人。
      他一整衣襟,并指指向门外,道:“大路朝天,可再朝天也拜不见菩萨。叫你魏君放心,我不做那玉露在手的菩萨,要做也是,如来。”
      他指抵在唇上,逼近她一些。“嘘。哑声论神灵。”
      她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只能虚礼一下,往后一退,道:“望由苏君所言,日后和睦共事。”
      后来清算人口统计土地之事,苏琅也没再和魏琢光起事,好好干活儿,也当得起和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白鹤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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