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遭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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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骐在后悔，从来使报告说秦燕带着无为去了穆达尔开始就无法自制的后悔。匈奴单于消失踪迹，金城关外敌军群龙无首，大败溃输，赢得太容易。贺骐明白，单于奔着他想要的东西去了，眼前这些于他并不重要
三日后，秦燕派人求助，贺骐甚至拒了皇帝召回的书信，亲自带领祁云门前去救援，那个时候贺骐想的是，见到秦燕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将无为抢回来，再不让他离开！秦燕居然带着无为去送死，那可是孤鹿至，不是人多就可以战胜的。为以防万一，他还派人送了令牌给浩然盟，请盟主闫南山出手，中原第一的内功高手，总归能与孤鹿至一战。事关无为生死，他不敢托大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料，千里急行，等赶到时却只有秦燕四人与一具尸首，无为失踪了！
秦燕睁眼的时候距离那日已经过去半月。他一心求死，根本没想活着，所以第一反应竟是遗憾。外间有人通报
“王爷，秦燕醒了。”
门扉被大力冲撞开，几乎从中断作两截，一人大步踏进来，青黑胡茬，眼布血丝，满脸疲惫之相却带着近乎诡异的偏执，那是贺骐？秦燕几乎认不出来，就见此人直直冲过来，一把攥起他的衣领，低声咆哮道
“你让无为藏在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
他犹豫着，嘴唇瓮动，未待开口，又听到
“敢说不知道，我就杀了你！”
秦燕愧疚也无力，沉默着低头
后脚见一白衫女子冲进来，正是仁义谷秦妙姬，见自己好不容易从阎王手里抢来的人被梁王如此随意提在手中，忙上前劝道
“秦公子伤病未愈，王爷使不得！有话慢慢说。”
贺骐那只手颤抖着，青筋暴起，其实秦燕宁愿被他打一顿，好消除一点内心歉疚。可贺骐放了手，再开口时已经失了方才气势，只剩落拓
“无为去哪里了？”声音极轻，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多半是被孤鹿至带走了。”半晌秦燕答道，他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绝对没有能够幸存的可能，如今他还活着，一定是因为无为。无为一旦流了血，就极有可能被追兵发现，当下只剩这唯一的可能
“我们有办法找他，王爷，我需要朔鸟。”
闻言贺骐惊起，几乎不待他说完就已冲了出去
“林啸笙！我要朔鸟！”
闲坐着的林啸笙被吓了一跳，几乎条件反射般站起身答道“是！王爷！”
这半月来王爷一直像绷紧的弓弦，神经质的顽固执拗，不放过一丝一毫线索。祁云门弟子进山搜寻半月余，已将外山翻遍仍没有音讯，贺骐越发焦躁，像易燃火药，整个别院人心惶惶。此时突然有了命令，想必事情终于有新进展。林啸笙暗地松口气，转身奔出院门
此时的无为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周身一片昏暗，仅有蜡烛轻微的光亮在石壁上摇曳。容身之所像是一处岩洞，潮湿阴冷暗无天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从送饭次数来算大致二月余。身上潮湿黏腻，让他有些嫌弃自己。黑暗中变得敏锐的神经又更突兀的告知腕部伤口的疼痛。如果他能动，定然看得清腕部伤口插入的空心秸秆，直通到依稀可见光亮的外侧地面，那里放着一口陶罐，只有拳头大，管口零星有血滴落，四周安静的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滴答——
滴答——
滴答——
在无为快要伴着这声响睡着的时候，耳边响彻着脚步和铁器相撞的声音
不一会一个书生羽扇纶巾走进来，手上端着一碗汤，肘上挎一颗硕大夜明珠，将整个岩室照亮，此人正是当日匈奴单于所抱的朱义卿
“来，无为，起来吃饭。”
扶起无为让他靠在石壁上，牵动他身上的锁链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放下随身带的东西，这才舀起一勺汤羹送进无为嘴里
“来尝尝，这是今日阿善采的雪莲，味道怎么样？”
无为没做反应，长久的黑暗让他脑中混沌，反应慢了常人许多，朱义卿对此轻车熟路，并不等他回答，继续道“今日我咳嗽好了许多，走路气喘也没有前些日子那么严重。多亏了你啊！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明日拿给你。”
这次无为反应的时间略短，近乎急切却又不得不一字一顿的说
“放，放我走……”
朱义卿摸摸他的脸，无为近日已经比初见之时消瘦不少，又不见阳光鲜少活动，整个人透出病态的苍白，他叹口气道
“你知道的，我不会放你走，你不如提些别的要求，我满足你。”语毕对着无为抿唇一笑
珠光更映出一张狰狞笑脸，无为却连惊呼的力气都失去了，说完那一句话就气若游丝，整个人都陷入昏沉
朱义卿见此情景，拔了他腕部秸秆，给伤口封上伤药，用纱布包裹好，将手腕缓缓放于身侧
他轻轻摩挲着无为的脸，轻声道
“知道你累了，真是娇弱的人啊……好好休息，这几日不折腾你了。”喃喃之声仿若恋人耳语，甚至他脸上那一抹笑容都带着宠溺，倘若无为看得见，定然又会是一阵恶寒
朱义卿起身走出去，唯剩下那一点烛火更加昏黄
就像一个人，见过了光明，便更难再忍受黑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为再不记得时间，更不记得被送过几次饭，放过几次血
那些平城市井的逍遥，贺骐军中的游弋似乎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起初只有一只手腕疼，黑暗中痛感格外突兀，却有一种还活着的感觉。后来变成了浑身的煎熬，他已经不觉得哪里疼，只觉得赤身行走在冰原，不知去向何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于是对朱义卿的请求也由那句“放我走”变成“杀了我”，可他仍然活着
一年
两年
三年
……
那是五年后的春天，当贺骐终于找到无为时，他已经将这非人的折磨生生受了五年。那些本该数个时辰之内流尽的血居然也断断续续淌了五年。五载春秋，贺骐以为自己都已经忘了为什么而寻找的时候，无为终于出现了，万幸的是他还活着
天山深处，万象洞府，阿善单于亲手建起的府邸被贺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郑良之提了单于和朱义卿，强压着他们跪在贺骐膝下，贺骐此刻内心一片空洞，他觉得自己很累，累到不想处理这两人，于是吩咐
“带回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他们活着。”
朱义卿毫无畏惧，跪着却仍旧猖狂，笑的诡异
“王爷好大的威风，你怎么不去看看无为呢？你不是为他而来吗？你知道他在里面现在是什么样子，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你，知道他还会不会说话——唔——”话未说完被贺骐一脚踢翻
“带着他们，滚！”
此刻的贺骐很冷静，至少他人看起来的确如此，唯有郑良之发觉了他随着朱义卿话语越发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不忍，道
“王爷，就由下官去找无为，您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却是脚也没迈出去，被贺骐拽住
“你也走吧，我想一个人去。”
郑良之不放心，只是口中应了，暗中还是跟着贺骐进了洞中
洞口亮起莹白，那光亮摇曳着进了黑暗中，可里面没有一丝声响，等走到了尽头，贺骐终于看见那一个蜷缩的人影，如果那样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那是贺骐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可怕的场景，不管他经历多少沙场征战，刀下多少亡命冤魂，日后夜夜袭来的噩梦还是这眼前之景
石壁一角的阴影里，延伸出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尽头消失在一堆墨色衣袍中，衣上墨发如瀑，将其中之人遮的严严实实，能看出这是一个人，全靠那垂落在地上，被狰狞伤痕覆盖着的青白手腕
贺骐轻唤“无为！”只这一声，却在一片死寂中极为响亮
连跟着的郑良之都被吓得不轻，地上人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真的还活着吗，郑良之不禁想
只见贺骐倏忽跪下去，在那一身衣袍中翻找，现出铁链匙扣，对着郑良之的方向伸手道
“钥匙给我。”
顾不得惊讶，郑良之忙上前递了钥匙
锁扣在水中浸泡已久，已被锈蚀的难以解开，可贺骐却显得无比耐心，一点点除去锈迹，一点点插入钥匙，一点点试探着拧动
他不去看无为的脸，因为手中纤细的足踝还带着温度和脉息，他知道无为还活着，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带无为离开这里
“咔哒”
一声轻响，贺骐手中一轻，，丢了钥匙去抱无为，夜明珠从胸口滑落，郑良之去捡起来默默跟在身后
匆匆一瞥，无为已是大变样了，皮肤反射荧光亮的刺眼，不忍再看只紧紧跟着贺骐出去
终于得见天光
怀里无为终于有了反应，想睁眼睁不开，眼皮颤动
贺骐遮住他的眼睛，道
“还不是时候，过几天你就见到太阳了。”说着扯下衣带，将无为双眼紧紧缠住
无为安静了，再不动作
穿过一片焦灼的废墟，等候在外面的众人终于看见了梁王怀中抱着一人走出来
秦妙姬忙迎上去，道
“王爷，让民女看看无为的伤势吧。”
贺骐将无为放进她怀里，不用想，即使对于女子，这个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了去的人也一定是不重的，他将希望都寄托在秦妙姬身上，身为仁义谷的掌门，如果她都救不了无为，世上就真的没有人能救
“拜托你了！”
秦妙姬受了这一拜，不推辞，进了马车
此后几天，路途中贺骐离马车不过半步，时刻守在身边，可里面并无音讯
直到一行人终于回了金城，秦妙姬命弟子背了无为下车匆匆进医馆，又是半日无信
晚间，秦妙姬再出来，贺骐还守在外面，看见她张口就问
“如何？”
秦妙姬一个懒腰伸到一半，停下来，思索了一下，还是直接回答道
“我只能救他的命，可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遭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