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多少钱才能让你离我远点》卞九欢

12、【云颂视角】

　　【云颂视角】

　　我继父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儿子，儿子名叫顾明昊。

　　我其实很喜欢这个人，非常喜欢这个人，奈何我继父不喜欢他，为了我爹，我要和他统一战线，一起鄙视顾明昊。

　　但是这个人真的是太好玩了。

　　我继父在遇到我妈之前结过一次婚，他很爱那个女人，到头来发现这个女人只爱他的钱，也就是他即将到手的遗产，他一生气，索性放弃继承遗产，就为了气这个女人。

　　于是所有的遗产都归到了我继父的哥哥名下。

　　此女非常了不得，迅速怀上了他哥哥的孩子，也就是顾明昊。

　　我继父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继承家产，并且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让这个女人身败名裂。

　　二是离婚，然后离开。

　　他选择了离开。

　　顾明昊长到三岁的时候，他亲爹就死了，所有钱都继承到了他的名下。

　　但是没人告诉他死了的那个是他亲爹但是不是他名义上的爹，我继父是个好人，老好人那种好人，这件事没有捅破，谁也不知道。

　　于是顾明昊长到五岁的时候问他妈：妈妈妈妈，爸爸呢？为什么别的小孩子有爸爸我没有呀。

　　她妈说你爸死了，早死了。

　　顾明昊就很伤心。

　　他长到十岁的时候问他妈妈，妈妈妈妈，我有没有兄弟姐妹呀。

　　那时候我继父刚和我妈结婚。

　　他妈索性就告诉他·，说有个小杂种，就是我，还把我的照片拿给他看：喏，就是这个小杂种，叫云颂。你看是不是长得就很像小杂种。

　　顾明昊一看，哇，真的很像。

　　反正他这个小杂种，就一直很希望见到我这个小杂种，然后两个小杂种惺惺相惜。

　　但是他一直没搞清楚一件事，他三岁的时候他爸就死了，那是怎么生出我这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的呢？

　　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

　　于是，他就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弟弟我……

　　是个天赐的礼物。

　　是个神明的奇迹。

　　……是上天为了回应他想要有个弟弟的期待，赐给他的。

　　就算是他已经了解正常人类繁衍过程之后，他还是坚定地相信我是个天赐之礼，搞得我就很头疼。

　　他有一段时间去日本做生意，沾染上那边的说话风气，学了书法，特意给我写了一横幅送给我，上面是墨汁淋漓的四个大字，既不是中国字也不是日本字，总之看半天，他跟我说写的是“天赐之男”，让我挂在客厅里。

　　当天我就给塞衣柜里了，从此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我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偷窥一般关注了我很多年，但是是好的那种偷窥，不是坏的那种偷窥，反正他就关注一下我上了什么初中，去了什么高中，上了哪所大学，然后经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去看我，假装自己有个弟弟和自己玩，总之从小渴望家庭温暖。

　　但是他一直以为他所有的都爹已经死了，丝毫没想到我继父还活着。

　　我失业以后本来想请他帮忙，但是我挺怕他忽然冲出来把我公司的人都揍一顿，满足他小时候就一直幻想的怎么当一个哥哥的假想，因而我生怕他知道我失业的真实原因。

　　而且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他一直非常非常希望我陪他一起玩泥巴，因此他家房子后院还专门有块泥地特意留着，三十岁的人了，眼巴巴等着我去陪他玩，我出于私心一直没有去，对此非常内疚。

　　我以前一直找不到理由去见他，有时候我问自己，难道就因为他的妈妈伤害了我继父，他就一定要负责吗？他那时候还是一个孩子啊！

　　但是虽然这么想，我还是一直没去看他，虽然我知道他非常非常想见我，有好几次我遛狗都看见他躲在一棵树下面远远地看着我，我觉得他真的很可怜。

　　现在我继父和我断绝关系了，他也不会关注我见了谁和谁住在一起，我终于可以去见我这个没有血
　　缘关系但是绕了几个弯都有关系的哥哥了。

　　和赵景吵完架之后，我给顾明昊打电话说我们要过去，顾明昊说你等一下我看看我有没有安排。

　　然后他大概就觉得自己把电话挂了还是怎样，反正觉得我听不见他讲话了，我就听见一声激动地尖叫传了过来，吓了我一跳，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我很耐心地在电话这头等，听见他从沙发上跳下来又蹦到桌子上去，打碎了一个杯子以后穿着皮鞋完美落地，末了跑过来接电话，声音冷静平淡：“我下午没有安排。”

　　……

　　我就想知道他的桌子还好吗，我刚才毕竟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断掉了啊！

　　这时候，他的秘书小姐冲进屋子，着急道：“先生你还好吗我刚才听见尖叫了你没事吧！”

　　顾明昊冷漠地说：“你听错了。”

　　秘书小姐讷讷退出去了。

　　顾明昊问我：“你还要带赵景？你们几点来，我给你们安排个房间。”

　　我说一个小时以后就到，事情比较急。

　　顾明昊简短地说：“好。”

　　然后挂了电话。

　　那时候我感慨地想，有个哥哥真是好啊，你看他这么冷静迅速地处理了我的问题。

　　然而我错了。

　　我说顾明昊挂了电话，是他自己以为他挂了电话。

　　他冷静冷漠冷酷地挂了我的电话之后，沉默了十秒钟，忽然爆发出来，激动地嘶喊一声：“曼迪！我弟弟要来我家陪我玩泥巴了！”

　　……

　　我在这边听见他叫：“曼迪！他还要在我家住一阵子！”

　　……曼迪是他的秘书小姐。

　　具体做什么的我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负责无条件崇拜他，或者是被付工资无条件崇拜他。

　　我挂了电话，赵景幽怨地站在门口看着我，问我：“我们得去看顾明昊了是不是，你这个叛徒。”

　　我试图给他解释，顾明昊人挺好的，他就是童年缺爱，所以有时候幼稚了点。

　　但是我没和他这么说。

　　我给他说：“顾明昊他家冰箱里永远有新鲜的巧克力蛋糕。”

　　赵景立刻转变态度：“那好吧我们去吧！”

　　晏澄和杭书萍出去给我们买晚饭了，我觉得要是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于是我和赵景在屋子里留了纸条，但是没具体讲我们去哪里，把钥匙留在门口地毯下面，逃命一般地走了。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用我的独眼看着暮色中的城市，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种空虚的感觉。

　　晏澄的出现总把我的生活搅乱，我说不清楚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

　　但是我想若是没有他这一次忽然出现，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去见我的哥哥，那时候我将留下一个无比巨大的遗憾。

　　在前往他家的路上，我跟赵景说：“我们现在来约法三章。”

　　赵景忽然一摸兜，对我说：“坏了，我没带手机！”

　　手机是他的命根子，少了手机一刻都活不了。

　　我说：“我们不能回去取的，要是我们回去了，就又会遇到晏澄，到时候我们哪儿都去不了。”

　　赵景瞪大眼睛看着我：“可是那是我的手机啊！”

　　我只能说：“让顾明昊给你一个备用的，他手机很多的。”

　　赵景这才妥协，安静下来，不去想他自己的手机了：“好吧。但是万一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就接不到了。”

　　我：“……”

　　我：“会有人给你打电话吗？”

　　赵景一想，也是。

　　压根就没人会给他打电话嘛。

　　于是我们放弃手机，从暮色之中的城市中坐车离去了。

　　但是很多年后我重新想来，那时候我们确实应该回去拿赵景的手机。因为我那时候根本想不到，就在这么一瞬间，我们的命运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那一面更好，但是生活总是如此，有的事情即便是已经知道是错误也要去犯下才能甘心。

　　我那时候只顾着给赵景约法三章：“首先，你吃多少巧克力蛋糕都无所谓，或者是你再怎么追明星八卦都可以，但是不要问顾明昊任何和他女朋友有关的东西，好吗？”

　　赵景说：“没问题。我对他没兴趣。”

　　顾明昊的每一场感情都是一次灾难。

　　他大学毕业后的八年里谈了九次恋爱，九个姑娘中其中有八个是看上他家有钱，剩下一个得了绝症。那个女孩真的挺好的，我还有幸见过她一面，可惜她现在已经病逝了。

　　她离开以后，有那么一段时间，顾明昊哭得很厉害，每天喝的烂醉来找我，说他后来整理遗物的时候看到一本日记，发现就连这个得绝症的姑娘也不喜欢他，她就是小说看多了想和有钱人谈恋爱，后来发现顾明昊不是她想象中的霸道总裁，于是她就死了。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实在是过于混乱，搞的我完全不理解到底是怎么个前后，但是顾明昊实在是哭得太厉害，我不好意思问他。

　　再后来，这个姑娘的死彻底改变了顾明昊的人生，这场灾难要很久以后才能说到。

　　我又对赵景说：“第二点，永远不要当着曼迪的面讲顾明昊的坏话，也不要试图和她贪恋爱，求你了。“

　　赵景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他比较喜欢吃瓜。

　　于是他说：“好。”

　　最后，我出于妥善考虑的顾虑，对他说道：“第三，千万别告诉他我是一个同性恋。”

　　事实证明从这里我就犯了一个错误。

　　我应该一上车就说最重要的一点，但是我没有，因为这一点让我难以说出口。

　　这是我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

　　比秦韫那个错误还要糟糕一点。

　　只见赵景忽然跳了起来，头砰的一声撞到车顶上：“为什么？他是你哥哥，如果他不能接受你的性向的话，他和你继父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赵景有的时候忽然会很倔，他倔起来很难让他听懂我说的话。

　　于是我们吵起来了。

　　我们一直吵，吵到车停了都没注意到。

　　最后，我对着他吼了一句：“因为我不想他也和他爹一样觉得我是个该死的同性恋！”

　　我当时吵架吵过头，没注意到顾明昊已经激动地冲下来要给我们搬行李。

　　我吼完以后才发现不对劲，因为我那个打小心脏就不是特别好的哥哥站在车窗前头，捂住他脆弱的心脏，震惊无比地看着我。

　　他大概是在考虑他到底是要为了他还有个爹这件事突发心脏病，还是为了他的弟弟是个同性恋这件事突发心脏病。

　　但是这种考虑没能持续多久。

　　我眼睁睁看着他咣当一声就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