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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其而泣 ...


  •   有一件事需要再次申明。
      时之政府专门设定的独属于审神者的房间是任何付丧神都无法进入的禁地,除非审神者自己给予他们权限。审神者房间的唯一一扇实体房门联通的是会见室,而会见室的门通往二楼的走廊。
      审神者房间内另一扇无形的门,也就是联通现世与本丸的传送门,它在现世的那一端会按照审神者的意思设置在室内。而在本丸内的这一头,则固定会安置在审神者房间内,是本丸里最安全、最难有人闯入的地方。

      当福住寿寿子心情颇为沉重地回到本丸时,她的脑袋里还在想着三婶的病和二叔的人间蒸发。她虽然明白凭借自己的力量做不到什么,但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它们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占据所有的思考空间。
      “二叔,你究竟……”
      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独处的福住寿寿子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她偶尔会将心中的想法和感慨说出来,尽管无人倾听。

      “喔,寿寿子找我?”
      一道年轻的男子嗓音冷不丁地回响在本应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如一道黑暗中的魅影诡秘而邪性。

      刚刚抵达本丸,传送圈的光晕都还没完全黯淡下去。
      习惯了在本丸与现世之间来回穿梭的女性没有在第一时间打量周围的爱好,就像许多人在踏进家门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先看看是不是有小偷强盗闯进来过一样。
      谁也想不到当全身心放松地回家时会见到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尤其是本丸这样完全封闭的环境。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过于强烈的荒谬感与恐惧让福住寿寿子产生了些许应激反应,她没有选择逃避去现世,而是立马暗自呼唤了狐之助来救援。她认为只要狐之助赶到,就能把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立刻赶出去。
      年轻男子——或者只是看上去年轻的棕发男人对福住寿寿子的反应十分满意,他带着笑意说:“不过换了一个面貌,寿寿子就不记得我是谁了吗?明明刚才还想着我的事情,可不能忘性这么大啊。”

      轻浮的话语无法掩盖其中叫人胆寒的深意。
      惊愕的女性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背脊抵在墙壁,手指紧紧扣着窗框。
      浮现的想法太过离谱,但是现在的情况本就脱离常识,寿寿子不愿相信也得相信。
      “二、二叔?!”

      存在于他们记忆中的福住岁永并不是这名男子的外貌,除了都是男人外,福住寿寿子找不到眼前之人与二叔的任何共同点。
      过小的年纪、完全不同的外貌、不一样的嗓音,甚至连性格都不相似。
      可若不是二叔自己,又有谁会突破时之政府的限制来到她的本丸自称是福住岁永?
      寿寿子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逻辑思考彻底宣告停工。

      所幸,她刚才呼叫的外援到场了。

      当小狐狸的虚影照例在桌上出现时,福住寿寿子惊恐的心大幅安定下来。有狐之助和她一起,本丸的掌控权就能保证百分之百在他们这一侧。
      「没关系……没关系,狐之助已经到了。不管他是谁都无法伤害到我,冷静、冷静。」
      几次深呼吸,女性勉强接受了自己本丸被人闯入的荒唐现实。

      “……唔?这位是?”狐之助落地后刚想和审神者打招呼,一见这情况也愣住,抬起的前爪就这样僵在半空,“除审神者大人外不应该有别人能进入她的本丸,莫非是福住大人您又捣鼓出了新的孩子?可是看上去不太像……”
      小狐狸没有从陌生男人的身上感受到类似于福住源纪的半付丧神气息,也没感觉到他和时之政府有什么关联。那么如此一名‘普普通通’的男性,又是怎么在狐之助和审神者双方都未察觉的情况下来到本丸的?
      它想不通。
      对现世的科技以及非科技技术的水平有了解的式神想不出个所以然,狐之助确信以当前的技术是无法做到这种事情的,除非有它们的帮助。

      式神想开启权限给眼前人来一个全身上下一处不落的检查,正当微弱的电光即将在它的双眼中闪烁时,男人开口道——
      “是我。”
      棕发男性,自称是福住岁永的怪人似乎认识狐之助。
      他的语气比和福住寿寿子打招呼时还要熟稔,并且不像是因自来熟的性格所导致的结果——男人确实认识小狐狸,又或者,是认识狐之助身后的时之政府。
      更令福住寿寿子如坠深渊的是,担任审神者这几年间一直帮助她维持本丸的运转,甚至帮着解决了一些私人事宜的亲切小狐狸式神,居然在听闻疑似二叔的那男人奇怪的一句‘是我’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啊,原来是您。”
      小狐狸一瞬间便从寿寿子的立场跳转到那人那边去,“您从那个时代回来了呀?”

      “我都回来好几年了,比我的便宜侄女当审神者的时间还长。”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福氏家族在现世做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单单由‘他’一个人去善后可能会来不及。如今已经不是什么事情都慢慢悠悠来,消息闭塞得和铁罐子似的年代啦。那家伙到底能不能好好跟上时代的步伐,不要每次都让旅游的我去擦屁股好不好。结果这次你们也要提供便利,真是……”
      狐之助深有同感地感慨:“是呀是呀,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大不一样,时之政府的秘密被破解恐怕也就是再有百来年的事情吧!不过吾等的使命还是要继续下去呢,等到几百年后,大约是我们要从现世的人们手里学习更厉害的知识了。”
      又见男人呵呵地笑了几声,拍拍狐狸的小脑袋道出他的见解:“怎么可能,你们的发展体系不同,‘时之政府’的核心要被现世的那些人超越还早得很。这里简直是阴阳师的末路,百年之后说不定连最后一名阴阳师都要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当然,不算福氏这种类型。”
      “唔,福氏是特别的家族。”小狐狸晃晃毛茸茸的大尾巴,“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那里。”

      —卍—

      相谈甚欢的男人和狐狸,被忽略的女人。

      福住寿寿子注视着发生在她眼前的谈话,心中波涛汹涌。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二叔和狐之助的对话她一点也听不懂?
      二叔和狐之助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和时之政府又是何种联系?
      ……
      无数的疑问盘旋,她的心逐渐冰冷。
      寿寿子的视线隐晦地移到传送通道上,她在思索如果自己的动作够快,是否能够在狐之助反应过来之前回到现世告知大兄二叔的消息。
      刚刚她没选择立刻回去的原因是担心他会加害本丸里的其他人,并且狐之助会站在她这边一同对付很可能来者不善的二叔。现在么……纠结其他人已经无意义,因为连代表时之政府的式神都是这样的态度,仅仅是打工仔的寿寿子做任何事都是无用功。
      她还想过要不要让分布在本丸的玩偶式神偷偷地把敌袭告诉给付丧神,让他们有所准备。
      但是寿寿子最终没这么做。
      不知情的付丧神有可能不被二叔放在眼里,知情的就说不一定了。

      尽管心中仍无法接受,但寿寿子认定了二叔福住岁永是要来杀人灭口的。毕竟他都已经害死了数位研究团的长辈,难道还能是来找她叙旧的吗?
      她再天真也不会天真到这地步。
      自以为搬来了救兵,结果却是让死亡倒计时加速——这是福住寿寿子始料未及的局面。身为审神者的福住寿寿子在付丧神跟前具有绝对的地位优势,而这种本就是由时之政府赋予的优势在狐之助面前分文不值。
      该怎么才能从他们的手中保护自己和其他人?
      女性焦急地逼迫自己思考破局的办法,牙齿不断地啃咬着内侧的嘴唇,视线在房间里四处游移。然而越是紧急的时候就越是没法正常思考,福住寿寿子从来不是善于随机应变的机灵鬼,她偶尔的聪明只在默默研究时闪耀。

      “母亲!”
      外头突兀地传来少女的声音,“母亲你在吗?”

      「……糟了!」
      她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心脏忽地从所处位置一下跳到水潭里,又从深水中蹦到喷涌着灼热岩浆的火山口。
      一瞬间冷汗直流。
      「糟了!糟了!」
      寿寿子忘记了一件事……她回来的时候福住源纪是能感觉得到的。少女一定是想来看看母亲的情绪有没有缓过来,她在担心自己。
      万万没有想到,这份被大家喜爱的善良贴心竟成了推少女进陷阱的助力。
      “请进来吧,福住大人已经回来了哦。”
      狐之助越庖代俎,用清脆的嗓音呼唤着福住源纪进入。
      “狐之助!”
      女性忍不住低喝出声,它却只是眯起圆溜溜的黑眼睛,异常乖巧地摇晃着尾巴。寿寿子曾无数次觉得这只代表时之政府的式神可爱,现在它做着和以前一样的动作,但在她的眼中竟成了恶魔的玩乐。

      也许福住源纪听见了母亲的喝声,并且也从中察觉到些微不对劲。但是从门口走廊走到审神者房间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根本无法让她有余裕去思考哪里显得古怪。
      寿寿子话音落下之际,少女已经站在二人一狐的面前被因陌生男人的存在而愣住。
      “母亲……这是新的叔叔吗?”
      少女错将身份成谜自称福住岁永的男人当成母亲新召唤出来的刀剑付丧神,毕竟除此之外很难再有其他猜想。
      男人上下打量了少女一圈,微微点头:“还算过得去。到底是借助了本丸的运作系统才制作出来的人造人,可以说超越了现世能够达到的水准。”
      听到这句点评,再不敢相信眼前人是二叔的寿寿子也必须相信了。
      知道福住源纪存在的人很少,只有三婶、研究团的族人和二叔,甚至连大兄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还做过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以后他会知道的,在重组研究团的时候。
      源纪茫然地望向寿寿子,隐隐觉得陌生男人好像不是她以为的付丧神:“母亲……?”

      “二叔!你到底要做什么……!”
      福住寿寿子连忙跨步到少女跟前把茫然无措的孩子挡在身后,她以为会受到阻拦,但无论是狐之助还是棕发男人都只是像看小丑一样看着她。
      那目光让寿寿子感到屈辱,也感到痛苦。
      曾几何时,二叔是她非常喜欢的长辈,狐之助是她极其依赖的伙伴。本丸和现世,两边都被某一存在背叛的福住寿寿子努力地想要解开其中关节却无能为力。尽管处于漩涡的最中心,她本人对漩涡的整体几近一无所知。
      棕发男人无所谓地耸肩,对剑拔弩张的气氛无动于衷。他发现了便宜侄女悄悄地从人造人的手中拿过木头铅笔,似乎是打算用它锋利的前端当作防身武器?大约觉得聊胜于无,简直毫无威胁。
      “问题不在于我想做什么,而是你和你的族人想做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悠闲坐着的男人站了起来,他走到方才寿寿子呆立的窗户旁边,仿佛是在欣赏本丸的风景,“本来这种事情不应该归我管,但既然碰上了就顺手解决吧。真的是,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工作啊,净会妨碍我享受生活。”
      说着俊朗的脸上露出气恼的表情,似乎是对话语中的‘那家伙’心存深深的不满。

      寿寿子一点也不敢松懈,但她又非常好奇男人说的话到底是何意思。
      简简单单的一两句抱怨,却仿佛包含了世间真理。
      ‘那家伙’是谁?所谓不归他管的事情又是什么?
      迷雾之中还有重重迷雾,让福住寿寿子的视线除了一片灰外看不到其他。

      福住源纪害怕地抓住母亲护在她身前的手臂,完全搞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场合。再迟钝的孩子到了这地步也该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那男人哪里是什么付丧神,根本是穷凶极恶的坏家伙。
      “……什么意思。”
      她的母亲现在的姿态宛如一只炸毛的猫咪。
      面对老鼠和小鸟时大概是位优秀的猎手,在人类的眼中更是可爱至极的萌物——但,当她遇到更庞大、更富有经验的敌人时,敏捷的动作、锋利的小爪和尖牙都将成为摆设。那不是依靠这些武器能够战胜的存在,它们如同一场意外到来的自然灾难,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所有的生命在这绝对的力量之下都同样渺小,小到蝼蚁大至鲸象都是这般。
      “没有什么意思。”
      自称是二叔的男人朝狐之助打了个响指,“去,把这里销毁掉。”
      他指示狐狸式神的样子仿若他就是式神的主人,而后者这只隶属于时之政府的式神竟也极其听话地说了一声‘遵命’便离开执行任务。

      本丸的主人福住寿寿子震惊地瞪大双眼,她难以置信过去处处为刀剑男士们考虑的善良式神居然不见犹豫地遵从了这种命令。
      销毁,毫无疑问是要把这处本丸销毁。
      包括其中的耕地河流、花草树木……和‘居民’。他们是不能离开本丸,从‘诞生’其就与本丸共存亡的武士。

      “不要!”
      寿寿子伸手想揪住小狐狸,然而狐之助看起来像个小动物,移动的方式却多种多样。以人类的身躯是无法逮住这只甚至能做到虚化身体的式神的,伸出的手掌不出预料地抓握了一团空气——已经无法阻止了。
      因用力而紧绷颤抖的指尖垂落,女性冲上前将铅笔尖端对准男性的颈部。
      “快让它回来,不然我就扎下去了!”
      她出生以来从未用这般凶狠的语气与别人说过话,更别提和人动手。
      “啊哈。”
      铅芯好像已经在男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灰点,但是他一点也不紧张,反手便仗着身体素质的差距把铅笔弹飞,将难得爆发的福住寿寿子甩到她女儿身上。
      轻易地像是灭去一根火柴上的微弱火光。
      一桶、或者是一车爆炸的汽油听上去仿佛惨烈,但是对地球本身来说不过是拔了一根汗毛大小的事情,连伤口都称不上。
      “真是有够过家家的临死反扑,在幸福的环境中长大的人类果然弱于应对危机。我这么满是破绽地站在这里,你想到的方法居然就只是用脆弱的铅笔扎我的颈部?先不说你那点力道和木头铅笔的硬度够不够对我造成稍微严重一点的伤害,在众多应对法之中做出这种选择……姑且打个九分吧,满分一百。”
      满口嘲讽的男人尤不知道他的嘴巴有多毒似的,带着居高临下的飘然架势笑道,“不过对于寿寿子而言,已经是豁出去的一击了啊。不愧是重感情的小侄女,曾经当了几年二叔的我为你自豪噢。”
      说完,他还像模像样地鼓起掌。

      甩出女性时男人并未用力,他不打算靠肉搏这种低效又耗力气的方式杀人。
      福住寿寿子没有受伤,而且身后的女儿很好地凭借快速反应能力接住了母亲。足够的缓冲和柔软的‘靠垫’使得她马上能够站起来,只是稍微眩晕了一两秒。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他们是无辜的,难道连被你们掌控在手心的付丧神都不放过吗!”
      事情在福住寿寿子满头疑问的状态下突然发展到了这一步,她只能被动地接受。尽管心里清楚再不使用传送阵逃走通道可能就要被‘二叔’和狐之助关闭了,但是寿寿子无法扔下本丸的其他人独自逃脱,况且她是否能借用传送阵离开还是个未知数。
      大概在其内心深处,仍然相信着‘二叔’会留有对他们的感情。
      可事实又是怎么样呢?
      男人竖起食指左右摇摆,嘴中配合地发出啧声。
      “无辜?他们不无辜。寿寿子做的那些实验他们全都知道,有一个甚至还是人造人的‘父亲’。这样的本丸怎么能留着?况且你也不需要难过,毕竟他们也没死啊。”棕发男人理所当然地说,“分灵消失又不是本体付丧神死亡,这点可别混淆。至多就是记得你的付丧神不存在了,相当于洗去记忆而已。有时间担心他们,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处境吧。”

      “……你要杀我。”
      她低声说道,心中不可避免地涌起一股虚幻缥缈的错乱。
      审神者房间作为寿寿子的寝室兼研究室,摆着许多研究用的素材和道具。最基础的剪刀、刻刀之类的器材自然也有,但都被她好好地收起来了,起码不可能出现在视线可及的外头。
      放眼望去,寝室内着实没有能够让寿寿子翻盘的道具存在。
      极力将动作压到最小,然而她的动作仍旧无法逃过棕发男人的视线。

      “还没死心啊,倒也正常。但是无论找到什么结局都不会改变,你得明白这一点。”
      在男人说话的时候,窗外和煦的景色中蔓延出一股漆黑的浓雾。它向外扩张并吞噬着整个本丸,内在蕴含的不详力量让人看了就心生畏惧。黑雾的扩张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便已侵袭了大半的空间。即便没有站在窗边,也能从一片黑的窗户上察觉到末日的降临。
      “这是……什么……”
      福住寿寿子顾不得男人还在那边,她靠近窗户震惊地望着外面的地狱景致,心下骇然。福住源纪也露出害怕、担忧、惊讶等等许多情绪混合而成的复杂神色,她对本丸的感情比寿寿子更深,因为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全部世界。
      少女手中的画材早就被无意识地丢在地上,她匆匆忙忙地想到外头去,却发现房门被锁死,使出全部的力气也纹丝不动。
      “开门、打开啊!父亲、膝丸叔叔……大家都还在外面!”
      不用思考也能想得到刀剑男士们被黑雾笼罩的下场,福住源纪用尽力量捶打木门,然而木门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似的丝毫不受影响。
      他们被锁在审神者房间里头了。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依然悠哉。
      “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了那几个人、我为什么还要杀你、我和狐之助以及时之政府是什么关系、我是怎么进入你的本丸里的……这些问题的答案,想必你一定非常非常想知道。”
      棕发男人踩到还未被激活的光圈中,转头对她说,“那么你想知道吗?反正都快死了,稍微花点时间让你死个明白倒也没什么,就当是不得不杀了你的补偿。除了放你一马以外,我还是很好说话的。”

      「我要死了吗?」
      福住寿寿子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就好像面前的男人只是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去,但却想不到会是现在,是人生还未过半的时候。
      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这并不妨碍寿寿子以死亡为前提思索接下来的事。
      黑色的浓烟已经将本丸内除了审神者房间外的位置全都吞噬殆尽,坐书屋里研读书籍的付丧神、对着掌机狂按手柄的付丧神、于树下花间漫步的付丧神、睡在某处阴影之下惬意休息的付丧神……
      最终都变成了黑雾的一部分,让积累在身体内的瘴气一下子爆发出来转变为没有理智的野兽。
      这是刀剑男士们总有一天会走向的末路,但却不是现在的他们需要承受的可悲结局。
      他造成了他们的提前离去,他还将要夺走他们主公的生命。
      福住寿寿子听不到付丧神们的声音,他们也许在失去生命迹象之前仍旧很疑惑本丸为什么突然充斥着邪恶的毒雾,或许还会想冲到这里来查看他们的主公是否从现实回来了。

      正如他们来到本丸时的简单,他们离开的时候也一样轻易。
      说不定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恶劣的玩笑,她眨一眨眼,黑雾会散去、二叔会变会原来的样子,他们也会继续自在地生活在这一片小天地之中。
      可是妄想不会成真。

      “……请你放了她。”寿寿子向男人低头,“她有点阴阳术知识,但很浅薄。我实验上的事情也从未和她仔细说过,源纪与福氏家族的研究无关。”
      敲门的声音陡然停止,黑色双马尾的少女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放弃了挣扎的女性:“母亲……?”
      “可以。”
      男人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了寿寿子的请求,并示意正好做完工作回来的狐之助让人造人睡一会儿。狐之助对福住源纪有一定的控制权,又由于它高超的阴阳术知识,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福住寿寿子做不到的事情。
      例如让福住源纪陷入昏睡状态。
      既然寿寿子想保住人造人的性命,那么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她就不能旁听。
      “看来你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必须要死了,那么我说让人造人活下去的条件是需要修整她一部分的记忆,你应该能理解吧。”
      女性沉默地点头。
      他孺子可教地赞扬了一番便宜侄女,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四方的铁盒子扣在少女的脑袋上。铁盒子在接触到她头部的瞬间从各方位伸出几只如蜘蛛足部般的尖足,极细又极锐利的尖端扎进她的脑袋。
      福住寿寿子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机器,但此时此刻她已失去了探索未知的动力。
      制作人偶的人,自己变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

      “那么,从哪个问题开始呢。”
      修改完记忆的男人施施然地盘腿坐下,以平等的姿态和女性面对面地交流,“你提问,我回答。用这样的模式来进行,你觉得如何。”
      人之将死,也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多做计较。
      寿寿子瞥了眼源纪,看她呼吸还未断绝便稍微放心,准备好好索要她的‘补偿’。经过刚才一系列跌宕起伏的心情变化,女性的脸颊边还都是汗水。被打湿的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边,显得十分凌乱。
      但是她现在却奇妙地冷静了下来。
      当结局尘埃落定,当所有的反抗挣扎都没有用处,跌下极点后便是反弹。放弃一切后的模样,暴风雨过后狼狈不堪但却重返宁静的海滩。

      “你……到底是不是二叔?”

      “噢,从这开始。很有意思,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男人捏住下巴,咧开令人生寒的笑意回答,“是也不是,不是也是。我当过一阵子你的二叔,阅览过福住岁永的记忆,这么说恐怕你搞不清楚我在说什么……这样讲吧,直到几年前为止福住岁永还是你记忆中的二叔,但是后来我选中了他,进入了他身体,以他的身份在外行走。”
      “那真的二叔现在在哪里?”她急迫地追问。
      “唔……在某个公寓里头昏睡?放心,我没有用完身体就杀了他们的习惯。只不过我使用身体时候的记忆他不会有,醒来以后大概会觉得很奇怪吧,几年的时间在一瞬间就流逝了,哈哈哈。”
      说起来简单,但细究内容却极度匪夷所思。
      即便是对妖魔鬼怪有一定程度了解的福住寿寿子也不由得理了一会儿思绪,她喃喃:“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兄找不到你在哪里。用二叔的外貌去寻找已经换了壳子的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人。你不是人类,你究竟是什么生物?!”

      他是近几年里的‘福住岁永’,他是现在的棕发男人。
      但这些身份不过是披在外面的躯壳,真正的内在依然不为人知。寿寿子不敢相信、她断定人类不可能像他一样在各个身体里来回穿梭,那是福氏家族都还未做到的究极难题。
      “噢,我确实不是人类。”
      他说道,英俊的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不过就算告诉你你也肯定没听过,好好聆听本不该被人类所知的知识吧。我是——
      ‘伊斯之伟大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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