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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尘缘未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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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天降大雪,街道人迹罕至,就连这有名的醉歆楼也是清冷得很。不过,这一切并未阻止载澂与同治游乐的大好心情,二人常以视察圆明工程为由来此逍遥。同治每次点的女子都不同,有时甚至多名做伴。而载澂则一心一意对待柔荑,几日的亲密使得载澂对她竟动了真情,不知仍是将她当作繁妤的替身,还是那与繁妤一模一样的绝美容貌令他欲罢不能。
柔荑的房间对他来说已是轻车熟路,载澂半路上便遣退龟奴,径自一人朝柔荑房间走去。房门半掩,载澂哼着小曲徐步而入,见柔荑怀抱琵琶,出落得如巫女洛神,正欲转轴拨弦,却听见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倒也不惊,侧首柔柔望他,看得载澂春心激荡。
柔荑将琵琶搁置一旁,起身将房门关好,戏弄道:“贝勒爷是不是爱上奴家了?”
载澂不答,两眼望着桌上的琵琶发愣,问道:“你还会这个?”
柔荑笑道:“奴家不是说过了么?奴家是醉歆楼的歌女。”
“那你唱首小曲儿给我听吧。”载澂亦微微一笑,拣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位子坐下,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美妙乐音。
“奴家献丑了。”柔荑轻轻一福身,坦然坐下,拿起琵琶斜倚入怀,转轴拨弦三两声,清喉娇啭:“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①”
曲毕,妙妙清音犹在耳际萦绕,载澂长叹道:“如听仙乐,就是太过凄凉了。”
“奴家不懂得讨人喜欢。”柔荑站起欠身道。
“没事,你过来。”载澂招手道。
柔荑缓缓走至载澂面前,载澂一把将她揽过,放在自己腿上,摩挲着柔荑白皙滑嫩的小脸,道:“我想赎你出去。”
柔荑先是一楞,随即冷笑道:“爷别说笑了,你阿玛怎会同意你娶一个青楼女子。”
载澂有些急了:“我去求皇上赐婚。”
“就是经常与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柔荑继续说道:“上有两宫太后压制,中有恭亲王牵制,下有百官舆论,即便是皇上,也是有很多的无可奈何。”
“你不试试怎么晓得?我这就去求阿玛,二弟已过继给了八叔,我现在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会不偏疼我的。”
柔荑起初有些慌乱,但随即又因思索到了什么事,脸颊渐渐浮上一抹具有深意的笑容:“好,那奴家就静侯佳音了。”
载澂坚定点点头,与柔荑耳鬓厮磨了一阵,方才离去。
望着载澂仓促的背影,柔荑自言自语道:“对不起,你如此待我,我却只能将你当作工具,引诱那个人出来的工具。”
回到恭王府,醇亲王奕譞正与奕訢在书房商量要事,二人均有不悦之色,不时还发出重重击案声,可见二人愤怒至极。而载澂并不知晓里屋发生何事,也不知醇亲王在此,连门都没有敲便径直而入。见是载澂前来,奕訢更是两眼怒火,而奕譞却在一旁久久长叹,似埋怨,似无奈。
“你这个孽子还有脸回来,滚出去!”奕訢大声呵斥道。
载澂还不知父亲为何如此动怒,仍旧象征性地给奕訢和奕譞请了个安。奕訢也不让载澂起身,反倒是自己站了起来,走至载澂身边,一脚将他踹的老远,恨声道:“我奕訢没有你这个儿子,滚!”
载澂茫然不已,望着奕譞道:“七叔,到底何事惹得阿玛如此动怒?”
“哎——”奕譞又叹道:“你与皇上做的好事!”
载澂这才明白父亲已经知晓自己与同治借大修圆明园之机,出宫游于酒肆娼寮之事,心中本有不安,却又想起方才柔荑那倾城之貌,仍旧不知好歹道:“儿子错了,但儿子有一事相求!”
“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还敢对我提要求?我告诉你,这事好在是被我与老七压下来了。若是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奕訢高声道。
“儿子近日多次游戏妓寮,只因儿子有了真心喜欢的女子。儿子只求阿玛做主让儿子娶她进门!”
奕訢气得面色铁青,扬手指着载澂说不出一句话。奕譞赶紧上前扶住奕訢,对着载澂道:“载澂,你别再惹你阿玛动怒了!”
“我辛辛苦苦栽培的好儿子!非但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反而错上加错!”奕訢狠狠一拂袖,背过身去不再望他。旋即又命人将载澂押至宗人府,心里方才舒坦一些。
“六哥呀,何必呢!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奕譞劝道。
奕訢却不为所动,反倒切齿道:“听说那个女人是醉歆楼的头牌,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倾国之色,怎样的心机城府,将我儿迷恋到如此之境地!”
奕訢换了身便装,一个随从没带,与奕譞一道来至醉歆楼。
鸨母上前来迎,盈盈笑脸,满面脂粉凝成一团。奕譞忍不住胃中作呕,咳嗽两声。而奕訢更是看也不看,直接吩咐道:“去把你们这里的头牌姑娘给我叫来。”
鸨母一听二人是为柔荑前来,便不好意思道:“我们这的头牌姑娘不接客。”原来是前几日载澂早有吩咐,又私自塞给鸨母许多银两,遏制柔荑接待除他以外的客人。
奕訢早知是载澂伎俩,从怀中掏出两枚金钉子放到老鸨手中,道:“快带我们去见她。”
老鸨本来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东西,又见二人雍容华贵,忙对一旁龟奴道:“快,快带两位大爷去见柔荑姑娘!”
奕訢听之,狠狠一楞,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柔荑,就是《诗经》里的那个什么‘手如柔荑’,绕口的很,我一直想给她改名,她也不愿意,我瞧她是头牌姑娘,便也任由她去了。”
“哼!”奕訢更是不屑:“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女子,竟敢叫这个名字!”
二人循游廊进入,这地方左香右黛,满是脂粉,歌声穿云,燕瘦环肥皆有,如此佳境却叫奕訢二兄弟打心眼里鄙视。绕过层层叠至的假山,便到了柔荑房间,龟奴自觉退去,二人却在门外踌躇徘徊。
“六哥没来过这种地方吧?”奕譞问道。
奕訢猛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与繁妤、咸丰被妓院老鸨痛打一事,不觉心头一暖,却又不忍道出这段温馨往事,便道:“从未来过。”
原来思及往事,最忆少年时。
奕譞道:“我也是,倒让我有些不敢敲门了。”
奕訢脸上骤然一变,忿忿道:“对于这样的女子,还注意什么礼节。”说罢,便破门而入。
此时的柔荑正在小憩,恍惚间听到声音,艰难睁开双目,还未将两人容貌看清,奕譞选却已是惊出一身冷汗,惊恐望她。
而奕訢则是痴呆立于原地。
“二位爷怎么这种表情?是嫌弃奴家长的粗鄙丑陋么?”柔荑起身,望着二人浅浅一笑,梨窝隐现。因是刚刚醒来,鬓云不整,几分庸懒姿态犹存,虽年纪尚小,却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你是谁?”呆立半晌,奕訢方才启口,却也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奴家柔荑。”柔荑颔首道。
奕譞许是有些心虚,竟差点踉跄倒地,自语道:“她不可能还活着……”
奕訢并未听到奕譞之话,一把握住柔荑白藕般细嫩的手臂,道:“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柔荑轻挑眉毛,媚眼横生:“你是奴家的客人。”
奕訢突然愤怒不已,拽起她向外走,说道:“跟我走。”
柔荑虽被奕訢弄得全身疼痛,却是笑靥如花,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美丽,都要媚惑。
奕譞则眼睁睁望着奕訢将柔荑拽了出去,仍旧无法平静,像是有些疯癫,喃喃道:“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时,鹅毛大雪又飘然坠落,很快便将世界染成了一片诡异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