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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天牢赦景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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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大牢一路昏暗幽凉,若不是两边站得笔直的狱卒暂时让人觉得尚有一丝生气,这里其实与荒凉山洞无异。越往里走,惊恐之感尤其强烈,昏鸦蝙蝠肆无忌惮盘旋上空,时不时从眼前飞速掠过,让人一阵惊寒。走至尽头,满室形形色色的刑具张牙五爪的摆放着,我给吓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幸而旁边有位精明狱卒上前将我搀起,并为我掌了一盏残灯,将我引领至关押八大臣的囚室,这样才避免了我一路的磕磕绊绊。
这间囚室不同于我在电视上所见的那样,这是一间完全密封、紧留一小扇寒窗通风的囚室,大约就是所谓的“高墙圈禁”吧。狱卒打开囚室,自觉退去,并将手中残灯留了下来。借着清冷烛光,终于艰难地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这里没有八位大臣,仅有皇族四位,也许剩下那四位没有资格进入这里,只能悲惨地进入邢部大牢吧。
那四人本还是庸懒地阖眼养神,一副坐以待毙的派头,也许是听到些许动静,肃顺首先发觉了我的存在:“□□无耻的小娼妇,你来这里做甚?”他的声音大得惊天动地,其他三人也一一反应过来,载垣一见是我,遂嘲讽道:“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们?我还以为圣母皇太后已经为你和鬼子六赐婚了呢!”载垣话一出,肃顺、端华捧腹大笑,惟独景寿端坐一边,冷冷看我,脸上毫无半点表情。
我仍不语,肃顺继续叫骂:“躺在自己亲哥哥身下承欢的滋味可好?怪不得你不愿嫁景寿呢,原来是早已与鬼子六珠胎暗结!莫不是连娃儿都有了吧?”又是一阵哄笑,端华也道:“这关系隔得也忒近了,不会生个傻子吧?”
他们三人笑得前翻后仰,我实在忍受不住,大声唤道:“来人!”两名狱卒闻声前来,我一指他们三人,道:“去把他们三个嘴巴堵起来!”
狱卒颔首,从桌上胡乱抓起几块抹布就往三人嘴里塞,三人拼命反抗叫唤,却由于近几日折磨,体力不比年轻狱卒,便乖乖就范。
望着他们三人想痛快叫骂却无法开口的狼狈模样,我笑道:“肃顺、载垣、端华,你们三人嚣张不了多久了,太后和皇上不会留你们的命,你们还是省省力气为自己写遗言吧!”
解决完那三人后,我转首望向墙角一直安静的景寿,他发辫松散,身着罪衣,虽倍受折磨摧残,却仍是那般俊美不羁。我徐徐朝他走去,他亦不排斥,只轻轻挪动,像是要腾出位置让我容身。
我蹲下,轻轻撩起缠绕在他耳边的碎发,用最细微的声调说道:“太后有意救你一命。”
景寿悲凉一笑,像是早已知晓这结局,道:“我愿与他们同死。”
“你不要我了么?我们是有婚约的。”
“要?”他原本尚寸一丝光亮的眼眸突然暗淡:“我哪里要的起你,尊贵的公主。”
“你是觉得自己已成阶下之囚,配不起我了吧?”
他不答话,我便知道一定是讲到他心里去了,于是又道:“我失去记忆那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是孤女,不是连你这阶下之囚都不如吗?你再怎样不堪,你也是世袭的一等公,寿恩固伦公主的额驸,我未来的丈夫。”
“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他像是不信,又像是期待。
“我只愿意嫁给活着的景寿。”
他一笑,顺势揽我入怀,让我贴紧他的胸膛,聆听他心跳的优美旋律。他柔柔问我:“你猜,我会不会为了你苟且偷生?”
“不,这不是苟且偷生,你是有功之臣,不该受株连。”
“有功?”他像是听到这世上最绝的笑话:“我有何功?忤逆太后、皇上,这便是有功?”
“不,你曾救六哥于水火,救大清于水火。”
“若我当时救的那个人不是恭亲王,我还算有功吗?”
我心头一震,景寿的话语让我琢磨不透,见我不答,他又道:“恭亲王和太后决定杀了除我之外的七个人吗?”
“不,他们只杀肃顺、端华和载垣,至于其他人……“话还未讲完,就听着一阵急促脚步声渐渐逼近,有人高喝道:“肃亲王华丰、刑部尚书绵森到!”
过了一会儿,两名官员跨进囚室,一着亲王服色,一着正一品官服,身后是两名用托盘呈着白绫的小太监,我不解其意,只轻轻挣脱开景寿怀中。
肃亲王大约是见我与景寿如此模样,有些惊奇,但又不敢质问,于是道:“原来七公主也在此。”
按清代礼仪,固伦公主品级相当于亲王,而和硕公主品级相当于郡王,我是和硕公主,自然地位在肃亲王之下,于是便朝他微微一福,道:“繁妤是太后恩准来见诚嘉毅勇公的。”
“既然是太后恩准,公主也无须回避。”肃亲王语毕,随即向身后两名太监吩咐道:“你们可以动手了。”
“嗻”,两名小太监同时点头,一并走到端华与载垣跟前,粗鲁地抽出方才塞在他们口中的抹布,又将白绫小心缠绕在载垣脖子上,两人各持白绫一端,转目望肃亲王,等待着他最后的命令。
“载垣,你可有什么遗言?”肃亲王问道。
“哼,我真后悔当初没杀了那个贱婢!”载垣说道,却并不望我,莫非他口中的“贱婢”是慈禧太后?
“动手吧。”肃亲王果断道。两名太监立即动手,载垣年老松弛的脸庞立即凝结一团,狰狞可怕,就在他即将断气的那刻,景寿伸出手来捂住了我的双眼。
他一直死死不愿松开,我亦没有挣扎,待我重见光明时,脚边正安静躺着载垣和端华尸体,他们的双目迟迟未合,似有无尽的冤屈与不甘。
肃顺见同党已死,或许心底有些凄凉,但更多的绝对是怒火。抹布堵住了他的口,却未堵住他仇恨的双眼,他以最鄙夷的目光望着他眼前所有的人,竟将我看得有些心虚害怕。景寿搂紧了我,轻轻将我的脑袋按进他的怀中,避免我与肃顺直接相望。只听得沉默许久的邢部尚书绵森突然说道:“肃中堂,您别急,明个儿就轮到你了。”
肃亲王大笑一声,随后对着我说道:“公主与额驸还有什么体己话尽可以慢慢地说,我们先行告退了。”
我抽离景寿怀抱,对肃亲王又是一福:“王爷慢走。”
肃亲王命人将载垣、端华的尸体先行拖去,然后才与绵森一同离开,我与景寿目送着他们越走越远,方才悠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可不要看见你变成这样。”我凝目望他。
“我会活着,为了你活着。”他温柔执起我的手:“哪怕苟延残喘,我也要为你活着。”
我一轻笑,伸出三根手指对天盟誓道:“我发誓,太后和皇上绝不会让你沦落到苟延残喘的地步。”
“以后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好不好?”
“好,只要活着,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只有你,才是我的希望。”景寿吻上我的眼,突然一颤,许是那些眼泪让他品尝到了苦涩辛酸的爱恨痴缠。可不出一瞬,他又镇定下来,继续吻着,由细入深,徐徐下滑至唇,全然不顾一旁肃顺的怒目圆瞪。
在你的眼里,我是你全部的希望。可在我的眼里,只有你活着才能创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