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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宫续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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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烽火狼烟,秋尘纷飞,繁华尽褪,四面悲歌。
为何残破不堪之间非得那深刻的黄粱一梦?
是否痴爱一生一世只为叹伊人的独自悲凉?
她,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宛若仙子的美丽只换得弃之如泥沙。
他,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权倾天下的声望却转为千古一蝶梦。
他与他纠缠在名为“兄妹”的禁忌之恋中,欲爱无法爱,欲恨无法恨。
于是,终于,有一日——
她,花残花褪,花殇花碎。
他,睥睨天下,富有四海。
殊不知,其实——
她怅然离世,若飘零落花,却化为种子,在他心里埋下了永生永世。
他一生沉浮,如鲤鱼跃水,艰难却隽永,却不知晓不过是一生为奴。
跨越短暂一百五十年,在残破山河间缠绵一生,独吟悲歌,看萧萧黄叶,如人生变迁,落下又起。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辨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①
是否真如一梦,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伊人却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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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繁妤,你竟敢在我的课上睡觉!”我还在梦中会周公,就听见历史老师一声震天巨吼,于是我只得较为艰难地撑开松垮的眼皮,眯着眼看着黑板上浑厚有力的四个大字:“洋务运动。”
顿觉无聊,我一向排斥晚清史,就连这自强求富的内容也一起否定掉了。与其让我看着具有巨大催眠功能的黑板,倒不如让我看着我们幽默风趣,长相奇特的历史老师来得有趣。我们这位历史老师姓晏,一个提起来便很历史的姓氏。他皮肤黝黑,短小精悍,戴着一架十分潮流的黑色框架眼镜,经常着一件不知是何年代的马甲,于是被我们笑称为“汉奸”,似乎在我们这些没心没肺的学生眼中,马甲就是汉奸的唯一标准。他缓步下了讲台,连书也没有拿,便直接说道:“说起洋务运动,我们便不得不提起洋务派,说起洋务派,我们又不得不提起洋务派在中央的代表,大家一般都只知道李鸿章,曾国藩,很少知道这个洋务派的领袖人物,他,便是咸丰皇帝的弟弟,恭亲王奕訢。那么,在了解奕訢之前,我们先要知道他是如何真正上台,以便“施夷长技”,好,下面请同学把书翻到33面的小字部分,清朝政局的变动。”
我垂下头来,准备翻课本,却惊奇发现我的课本已是三十三面,且有恭亲王照片的那一块位置不知像是被什么液体浸过,湿湿的,滑滑的。
而正是那莫名的液体,驱散了他坚忍的容貌,他清晰的轮廓渐渐淡开,唯有那照片下方的一排小字,却是清楚万分。我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仔细端看着。
恭亲王奕訢。
像是来自前世的呼唤,我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在耳畔萦绕着。
“繁儿,繁儿……”
于是思绪再也无法支撑,触电般地倒在了课桌上,没有醒来。
我现在是爱新觉罗·繁妤,道光帝的第七个女儿。
由于不凑巧地出生在鸦片战争的时候,皇阿玛和这宫里的所有人都不喜爱我。我的名字是额娘给取的,那是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女人。她比这个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貌,却比这个宫里任何一个人都要薄命。
我九岁时,额娘含恨离世。
这个恨,便是我。
由于我出生在特殊的时刻,使得额娘从生我那天起便断了恩宠。
皇阿玛不喜爱我,连额娘也一同否认了。诺大的皇宫只有我们母女相依为命。现在额娘也去了,便只剩下一个我苦苦地撑起自己的小小生命。
额娘死后,皇阿玛追封她为彤贵妃。
这又有什么用呢?生前她得不到一丝的恩宠,难道还要她到黄泉路上去做这高高在上的贵妃么?
犹记得额娘死时暗淡无光力却饱含憎恨的眼神。
我安静地跪在床边,一动也不动,像只听话的小花猫,茫然地回应着从这个曾经美艳一时的女子眼中射出的丝丝恨意。
现在她的脸庞黯淡极了,所有的生气都被抽离的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她也曾艳绝后宫。也许,只有在面对皇阿玛时,她才是那个能歌善舞,翩若惊鸿的彤妃,而不是面对着我这样一个让她断绝恩宠的女儿。
我对她是有感情的,但不深。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九年了,她是唯一一个跟我讲话超过十句的人,我想,这已经足够让我暂时记得这个名义上的额娘了罢。
这间狭小的屋子站满了人,我突觉呼吸极其困难。尤其是这些众生百态,或号啕大哭,或俯地不语,或带着关怀的目光,或与他人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光明正大地亮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一切污浊的空气更加使我面前这个花一般的生命急速的凋零。
但在这些人中,我始终没能寻找到额娘的期盼。
皇阿玛的迟迟不来,使得额娘迟迟不敢闭上双眼。
“皇上驾到!”响起一声高亢。
额娘那死寂的眼神突然像被点燃了最耀眼的光,她羸弱的身躯几乎快支撑起来,用疲惫却略带兴奋的声音唤道:“皇上,皇上……”
皇阿玛快步走至她床边,两手紧紧地环住了她,这一幕不知惊呆了多少人。
他的力气使的很大,几乎快将额娘瘦小的身躯揉碎。也许,这是他对她,最后的不舍与挽留吧。
额娘笑了,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的陌生笑容。
那是一个女人与他的丈夫,抵死的恩爱。没有三妻四妾,没有朝秦暮楚,仅仅只是他们两个人而已。
然后,额娘安详地阖上双目,再也没有醒过来。惟独那抹最后的微笑,深深定格在了我的心中。
陪伴着那最后绽放的微笑,一滴泪珠轻轻地划过了额娘的脸颊。那么微不足道,却又是那么的坚贞不渝。
原来,他是爱她的。
只不过那份强烈的爱因为帝王的名义而演变的分文不值。因为皇阿玛始终先是君临天下的皇帝,然后才能成为一个体贴爱妻的夫君。
于是,他用一道代表他权利地位的圣旨,对这份强烈的爱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追封舒穆鲁氏为彤贵妃。”父皇此刻的冰冷与方才凝视额娘时的热情完全迥异。也是那一刻,我体会到了身在帝王家的痛楚。
以往额娘的憎恨,宫女太监的忽视,都没能让坚忍顽强的我流一滴的眼泪。反倒是父皇的一个神情,却能使我泪流满面。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哭吧。原来哭泣,是掩饰内心苦楚的最好办法。
“繁妤这孩子交给谁抚养好呢?”突然皇阿玛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惟有默默哭泣的我,见我此时泪流不止,这个高傲残刻的心终于被泪水暂时冲刷了。
“让臣妾来抚育她吧。”静贵妃突然站了出来,用柔弱却坚定的声音说着。
皇阿玛喜出望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应该庆幸终于把我这小灾星给送出去了吧。
于是从那天起,我成了静贵妃的女儿。
初进钟粹宫的彷徨和迷茫,是无人知晓的。我只有没日没夜的流泪,来打发着这一天天的孤寂生活。
当然我如此脆弱的一面,静贵妃是永远不可能知道的。
我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个坚韧不拔的孩子,除了面对我自己的时候。
“原来,你真的会哭。”独倚雕栏,思着莫名承受的种种委屈,轻轻啜泣,却听得身后一声少年独有的声音响起。一转首,原是六阿哥奕訢。
“你为什么要哭?是不是想额娘了?”
我不语,只是垂首默看一行蚂蚁爬过,更觉悲伤。它们尚有家庭,可人之亲情,却早已离散。
“你有什么事真的可以跟我讲,我额娘也很好,你看,四哥十岁就没了额娘,也是我娘照顾着呢。”见我仍不搭理,他开始有些心急地轻扯我粉色绣蝶的衣袖,唤道:“繁妤妹妹,繁妤妹妹……”
一听这四字,顿觉暗夜突亮,不自觉地仰首寻他的目光,他目光清澈柔和,若柔软荇草,长于平静碧湖,纯然静止,只随风轻荡,柔柔的、痒痒的。
仿佛撩起了我心中的那道门帘,从此只愿为他敞开。
仅这四字,绵延千年。
见我不再拒人千里,他略有些兴奋,一把抓起我的双手,道:“我以后会经常陪你的,不会让你觉得寂寞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好,六哥。”
他温柔一笑,尽是得意。我仔细端望他,眉清目秀,虽有些稚气未脱,却更是纯净如山涧溪水。
他,爱新觉罗·奕訢,日后艰难撑起晚清半壁江山的恭亲王。
我,爱新觉罗·繁妤,历史匆匆一笔记载命运未卜的七公主。
他是我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我想爱他,如此而已。
我想,这个秘密大概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谁曾会想到,简单到自然的四个字,会将我内心最隐蔽的那抹悸动,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