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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雪压校园 ...

  •   雪压校园风硬如刀
      心伤琴声响彻一生

      冬日夕阳把一高一低的身影,投射到古庙的墙上。这俩人表情阴冷冷的,樊大校长与祝小校长躲到学生已放假了的教室里,就一个他俩认为很大的事情研究好长一段时间了……
      项前舟不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老老实实等待组织处理,竟敢到区政府、市政府去上告,市区两级政府竟然为一个小小□□派出工作组调查,工作组竟然不听信两级基层组织的汇报,竟然径直找田若凤调查;而田若凤竟然辜负了我们多年的培养、多年的信任,写了那样一份材料,竟然站在项前舟一边,竟然说是一时气昏了头才要与项前舟断绝恋爱关系的。市区领导开会研究了材料,竟然不处理项前舟,竟然让他回尖屯小学任教,竟然不顾我们作基层领导的威信、不顾我们的脸面。一个似乎要集中全部力量,一个似乎要豁出老命,用来与项前舟斗一番。
      樊正仪布置任务似地说:“让团支部开除项前舟的团籍。你前些日子向我汇报的项前舟那些问题,材料少、说服力不强,要上纲上线,要发动群众揭发他、批判他!”
      祝家祥此时不糊涂,把柳英、朱玉珠找来……
      他们躲在这里密谈,以防隔墙有耳。
      两老两少在古庙里比比划划的黑魆魆身影,在墙上闪动……
      他们准备好了,等着项前舟自投罗网!
      项前舟在一个无风的日子,心情振奋地回到尖屯。上官老师笑着打量他一会儿:“小项,白了,胖了,不戴眼镜显得更英俊了!”(他的眼镜坏了,没配)那话是给田若凤听的吗?是的,人心偏向他这一边。按照中华民族的传统,薄情、背叛爱情是令人愤慨的!他在区上这些日子,大家议论田若凤和他的事,除英不表态外,都说田若凤无情无义,章飞对妻子小冷说:“田若凤这人心太狠了,她和小项好到那程度,还……”小冷回答:“对同志更不好说了,以后提防一些!”这些天田若凤只好低头走路……
      现在,田若凤仍把后脊背对着项前舟,项前舟看到她的脸明显憔悴了。她的心里苦楚谁能知道呢!她恨自己,她怎能料到她害了他……那天,她听说要把项前舟送到区上,她就去找项前舟,想俩人一齐见大校长去承认错误。隔着玻璃窗,为什么不先开口啊……结果,项前舟走了……
      那几天,两位校长怕项前舟夜间回来报复,非让她躲到别处。在那不眠之夜,她也想起一切,甜美之夜、月夜、繁星之夜,市内看电影,他俩事情定下来的那个星期日……他埋头苦读的身影……他可怜的孤苦的身世,想象他孤苦伶仃地在事务处受熬煎的身影,她的良心、良心也在煎熬啊!
      “白了,胖了,更漂亮了,小伙子!”上官老师再一次说。温暖的气氛,消融了他心中的冰雪。他又看到她的秀丽的背影、浓黑的头发、雪白的辫绳。凤,你回转过身来吧,玻璃窗后那双眼睛,永远刻在我心上;那一幕,从水晶似的玻璃中,看到你的心,有那一幕,我什么都忘了!经过这一段苦难,我更爱你了,也知道该怎样来爱你,来珍惜我们的爱情!回校后我要更好地工作……为了你,我也要和校长搞好关系,我以后听你的话……
      祝校长沉着脸,冷冷的好似井台上的冰!他坚决反对项前舟回校,但是教育科长告诉他洪区长过问了……对项前舟归来,他无可奈何,但心里万分气恼……
      就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呢?如果上级不派沈度士不来的话……项前舟回到学校的第三天,教育科的大科员沈度士来到学校,他来的使命是:在学校开展小□□运动。他是科长老同学,与祝校长、樊校长多年关系都是紧张的,他们三人一齐当了教导主任、一起当了校长。
      沈度士和项前舟住在一起,沈度士好睡热炕头,就让余老头先回家去。他住的第一宿,恰好没电,在热炕头上,烟火一明一暗,过了一阵,沈度士试探着问项前舟:“小项,你对祝校长怎么看?”
      项前舟把对祝校长的看法全说了,他自以为是实事求是的……
      “你能在会上提吗?”
      “那有什么不能,帮助领导小□□是党给我们团员的任务……校长改正缺点,今后我们学校上下团结一致,在全区非成个第一流学校不可!祝校长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沈度士对他的前段话点头称是,对后面的话没有吱声,心里暗想:哼,祝家祥把你弄成啥样了,你对祝家祥还说好话,真是个天真的小青年!
      第二天晚上,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沈度士说,他此次来开展“小□□”运动,主要是给校领导小□□。章飞开了头炮,恨不得把老祝头轰出尖屯。沈度士夸了章飞几句,又用眼睛看着项前舟,项前舟不能不发言了……校长听着头顶都要冒火了,两眼都红了;他不时瞥一眼他认为是居心不良的沈大科员,头发皮也冷嗖嗖的了!他是经过多次运动的:反□□、拨白旗……他亲手把别人打成过□□,那些人的下场他十分清楚!他心里说:你沈度士不要得意忘形!利用项前舟这小子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追求分数线、追求升学率、不全面执行党的教育方针?我什么地方“官僚主义”?你姓项的小子是报复!校长脑子一道闪电:是阶级报复!
      没等项前舟发言完毕,柳英跳了起来。本来一发言就可嗓子喊的大嗓门,此时更怀着激愤,手点着项前舟:“告诉你,项前舟,校长,嗯,是我们学习的样板,嗯,你犯了错误,不老老实实检查,嗯你不低头认罪,反倒攻击领导;嗯,攻击党,你还想污蔑我们这光荣的学校!”
      “告诉你,我早就和你划清了界限,你让我交田若凤的那封信,我早交给组织了!”
      项前舟被骤来的好友的冰雹打懵了!呆呆地看着那厚嘴唇翻动,听他列举校长一件件光荣事迹……项前舟不明白,他说的有些看法,不是你柳英也有同感吗!他项前舟说的话,就有你的话,项前舟不明白,为什么柳英变得这么快。唉,柳英原来就善于变化,只不过是你傻眼呆头看不出来罢了!柳英势如大河滔滔的发言,被十二点钟打断了。
      柳英大手一挥:“共青团员们,午间开会!”
      英召集共青团员开会,地点在女教员宿舍,青年团员都去了。项前舟发了一阵子呆,想到自己也是共青团员,也该参加会。犹豫一会儿,终于走向女宿舍。他一开门,就看到坐炕上的、坐椅子的团员都把目光转向他。柳英站地中间以一个三军统帅的姿态,挥动胳膊,大嗓门喊着什么,又是那万分激动的样子。英一见他,讲话嘎然而止,两双眼睛对视,英极不自然地向他点点头,笑笑;他也笑笑,挤到炕边坐下;他感到气氛不对,可这个傻子还是蒙在鼓里!屋里空气沉重,柳英皱起眉头,沉吟一会,大手一挥:“散会!”
      英大步走向校长室。正生闷气的校长用满面笑容迎英,英见校长笑也满面春风……
      英开口了,满怀激愤:“项前舟说的是什么话,我听着要气炸了肺……校长,谁不知道是优秀,不,是杰出的领导干部!”
      校长摆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个人没什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项前舟,还有人,能把我整哪去!哼,区宣传部是了解我的……项前舟的发言叫我痛心的是,把学校说得一塌糊涂,把同志的成绩都否定了……”
      学校一塌糊涂,教模这杆红旗也竖不起来了,这关系,我们聪明的英明白!
      “项前舟现在以一副马列主义者的恣态,对别人指鼻子挑眼睛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群众心里清楚。”
      “校长,下午你看我们的!”英在这方面一点就透,可谓绝顶聪明!
      开会,按照前几天几个人密谋定好的“打项”计划,柳英劈头就说:“项前舟,你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代表人物!你必须交待你如何为封资修帝修反培养资产阶级接班人!”朱玉珠说:“交待你反对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罪行! ”
      项前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诚恳地近于天真地说:“你俩好好想一想,我才教书半年,怎么能形成资产阶级的教育路线呢?我刚刚参加教育工作,我刚学中师的课程,这学期还没学完教育学呢……我工作时,一方面是学你们,一方面是回忆我在解放后上小学、中学时,我的老师怎么做的,我就照他们那样做……”
      那时还没到“□□”,所以还没有完全否定解放以来十多年的教育。再说,柳英他们平日不读书、不看报,除了大喊大叫来表示革命姿态,给别人扣帽子之外,在理论上也说不出什么。
      祝校长看他俩人那“水平”,也端不出什么花花样了;他看了看田若凤一眼,如果田若凤要参战,真能说出几条。但他看到田若凤始终埋头垂眼的样子,内心忿忿地想:你就别打算入党了……他也不指望只会吵吵的朱玉珠了……
      没办法,只好亲自披挂上阵了。他把项前舟来校的表现从头说起,他打开笔记本,原来他早把项前舟在某月某天某时学习会上说的话、项前舟与他争论时说的话,一一记录在册。他上升到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的高度来认识,他把项前舟父亲的历史全部当众宣布出来;他是党员校长,以共产党员的身份和觉悟与项前舟进行斗争,是进行阶级斗争、两条道路斗争、两条路线斗争!项前舟是什么人!校长上纲上线的话,如一条条绳索织成罗网,把项前舟扣得严严实实!年轻的项前舟,也迷糊了:他是不是像校长说的那样,从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的高度来认识,他是不是真有问题。
      偏偏他回尖屯小学之前,看了不少加强思想修养、加强自身思想改造的书,他原本就有要完善自己、改造自己、使自身思想革命化的要求;所以他就当众用绝对化的尺子找自己的缺点,从严剖析自己的灵魂……于是他诚心诚意、真心实意来从严剖析自己了。
      他说自己主观上没有想为资产阶级培养接班人,是不是客观上起到了不好的作用;他说他决没有反社会主义新中国,因为他是新中国培养的一代新人,又是国家抚恤金养大的,但,是不是客观上作出了对社会主义不利的事情;他说自己本来想又红又专,可是加强思想修养不够,是不是走了白专道路;是不是有恋爱至上主义,没结婚就想……这是卑鄙的!他听到田若凤大声呸了一口!他觉得自己心被深深刺伤,也停住话头,但几分钟过后,他又继续批判自己……
      听项前舟这样自我检查,祝家祥紧张地绷了两天的神经松驰一些了,瞥一眼工作组沈度士:整我?没门!哼!他又想到保项前舟的文教科长:看你怎么收场,我们送项前舟到区上,不对吗!
      没等项前舟检查完,柳英他们又喊起来:
      “你别扣大帽子开小差!”
      “什么客观客观的,你就是要培养资产阶级接班人!”
      “你就是要为帝修反卖力!”
      “你就是反社会主义!”
      “你就是反党!”
      “项前舟,老实交待□□罪行,蒙混过关不行!”
      田若凤脸色极其难看,心气愤得猛跳,要坐不住了,她真想站起来怒斥项前舟:“除了两片嘴以外,你真就要让熊猫吃了!熊死了,孬死了!你是象他们说的那个样子嘛!不能给自己乱扣屎盆子,给自己扣上问题,以后有运动就整你,和他们针锋相对干!”
      最有意思的是,上官云林老师好象下意识地把嘴歪到耳根上,他解释说牙疼,说不了话;没人敢笑,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
      后来,上官老师慷慨激昂发言了,气势好比三国的老黄忠,眼瞪如环,唾沫飞成散弹,落到柳、章、朱脸上。说了好多好多,项前舟也抬起被火力压得抬不起来的头,惊诧地看了看“老黄忠”。那是一改平日笑兮兮的严肃面孔,似乎作沉思状:“这是一场悲剧,你项前舟无疑是悲剧演员,可你也是导演,你导演了这场悲剧,你是爱情的刽子手……”这句话震动了项前舟已被打昏的木然的灵魂,热泪挂在眼眶。上官老师又说:“你项前舟是肖涧秋,肖涧秋就是你……”
      这话他当时不明白,用了几十年来理解……
      连那不善讲的一男一女民办教师,也把他作为练习“口才”射击的靶子,不打白不打,以后这一套在□□中十分有用!
      可敬的祝校长真是把全身的本事、一生的能量都调动起来对付项前舟,他真不象他外表那样老迈无能;象一个高明的神枪手,一枪没有虚发,一枪一枪,在项前舟心上打出一个一个血眼,看着项前舟已无挣扎之力,仍貌似平和地向他射击……
      项前舟后来回忆,不大见到大姐柏贞洁与小媳妇冷俊丽的身影:柏老师几天里递上几个病假条;那时开假条很难,不是重病一个条子开两天假,都是恩准;小媳妇的理由是:给孩子送奶,送奶道溜之乎也……
      大雪突降,雪压校园。
      校园的雪深得竟埋过足踝,进入棉鞋里,他竟无觉察,在雪地里无目的地来回走着,在校园僻静的一角,在没拆的旧庙前。他没有戴帽子,让昏胀的头脑被寒风吹一吹!风雪象刀片猛刮他的脸,不,刮他的心!会场上那激烈的批判的言辞如刺刀剐他的心!下午会场上冬天突降的冰雹,突来的暴雨,把他打得懵天懵地,打得他昏头胀脑。
      风雪弥漫,无法远望,人心深不可测!昨天是你的好友,昨天是你的同志,今天突然变副嘴脸,换了声调,昨天和你柔情似水,今天却冷如寒冰,昨天还同路而行,今天却视为仇敌,他实在不明白,千思万想也难解啊……
      继续开批判会,首先发难的又是他的“好友”英。柳英说:“你要走成名成家的白专道路……”项前舟内心抗辩说:天哪,成名成家?名家是事业有成者,是高峰,我觉得远不可及,我看看书,只是渴望求知啊!
      “……走成名成家的白专道路,就是要搞修正主义,就是要复辟资本主义!”柳英手点着项前舟。
      “我比你还关心时事,你十天不看一次报,我天天看报……”项前舟心里说。
      有声与无声的交锋。
      英打先锋,众人齐围攻。章飞揭发:“说你渴望修正主义,你写的这首诗可以为证:‘枝条垂下叶正青,情意殷殷待西风,小窗截取半株绿,日日夜夜见诗情。’现在东风吹战鼓擂,你盼西风是为谁?说!”
      项前舟低着的头抬起来,他愤怒了,对诬陷之词他要反击:“我写的是东风,是写的春天的白杨树,……现在我可以取来给大家看!”“你字面写的是东风,你敢写西字吗?你思想深处日夜盼的是西方!”章飞眼珠一转,强词夺理!
      轰,全屋人霍地立起,“先打他的态度,要他老老实实认罪!”这个势头,就是他说太阳是圆的也是罪行。幸而天黑了,勇士们的肚子饿了,才宣布散会。
      “这是血口喷人!”他怒吼着,冲出办公室,跑回宿舍,蒙上被子……晚饭他也不吃。后来沈度士进来了,他才掀开被,坐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沈度士,他想沈度士一定能保护他。
      沈度士怎能保护他呢……当项前舟按沈度士要求对学校工作对校长提出意见时,他是非常欣赏的,他认为抛出这块砖就会打开局面。谁料适得其反,他必须清醒估计形势,顺应形势,他工作了二十年,可没遭到什么太大挫折……当项前舟冲出去,柳英、章飞要揪回项前舟的时候,他制止了,但他当众宣布:“让项前舟彻底交待自己的问题……”
      沈度士亲切地对项前舟说:“小项,通过大家的揭发,我看出你也有一定问题,小项,你也应该自我革命,改造人生观、世界观,把自己思想深处的脏东西都倒出来……”
      项前舟瞠目结舌,沈度士这个变化太突然了!但是项前舟谦恭地听着,因为几天相处,沈度士那水平、那口才使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按照这位领导的话做了,苦思苦想,给自己硬凑了几条问题。然后又象拔罗卜一样把问题又拔高一大截……
      第二天下午,天阴着脸,办公室里□□们沉着脸,英又让他检查,他讲得舌干口噪,可没有人递过一碗水,他讲完了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她那忧愁的一瞥……又是冬天下起冰雹,又是急风暴雨,会议结论,要求他明天再重新检查,柳英说:“项前舟,你没认识问题的反动实质,没挖阶级根源!”
      他感到“华盖”罩头,他觉得背着磐石,他走出办公室,天下着鹅毛大雪,变成了银白;可他心头昏黑得连个缝也没有,觉得嘴里火辣辣地疼,起了泡。
      他吃不下晚饭,也没有人招唤他吃晚饭,他走到僻静一角,分明感觉心上的创伤在流血!他多想逃到田野上变株麦苗,在雪被遮盖下躲避灾难……这一宿他彻底失眠,天亮时连起床的力量都没有了,他凄楚地想:再折磨下去他要死了……
      来人了,“哼,想装病蒙混过关吗?”走,押入会场!在虎视眈眈的目光中,他如同被人宰割的一只羔羊,听从摆布,他什么也没有了,倔强、自尊、人格,他只想过关后去躺一躺。会议怎样进行,一晚上如何过去,这些都是模模糊糊的感觉了。似乎让他过了关,因为别人说他什么他就承认什么,但是一顶白帽子从此就牢牢地戴在他的头上,如同古代犯人脸上刻的黑字,不可磨洗了,是谁扣上、是谁刻上的?有别人,不也有他自己吗?他抱头大哭。
      过了好一会儿,他清醒过来,灯亮得刺眼,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屋里静得可怕,挂钟嘀嗒嘀嗒地响着,他觉得心里滴下一颗一颗鲜红的血珠,从心上的大口子不断渗出血来,不,他不是那个样子,不是他们丑化成的那个样子,他不是啊!他要撕开胸膛,要掏出心给他们看,他疯了似地扑向墙上挂的日历牌,一把撕下这天的日历,他咬破手指,滴上鲜血,他呼喊:“我要用血来证明我自己!”他把日历放在心口上,这张日历以后陪他熬过这个冬天,又陪他走过□□那更曲折更悲惨的人生历程……
      这一番举动之后,他心稍平静了点;他下意地转过身去,见她的椅子空空的,他觉得自己仍强烈地爱着她,他多想投入她的怀抱片刻来消融一下心上的冰雪……诗句又汹涌到心中,他倾泻在雪白的纸上:
      这心上的创伤何时才能平复?宛如万丈深的峡谷,纵然把一生的欢乐都填进去,崖壁上仍然滚动颗颗血珠……
      今生的话最后一次为她留在白纸上,接着又从缝儿塞进了她的办公桌膛里——她的心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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