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水兮沧浪石》笔立沧浪

11、赏秋遇情敌

　　为了排遣爱情的苦闷，星期日，项前舟要去仙人峰游览。整修后，最近开放了，那是他少年时代常游山玩水的佳境。恰好念中学的弟弟到他这里取伙食费，也和他同去了。山峰秀丽，景色宜人，游客如云，但是，在姑娘们的身上，他老是看到她的影子，甚至在那用白玉雕刻的南海观音的面容上，他看到了她的眼睛，含笑的嘴唇……奇怪，这个雕刻家雕出的不是一个肥胖的仙姑而是一个秀丽的仕女，站在茂密树林下，……忘掉她吧，忘掉她吧，他命令自己。他要用疲劳解脱，登山，向更高峰攀去。
　　观赏花吧，真是万紫千红、千姿百态!
　　时到秋天，不少花还开着，不论是单瓣复瓣，不论是大如碗口小如米粒，不论是黄白红蓝，都展示各自的美。项前舟从小就爱花，他想起了著名散文家们对全国各地花的描写，真想走遍祖国各地，观赏无数品类的鲜花。秋日，不少树结了果，红红的苹果金黄的梨，项前舟想起地理课本的话，我们辽阔的祖国，地处寒带、温带、亚热带、热带，水果种类万千，他没吃过的荔枝、菠萝——一生如能尝遍所有水果之甜美，那多有意思啊!秋天，是花的季节，是果的季节，更是叶的季节，啊呀，到山野来，你才懂得叶的丰富多采，人栽的美人蕉有着宽大的皎绿的叶子，野生的马蹄莲细细窄叶如画家工笔描出来的。万千植物有万千形状万千大小万千长短万千宽窄的绿叶；叶儿不仅有深浅不同的绿，也有黄叶、红叶参杂其间了。
　　天上仁慈的太阳，把光明与温暖赐给每朵花每颗果每片叶，不分大小高低，给任何一种生物平等生存的能力；博大的天空也是如此，普降甘霖；胸怀宽广的大地，对任何一种生物，都一视同仁，都给予生长的空间，这就是天地之间，蓬蓬勃勃充满生机的根源，伟大的天公伟大的地母啊!
　　由植物，项前舟想到动物，他注意到这野外公园里，群鹿闪耀梅花，各种鸟类飞动轻灵……
　　迎面走来了人，男女老少，有单有双，有伴有伙，哲人说过每张绿叶都是不同的，爱画画的项前舟，观察着貌相各殊神态各异的人们，他是画人呢是画景呢?他带了图画夹，但什么也没画成，他太贪婪了，要把一切景一切人都收到眼中，那只有走，走，不断地走、看……
　　世界多么丰富多彩，人生多么壮阔美丽，热爱自己的生命吧!也希望人人都尊重每个人的生命，除了蛇蝎般虎狼一般的人，但，他们不是人!是毒虫，是野兽!
　　在曲折的山径上，狭路相逢，项前舟竟与那个农技技术员相遇。那人得意洋洋，神气十足。他的心一沉，然而，那人身后相随的姑娘竟然不是凤，而是一个穿着艳丽的时髦女郎。他与那人目光如电火相撞，技术员嘲讽一笑，他的心头充满愤怒，他俩擦肩而过。
　　这天傍晚，他闯入技术员家里，那位正躺在葡萄架下观天呢?见到他这个不速之客，惊得从躺椅立起上身，也只好寒喧两句。
　　他单刀直入：“你与田老师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了女朋友，为什么玩弄人家的感情?”
　　他的质问，气得那人黑眉一挑，霍地站起来，你有什么权力查问我的私生活，你是我的党支书、团支书？笑话……他带着不屑一顾的神色坐下品起茶，想着更尖刻地回击的话。项前舟喘着粗气，那人一回头看到他豁出去的架势，话就拐弯了，笑嘻嘻地对他说：“你对田若凤有感情，我明白，可是，恕兄弟直言，你是个书呆子，没有招法，就象这玫瑰香葡萄，没梯子，你干渴死也到不了手……
　　他顺着那人的手指，仰头看到夜色笼罩的葡萄，嗅到了芳香。然而他的目光也从缝隙间看到无限高远深蓝的天空，看到星星闪烁光辉……什么话，那人的话亵渎了他神圣的感情，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扬长而去，临走留下警告：“你感情必须专一，二者只能选其一……，”那人也没理他，悻悻地仰躺在椅子上。
　　第二天，那人竟去学校告状，说些什么呢?同时校外流言四起，校内的学生在他背后暗暗指指田若凤，淘气包们对他挤眼吐舌头。
　　校长送走那个技术员后，回到校长室两手卡腰，向主任大发其火：“哼，在学校不端正就够丢人了，小田看不上他，他还一个劲儿追求什么，现在竟然弄到校外去了!满城风雨，败坏学校名誉，成何体统!学校这样的地方，育人之地，不象他原来呆的农场，可以任性胡来……哼，现在什么人都可以弄到教育界来了，教训，没有师范毕业生，宁可不要……”
　　他真是义愤填膺，可他忘了，不正是你点名把项前舟要来的吗?你不是夸赞他才华出众吗?你不是欣赏他，不让这个新手去教二、三年级而委以重任吗?
　　教导主任合着校长的话有节奏地点着头，主任心里明白，校长何以如此的奥妙，可他永远不会向任何人说。项前舟以后才懂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可惜太晚了，在几年之后……
　　校长一想起项前舟就来了气，想起小朱的汇报气就更大了，小朱把项前舟给小田去信的情况向他汇报了，小学时他是田若凤的班主任，田若凤是少先队大队长，他对小田偏爱，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小田的一切事情他都有责任，他心目中小田的伴侣可不是项前舟这样的……而是他的远在军营里的儿子。
　　“星期六开生活会，大家帮助他!”他对主任下令，主任只好点点头，是帮助项前舟认识前几天与校长顶撞的事呢?还是帮助他认识与小田的事呢，校长没有说清楚，主任也不想问。
　　啊，又是一个开会的星期六。教师下班留校开会是常事，今晚办公室又灯火明亮，烟雾袅袅，会场气氛严肃，项前舟低头坐在角落里，一种预感，使他的心头沉重。主任讲开场白，无表情，声调却很平和，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一类的话；接着发言的是柳英，这样的会他从来是打头阵的，尽管发言水平低下。他一反常态，严肃挂脸，但他背对校长，所以在发言之前，向项前舟投去一笑，他的膛音真好，声音绕房梁盘旋，他批评项前舟在爱情问题上处理得不得当，特别是不该找校外人，影响学校名声……他的话音未落，小朱一甩长辫霍地站起来，她的小圆脸蛋鼓着，大嘴巴叭叭叭，她说来说去叫人弄不清楚观点是什么，她高声大气说道：“项老师要与田老师建立不正……不正……”她翻起白眼，单眼皮直眨巴，“不正常的关系……”
　　什么叫不正常的关系，项前舟猛然抬起低垂的头，脖子梗梗着，两眼冒火，他呼地站起来，热风似地冲到门口上，脚哐朗一声踢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身后一个人追上了他，用大手搂住他的肩头，柔声细语地和他说：“同志们批评你，也是关心你。”
　　“就这样关心?用这样方式对待人……”那长臂搂得更紧了，他挣脱不开，长脸贴近他的耳朵说：“真金不怕火炼，你不和我讲什么场面都要经历一下吗……”
　　对，他折回身跟柳英走回办公室，气囔囔地坐下来；接着发言的调子就低了，他的急促的呼吸才均匀了。他抬起头时，注意到那双美丽的眼投过一道柔合的光波。
　　校长最后总结，他写材料的才干又发挥上来了，一二三四甲乙丙丁，从现象到本质，从影响到危害，说得面面俱到，谁都得佩服校长的水平，不过谁经他一分析，辫子可就多得象维吾尔族姑娘了；扣上头顶的不是大帽子，而是多层宝塔，被抓者被扣者什么滋味，他是不管的，直到“□□”中他自己被揪住不放，被压趴下。
　　散会，项前舟在夜雾弥漫的校园里走来走去，气恼得要发疯。有谁悄悄叫他，夜雾中闪现出那秀丽的身影，面容的表情却看不清楚。田若凤低声说：“项老师，快回屋吃饭吧……”又悄悄地把一个纸条塞在他的手里，他的手接触到她的手指，温暖的……她闪电似的收回手，悄然消失于雾中，他忙奔回办公室，趁无人之际急忙打开来看。
　　项老师：
　　我真对不起你，使你受到了委屈，但我请你相信我，我决没有把我们的事向领导汇报，要求追究什么……有时间我们再详谈，现在希望你快去吃饭，要风物长宜放眼量。
　　她的声音似乎响在耳边，她的面容似乎出现眼前，可亲可爱的姑娘啊……他的气消了大半，走向食堂。半道柳英迎上来，把他硬拽出学校，拉他到家里吃饭，这顿饭吃的烙饼，三个菜，也挣31元5的英是下了大力的。
　　饭桌上，英好言好语劝慰着他，说自己先发言是怕别人乱批评，先定个基调，谁料小朱乱放炮……他相信英的话，英的盛情难却，他拿起烙饼大口吃起来。
　　以后，有十多天，他闷头看书，工作方面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使他忘记了一切。偶而想起田若凤，一想起会场的耻辱，他耳根子就发起烧来，人家看不上你，就算了，也好，可以把心整个放到工作与学习上了，来学校主要目的不能忘!
　　然而，那时这双美丽的眼睛曾是他力量的源泉。不，这只是生命的支流的源头，他要寻找生命主流的源头，不然他费了那么大劲到学校来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