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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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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回到旅店已经是傍晚了。按平时的话,旅店这会儿客人应该还算多的,现在就只剩下住客了,一楼酒厅几乎都没什么客人。
程舒曼嘴里咬着巧克力棒,看着这么惨淡的旅店,转身看厉泓。厉泓拎着包,看她耸肩,“怎么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明白什么意思。
程舒曼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包。“看样子生意不好啊。”她一面进去一面四处看。酒厅里的服务生要么是坐着要么是站着,很清闲的样子。见到厉泓回来了,他们还是那样。
“经理,你回来啦。”前台佳佳抬手打了个招呼。
调酒师庆北正在玩手机刷抖音,听到声音连忙收起手机,舔了舔嘴唇,冲厉泓笑:“回来啦。”眼神飘向程舒曼,小声问:“怎么样?”
厉泓没搭理,问:“今天人怎么这么少?”
庆北解开围裙,甩在桌子上,双手撑着桌子,抬了抬下巴,指着外面。“一大早外面就死人,哪还有人往这儿走?”
佳佳小声说说:“还是肇事逃逸呢,女学生被撞死了,听说就一个奶奶了。”
程舒曼靠着吧台,听着他们说。
“警察还来这儿了,那个学生手里拿着信,警察怀疑是准备来这儿的。”庆北拿出手机,点开公众号的本地新闻,“喏,新闻上都这么写了,简直是莫名其妙嘛,死了个人,跟我们旅店有啥关系嘛。”
程舒曼嘴里慢慢嚼着巧克力,嚼着嚼着不动了。她看着深红色地板,忽然一手拿过庆北的手机,刷着网页,刷到最底下的照片。她冷着脸,将手机还给庆北,拎着包上楼。
“怎、怎么了?”庆北一时懵了,“不会……不会是认识的人吧?”
厉泓看了眼手机,转身跟着上楼。
走廊里的灯光不怎么亮,淡紫色的射灯在一角亮着,光看那儿只觉得晃眼睛。程舒曼低头看着地面,灰色地毯上的花纹她看不明白,七零八落的。她靠着墙面走,手摸着墙,手指在墙壁上摩擦,擦的手指发麻发热。走到有花瓶的时候,她停下来,绕过花瓶后继续擦着墙。
她在想,那个女学生,前几天还是活着的,纵然沉郁,但还是活着的。
厉泓跟在身后,看到她膝盖被方形花瓶蹭了下,脚步下意识加快却又停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膝盖,又继续往前走。
偶尔会有人从走廊经过。
他跟在后面,有认识的人打招呼,他也礼貌性回应。
她又被花瓶蹭了下。
“程小姐。”
“别跟着我。”
厉泓跟在她后面,离她越来越近。
她走着,回头:“我叫你别跟着我。”
厉泓拉过她的手,看着她手指上的灰印,心想着可真脏,负责清洁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干活的。他从裤兜里拿出深色手帕擦着她的手指。“程小姐,我知道你想什么。”他看着她手指上的纹路,“车祸,意外,你即便跟她再有过多的沟通也无济于事,车祸,肇事逃逸,该自责的人不是你。”
程舒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厉泓紧紧拉着,他抬起头看她。“程小姐,好好休息,睡一觉。”他松开了手,将手帕捏成了一团。
程舒曼抬着下巴,呼着气。“谢谢。”她转身,拿房卡开门。
厉泓看她进了屋才离开。
程舒曼坐在木桌前,关掉房间所有灯,只留下电脑上的光亮。窗帘拉了一点小缝隙,看着窗外城市灯火,心情复杂。
包里没烟了,她挣扎了几分钟,抓头发敲着脑袋咬嘴唇都无济于事,只能下楼去买。
厉泓就坐在楼梯安全通道那儿,算是偷偷地抽烟。
程舒曼从另一边楼梯下去,厉泓抽完了烟就出来了,经过程舒曼的房间,停留了一会儿又下去。徐彻这几天去找正式工作,刚刚来了电话,说待会要过来,顺便骑着小电驴带他回家。
他背起包离开旅店。徐彻扔了个安全帽给他,说自己今天面试遇到了个美女,吧啦吧啦的各种夸各种吹。厉泓都听不下去,只催促他快点。
车子在街角转弯。
程舒曼低着头,头发全散,遮住了大半的脸。她按着买烟赠送的塑料制的打火机点烟,烟点着了,她吸了一口,脚不动了,停了下来,仰着头对着空气吹出烟雾。头发全往后了,露出了脸。
厉泓放下脚,踩着地面从车子上跳了下来,踉跄了下。他站在街上看着她。街上霓虹灯闪烁,玻璃橱窗的灯光各种颜色。她站在橱窗外面,慢慢踩着步子往前走。
她抽烟的样子其实不丑,只是厉泓觉得难看。
她单手抱胸,一手夹着烟,抽了半支,她脸上的表情变了。一开始的不痛快变得痛快了。她慢慢走,慢慢抽,也慢慢想,虽然脑子一片空白,那就想着空白好了。
徐彻在后面叫厉泓。厉泓将包甩在他身上,“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他跟在她后面。
她脚步慢,他也跟着慢。
她停,他就停。
她穿着的拖鞋,走了几步鞋子跟不上脚,踉跄几步路,他跟在后面下意识张开手,准备随时护她。
他在想,她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这么脆弱?
她忽然转过身。
他立即转过身,侧身对着她,用余光看她。她站在一面橱窗前,看着里面,扔掉手里的烟头,进了店里。他跟过去,走到她刚刚扔烟头的地方,捡起地上的烟头,往前走几步,扔进垃圾桶里。有路人看见了,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站在外面,透过玻璃橱窗看着里面。
等待的过程里,他踢着地面,蹲在玻璃橱窗前的台阶上,站起身拉伸肩膀胳膊,低头看时间……她还是没出来。他一进去,就看见她坐在里面弹钢琴。
她闭着眼睛,舔着嘴唇。
他走到里面,有人过来问他是要买乐器吗?他摇头,说是看看。他就站在角落里看着她弹钢琴。
乐曲听起来很平静。
她看起来也很平静。
但实际上呢?
曲子弹到一半,弹错了节奏。她不弹了,和店员道歉又道谢,离开乐器店。
他跟在她后面。
她突然转身,他来不及避开,只好不安地站着了。
她双手交握放在身后,看着他,好一会儿,她抬起手,朝他勾手指。
他愣了愣,愈发局促不安。
“我叫你过来啊。”
他看着她,摸了下鼻子,慢慢走过去。他一过来,她抬手就一个弹指弹在他脑门上,似乎把自己所有不痛快都弹走了,她笑起来:“你怎么还是这毛病?”
他捂着额头。“有毛病的是你,干什么弹我?”
她哼笑一声,“你跟了我一路,不累啊?”
他惊讶,用表情问她怎么知道的。她一边走一边说:“做记者这一行,得罪的人不少,这点基本的,我要是不知道,我还能坐到京社新闻部大姐的位置吗?
他哼笑,表情是明显的不信她。抽烟抽成那样,还能大姐?打死他都不信,虽然是能看见她的新闻。
女学生的事情,程舒曼心里有痕迹了,谈不上自责,但是膈应,道德膈应。女学生姐姐的事情,一直没有公道,还是以姐姐自杀为结局的,而结果就是妹妹臆想出自己和姐姐一样被性侵犯,车祸……意外吗?
程舒曼回到旅店,倒床就睡。厉泓则是失眠,因为程舒曼。她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什么都做了。昨晚回旅店的路上,她很少说话,走走停停,偶尔回头看他一眼——什么都没做,可在他这里,已经什么都做了。她一步一步的脚印都是在揭开他那个羞涩的二十四小时的感情。
第一次因为那个感情出现连续失眠的情况,去了医院,医生建议去找心理医生,结果心理医生告诉他是俄狄浦斯情结,俗称恋母情结。
他在心里骂心理医生。那个女人一点母性都没有,有时候表现出来的都比他还小,怎么可能是什么恋母情结!
是,他没妈,但不代表他把那个女人当做妈,而是当做……神吧,女神吧,救了他的女神。等他感情成熟了,这种感情慢慢封闭了,他知道不可能再遇见她了。他生活越来越好,挨打欠债的日子也过去了,不可能再有女神来救他了,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了。她一出现,他封闭起来的东西都慢慢打开了,像潘多拉魔盒一样,把里面的东西都释放出来了。
他拿着枕头捂住脸。
完了。他想。西山几天的相处,已经把他推到沸腾点了。
挣扎几番,起床,坐在书桌前翻书企图脑袋安静下来。琳姐来了电话,那边吵吵闹闹的。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分。
“琳姐。”
“厉泓,最近旅店怎么样?”
“还行。”
琳姐那边安静了,应该是换了个地方。“厉泓啊,最近没什么事情了吧?学校那边怎么样?”
“还有点问题,徐彻在帮忙解决。”
琳姐默了片刻,说话说不到重点,厉泓笑:“琳姐,有事直说,我没关系。”
“这样啊,我知道你不喜欢这边,但我最近没办法,有事必须得去日本一趟,我想你过来帮帮忙,就没什么事情,帮我看着就行,就几天。”
厉泓想了想,“琳姐,我知道了,你早去早回。”
“好,我肯定早回,让你轻松点好吧。”
厉泓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起身,拉开窗帘,看向外面。
一片黑暗。
在居民宅住的好处之一就是没那么吵,这儿的人到了时间就睡了,没有噪音,安静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