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九世》齐氏孙泉

5、险些露馅

　　虞何淡定喝茶，看也不看乔桓。乔桓在这里等了小两个时辰了，其实这些时间也想了许多。

　　乔桓自幼熟读圣贤书，不是个实在蠢笨之人，只是人太过于重情重义，反倒被情谊二字蒙住了双眼。

　　乔桓面对虞何的态度是咬牙切齿的，可心底更看重的，是虞何说过的那些话。

　　“道长究竟知道什么，可否跟在下说个明白。”乔桓开门见山道。

　　“怕只怕贫道说完了，那高公子再来一趟，贫道又成了挑拨是非的人。”虞何带笑说完，又道，“公子心里有疑惑，可孑然一身没有查证的渠道。若真想知道所有，贫道建议你什么都别做，过个三五日事情尘埃落定，公子必然知道结果。”

　　乔桓皱眉：“三五日？再过三五日高家罪名坐实，哪里还有转机的机会！”

　　“若是当真无辜，您这个相爷公子还怕无法翻案不成。相爷是个清白人，公子却宁愿相信你那莫逆之言，将堂堂相爷你的亲生父亲当做了老糊涂，是何道理？”

　　虞何这话让乔桓的身子一震，脸色变了变，终是低下头。

　　“我只想亲自去高家看看，奈何禁足，我能趁着爹不在到这里，却不能出府。”乔桓又拿起茶杯撇撇上面的茶叶末，却迟迟没有喝进嘴里。

　　虞何无聊摆弄着手里的拂尘，心中想的是这位乔公子还没蠢到份上，虽说交错了朋友，可没有一条路走到黑，这孩子还有的救。

　　“高宇曾是我准妹夫，奈何家妹被宠坏了，听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要自己给自己许人家。爹逼得紧了，干脆拽着情郎一走了之了。”乔桓也不知怎么想的，许是心思太乱，拉着虞何说了一通，“那日我带着厚礼登门谢罪，本以为要受尽了刁难。不想高宇对我以礼相待，尽显公子儒风，我那时便觉得，如此豁达之人，是个可交之人。”

　　“你与他初交好时，相爷是什么态度？”虞何随口问道。
　　“爹未作评论。”乔桓道。

　　“那令尊才是真正豁达之人。”虞何说完站起身送客，“该说的话贫道说尽了，还是原话，公子好自为之。”

　　身在相府却送走相爷公子，虞何没等乔桓再说话，转身进了内室。

　　乔桓放下茶碗，皱皱眉。这或许是这几日二人相处最没有硝烟气的一次了。

　　虞何的话正戳在他的胸口。他相信高宇的为人，可是更相信父亲的为人。这才是让他烦躁之处，他当信谁？

　　虞何成天神神秘秘的，说的话当是世外高人行，当是疯子胡言也行。有所顿悟是乔桓的造化，听不懂随着五谷植物排出去，虞何也不在乎。

　　虞何进屋躺在床上，开始掐算起乔桓的面向，这几日乔桓印堂黑气浓重，祸事将近。虞何不能太过干扰凡间的事情，又不能用法术，难不成还要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看着不成？

　　虞何是个散仙，早年间上师尊的课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仗着师哥师姐的宠爱还没干过什么正事，冷不丁给他个任务，还真把他难住了。

　　不是没主意，而是主意太多，不知道用那个好了。

　　又过了两日，相爷找了两次虞何，其中一次虞何外出错开了。其实以相爷的能力，后面就不用虞何参合什么事了，虞何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乔桓的身上。

　　乔桓每天都会去找相爷说话，他虽在禁足，可到底是府里的宝贝疙瘩，出了院子也没人拦着。

　　乔桓出不了府，就不怕他去找高宇而被害死，平时虞何也不往他跟前凑。他到了凡间看什么都稀罕，平日出去转一转，闷了逛一逛后花园，虽说没有仙界灵气，却别有一番风味。

　　虞何又找到了在仙界无所事事的乐趣，有时还会觉得师尊派他来就是为了让他游玩的。

　　虞何在花楼上多品了两杯酒，什么梅酒、桃花酿都尝了尝，才能衬托出他在仙界喝的酒多好喝。

　　好喝难喝且不论，醉人是一样的。要说这世间最奇妙的东西莫过于此。

　　悠扬的萧声幽幽传来，缠着几丝愁绪。

　　虞何不是个知愁的，听出了曲中意境，却无法身临其境。不过也能看得出，吹箫人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随声走去，池塘边柳树下那少年倚树而立，碧水中几朵莲花开得正好，正伴着萧声随风而动。两只蜻蜓纠缠着飞过，一只落在了少年发间插着的玉簪上。

　　虞何吸口气，站在那呆鹅似的看了一会儿。

　　乔桓是心情烦躁吹奏一曲，奏乐的人心静，虞何走过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眸子抬起瞧见那人，将一曲吹完，直接向虞何走过去。

　　“尊者好雅兴。”虞何瞧够了，笑的自在。
　　“道长亦然。”乔桓回头瞧着池中莲花，“道长自在而来，自在而为，比我强。”
　　虞何只道：“尊者有话说。”
　　乔桓回眸，目光坚定带着恳求。
　　“带我出去！”

　　乔桓可以在府里行走自如，却不能出去看一看。

　　“公子为难贫道了。”虞何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小厮，“相爷防着呢。”

　　乔桓当然知道那二人是什么人，沉吟些许：“明日便是开堂审理的日子，在下只想知道，我如兄如弟的莫逆之交，究竟是清白，还是在下睁眼盲。”

　　虞何没应下，也没再拒绝。

　　“相府的花匠不错，这荷花错落有致，既没有堆在一处，也没有分散太远，用于观赏，刚刚好。”虞何在仙界看过更美的莲花，是那瑶池之中。宣草仙应当也见过，只是仅见了一次，便成了身边的这位乔桓。

　　乔桓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话道：“那花匠是几辈子祖传的手艺，这花开和花苞的数量都是有数的，能把花期延长很久。”

　　“可延长的再久，也有满堂凋零的时候，秋过冬来，该来的总会来。”

　　虞何转身又要走，乔桓伸手抓住了虞何的袖子，虞何回眸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乔桓不肯跟他直视，不太情愿道：“在下还欠道长一顿酒。”

　　虞何只瞧见乔桓那不自在的侧脸，鬼使神差的点头应下。

　　二人一路到了乔桓院子后面的竹林，当日乔桓就是在这里招待的高宇。那日高宇以死明志让乔桓信他，虞何现在还记得清楚。

　　一壶青梅酒，两碟下酒菜，二人对饮无言。

　　虞何是清浅小酌，对面的贵公子做牛饮，一壶没了又一壶，哪怕是虞何这样见惯了好东西的神仙，也不禁心疼这白白糟蹋的酒。

　　“尊者何苦难为自己。”虞何道。

　　“我不是难为自己。”乔桓醉眼惺忪，“我只是在自问罢了，我究竟是不是个有眼无珠的人。”

　　虞何没接话，等了一会儿才听乔桓幽幽道：“我生性多疑，不是好亲近之人，从小到大，见多了贴上来交好的人，有的看中家父，有的看中我的学识，我分不清哪个是真心的，便一概不信。那日高宇新婚之妻逃走，我道那是男儿最屈辱之事，这时还能以礼相待，定是个君子。说来可笑，白活了十六年，我真正敢相交的，只此一人。”

　　也许，虞何是无法理解乔桓说的话的，他打小被师哥师姐带大，是捧在手心的心尖肉，后来去仙界寄住，也只跟一些散漫神仙混在一处，不说真情假意，人人都无欲无求，相处起来何其轻松。

　　“这府墙之外不知有多少人每日挺足向里观望，他们羡慕公子富贵，你羡慕他们洒脱。”虞何手背撑着脸颊，端起酒杯看着杯中酒。

　　所以，凡人才有趣。明明做不到十全十美，却喜欢把眼光看向没得到的。

　　虞何这样说，乔桓也不知听没听见，上眼皮打下眼皮，嘴却不闲着：“吾想知，何虞可是君子，可能相交。”

　　虞何反映了一下才知道何虞是他的化名。不怪他，入府以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旁人都叫他道长、道爷。

　　“我？我非君子，可能相交？可能吧。”虞何饮下一杯酒，“公子说了半天旁人，可想听听贫道怎么看公子？”

　　乔桓的醉眼睁开些，用目光表达着他的好奇。

　　“贫道眼中，公子是君子，却也肤浅。因噎废食，以偏概全。认准了便闭着眼睛往前冲，却不知眼前未必是康庄大道。”

　　被虞何骂了一通，乔桓只知道发愣了。

　　顿了顿，乔桓醒酒了些：“却是如此。”

　　“既然如此，公子何必多想。左右你不是圣人，更不是仙人。你掐不准一个人的品行，那便听之任之吧，左右什么结果，都与你无关。”

　　说痛快了，虞何看着那摇曳的竹子，只觉得迷人眼。

　　他记忆最深的竹林在蓬莱，就是宗门的所在地。他幼时启蒙便是在那里，那时候师兄师姐没那么忙，那竹林里总能散出一片笑声。

　　酒气上来了，虞何手一挥，那竹林摇动停止，竹林中白鸟惊飞，虞何瞧着一只顺眼，伸手一招它便乖乖飞过来了。

　　等飞到虞何手上，虞何才发现没那么好看。

　　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惊愕的眼睛。

　　下一章乔桓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