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缚灵》长夜凝碧

2、part2

　　扁络桓说他可解闷，自然不是空话。
　　或者说，回房的这一路上，他的存在感，的确刷得甚是到位。

　　驭界枢的很多地方，扁络桓先前游荡之时，便曾小窥一二，然此时心境与之前已是完全不同，少了那份孤独，自是多了几分玩闹探究之心。

　　“老大，你看这些人穿着竟完全一样，这可如何分辨？”
　　“老大，你这驭界枢路七扭八绕，不妨偷偷告诉我，你丢过几次？”
　　“老大，我隐约闻到，前面有股好香的酒味！”
　　“老大……”
　　“老大……”

　　一开始，嬴旭危偶尔回头，看见背后的身影兴致勃勃地蹦来跳去，还会答句嗯，全当是自己的锅自己背，自己的鬼自己陪。
　　反正看见此鬼活泼的样子，他竟也会莫名地感觉安心。
　　直到在楼梯上，被几名结伴而行的驭界枢弟子撞见。

　　当然，驭界枢弟子自是看不到扁络桓，可是没关系，因为他们可以看到嬴旭危。
　　素来不拘言笑的大统领，竟然在行路过程中，时不时地用着略微有那么点温度的声音，轻轻地应着一声声的嗯。
　　哪怕是最嬉皮笑脸的三统领，怕是都未必能够得到此等待遇。

　　然而最惊悚的是，虽有大统领的声音传来，却并无第二个声音回应，拐了弯发现，大统领并未与任何人同行。
　　细思深恐，几名驭界枢弟子的表情变得越发怪异。

　　与此同时，意识到哪里不对的嬴旭危，面部表情也有了细微的松动。
　　在此后的路程中，他再没出声回应。
　　好在扁络桓似乎并不在意，许是憋得久了，依旧不死不作地当好奇宝宝问东侃西，一路向上，直到身影被吞没在楼梯深处。

　　衡道众大统领的房间，在驭界枢一个顶好的位置上，房间很是宽敞安静，而其中的陈设却十分简单，除去正常生活所需的木床桌椅书架等等，仅有床头额外打出一个酒柜，稀稀疏疏摆了几个坛子，从封泥便可看出，年份应是不低。

　　嬴旭危终于晃回屋内，反手关门，然后默默转过身，看着扁络桓轻轻松松从门上飘了进来。
　　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禁锢，鬼魂自是多了几分自由。

　　所以他还可以循着味道，找到嬴旭危房间的书桌旁边，分门别类堆在一只小麻布口袋里的药材包。

　　许是怕用的人不晓得，仔仔细细地写好了配方，煎服方法，注意事项，却忘记了标明治疗什么，勾起了扁络桓的好奇心。
　　而在垂头研究配方之前，扁络桓的目光先打在嬴旭危身上转了一个圈。
　　望闻问切，这望自然是要排第一位的。

　　纵观白毛此人，脸色？脸色有点黑，约是光线不好；眼睛？眼神有点可怕，许是角度问题；头发？等等头发？！

　　扁络桓仿佛整个人瞬间顿悟了什么：“老大啊其实这少白头，虽说治起来不大容易，可也不耽误什么事，你说对吧？”

　　然后发现嬴旭危的脸色又黑了一些，不禁腹排驭界枢难道不甚富裕，大统领的房间，连灯油都供不起。

　　这老大的少白头，莫不是肩负着带着驭界枢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寻求发家致富之法的重担，愁的？

　　要说驭界枢有什么忌讳，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大统领的白毛不能提。
　　面对普通的驭界枢弟子，嬴旭危放个气场，甩个眼刀，使用一下恐怖的大统领凝视，保准令其三缄其口。

　　可面对低着头不知研究什么的扁络桓，嬴旭危竟觉得有些力使不出。
　　于是他只得无视此鬼，径自走向床沿，准备睡觉。

　　收拾半晌，突觉手腕微微发麻，心生疑惑，低头望去。
　　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爪子，正附在自己带着雾魂钥环的手腕上，钥环显现出来，微微地闪着光。

　　此鬼竟借九泉之力，使自己产生了些微触感。
　　真不知是该夸一句聪慧，还是应骂一句胆大，九泉之力，岂是区区魂魄得以驱使。稍有不对，便是魂飞魄散之险。

　　然而，待嬴旭危转过身，看到扁络桓，竟是愣了，训诫之词拐了个弯，卡在了嘴边。

　　扁络桓低着头拉着他，只留出毛绒绒的发顶，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扣在他的脉腕处，动也不动，乍一看去，到显出了几分乖巧。

　　半晌，扁络桓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老大，书桌旁的袋子，上面有些许浮灰。”
　　嬴旭危想了想，却不知所指为何，可自己甚少注意书桌亦是事实，便也下意识地点了头：“嗯。”
　　扁络桓再追问：“老大，怎么不煎药？”
　　嬴旭危闻言一愣，可搜索记忆，对书桌后多出来的麻布包竟都没有印象，更想不到会是药包，斟酌一二，微微摇头：“不过是忘了。”

　　扁络桓松开手，雾魂手环便随之微微隐去，不留痕迹：“老大，药备了很多，且于你内腑衰败有益。”
　　而此时的嬴旭危却关注了另一件事：“你懂医？”
　　扁络桓回想起面对草药的熟悉感，无奈地摊摊手：“应是懂得。”
　　闻言，嬴旭危的唇角微微上勾：“如此，延续我的寿命，半年时间，可有把握？”
　　扁络桓双手抱臂想了半晌：“没有问题，可是老大，我虽帅气，你也不用急着下来陪我啊，看你这么英明神武，一定还能活更久的。”
　　对方却只是摇头：“半年，已足够了。”

　　似是不欲再说，嬴旭危转身来到桌前，吹熄了灯盏。
　　房间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半晌，扁络桓的声音传来：“老大，月黑风高夜，你打算把我放哪儿？”
　　嬴旭危的声音波澜不惊：“随意。”

　　扁络桓沉默了一下，环顾四周，除了一张木桌，竟找不到供人休憩之所，只得硬着头皮再问：“老大，你这房间里连个椅子都没有，要不，我在床上寻个空？”

　　嬴旭危闭着眼睛，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