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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时多少豪杰(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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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秋原脸色变换不定,身子微微发颤:“又有何用……嘿嘿,又有何用……”他语气中的彷徨只是一瞬,随即又变得刚硬,拔出剑来,“言和么,休想!我活着没可能,死了也没有!”他深深望了汤解语一眼,厉声道,“解语,记着,你爹是被云家人逼死的!”
卫知宁脸色一变,急忙将绳索挥出。汤秋原早已料到,一剑便向绳索上劈去,同时纵身朝石峰下的万丈深渊跃去。
云家、汤家两家弟子一片惊呼声中,汤解语张了张口,竟喊不出一个字来。
只听铮地一声,似乎是琴韵,却高亢凛然,欲裂金石,响彻莲花岭,震得人耳畔嗡嗡作响。众人眼前细影一晃,汤秋原执剑的手居然一软,将长剑脱手落地。紧接着他便被绳索拉住,凌空飞过峰来。
“爹!”汤解语一把抱住父亲,这才看清他右手腕被一根细细琴弦刺穿。他抬起头来,望定那抱琴的青衣人,哽咽:“大恩大德,汤解语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那青衣人却是没听到一般,漠然与他对视。
便在此刻,山下西面忽然传来苍凉雄浑的号角声,一声迭一声,愈来愈响亮,似乎有数万人马将莲花岭围住。
岭上弟子齐齐失色。连云深也是脸色一变:“卫公子,这是……”
卫知宁本与山下冯其望约定紧急时以琴声为号,不料此时阴差阳错,山下军马居然鼓角齐鸣。她淡淡一笑,朗声道:“诸位不必惊慌。这是朝廷军马,并非外敌匪类。诸位是受朝廷恩典世镇此地的,若忠于朝廷,和睦互助,费将军和在下对诸位自然连敬重都唯恐不及,哪里敢对诸位不利?”
众弟子纷纷品咂着她言下之意,低头默然。云深第一个说道:“我早想消弭两家仇恨,于公于私,有百利而无一害。”
汤秋原伤得虽不重,却因精神激荡而晕了过去。汤解语便代父亲回答:“解语虽不才,却愿担保说服父亲,从此汤、云两家,和睦互助,共同为国效力。”
两家弟子听头领尚且这样说,更何况朝廷军马数万就在山下,便纷纷说道:“我等愿意言和。”
卫知宁便令汤家退回东峰,双方各自救治受伤弟子、修补受损战船、处理种种善后事宜。一场恶战终于就此消弭。汤、云两家弟子如今回头细思,无不对这结局万分庆幸。只有花半音因为不曾碰上叶七而心中郁郁。
卫知宁盘算着这一回的事情,叶七竟一眼看破了她的企图,绝不因一时冲动而上当,真是可敬可畏的对手。
汤解语回东峰处理了些急务,又渡河而来,再次向卫知宁致谢。
“汤公子何必这样多礼。”卫知宁一面与他客套,一面心中纳罕:汤秋原那样固执小气的人,居然有这么个温文谦和、通情达理的儿子。
云深、云修都陪坐堂上。云修也起身做了一揖:“卫公子消弭了战端,避免我两家弟子白白流血。非但解语,我也要多谢公子呢。”
卫知宁笑着还礼。一旁的汤解语微微一笑:“不知我等可有什么事能为公子略尽绵薄,以表谢意呢?”
卫知宁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这人外表温和,却不似云修那般少不更事、全无城府。“汤公子这样一说,我竟开不了口了。一开口倒像是挟恩图报。”她微含着笑,“不过我的确有一事相求。冰宫大部教众自海上而来,朝廷预备趁他们与叶七等人会合之际一举击溃。然而,朝廷只调动了一万龙骧军,却没有调动水军啊。”
一直默然不语的云深眼中精光一闪,轻声道:“大有文章。”
“呵呵,正是如此。”卫知宁一击掌,“朝廷是有意让冰宫逃窜到海上,借此潜在威胁,牵制中原武林各路势力。”
云深点头道:“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稍加整顿后,我云家便派战船去拦截冰宫退路。”
卫知宁谢过他,又把眼光投向汤解语,那温柔文秀的少年淡淡一笑,说道:“任君差遣。”
今日之事,想必他们也知道了,冰宫久后必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汤、云两家现在的主事者,都是谦谦君子,其见识手段,却绝不容人小觑。
卫知宁在心里暗叹一口气,笑着起身一揖:“多谢多谢。那么我这便可以回去向费将军复命了。”她告辞转身,却被云修叫住,这少年满是迷茫地问:“咦,你明明是费将军麾下,为何违背朝廷的意思呢?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啊?”
卫知宁回头一笑:“我么,也在庙堂,也在江湖。”她掸了掸淡青的衣衫,招呼了花半音,一同快步走下山去。
走到半路,卫知宁恰看见那个领她上山的刘易,正奄奄一息地被几个人用担架抬着走。“这一位刘兄是怎么了?”她随口问抬担架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咂了咂嘴:“设伏围攻汤家的时候,他违背主公少伤人命的号令,提前斩断铁索桥,差点害死汤解语。这不,受了罚,打了五十棍。”
卫知宁“噢”了一声,径自下山,并没把这人放在心上。
山下的冯其望知道了两家和解的消息,早已集结部队,专候卫知宁。卫知宁一看见他,顾不得寒暄,劈头便问:“朔城怎样了?”
“探子来报,匈奴果然来袭,费将军苦守半日,虽处下风,可匈奴也没讨了便宜。”冯其望挺直了腰,大声报告。
卫知宁道:“此间事情早已了结,将军何不速速回援?在此等我做甚?”
冯其望一愣:“这个……公子置身险地……”
卫知宁打断他:“现在我既平安无事,请将军立刻赶回朔城。”
冯其望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整顿军马,向朔城疾驰。他临走时忽然调转了马头,向卫知宁一挑拇指:“卫公子,你果真了得!不愧是卫帅的公子!我冯其望服了你啦!”大笑声中,绝尘而去。
卫知宁望着那旌旗扬扬,烟尘滚滚,遥想父亲当年纵横驰骋的英姿,满心激昂,难以自抑。
能做到像父亲一样么?能么?她听见心里有个声音轻轻说:能的!然后这个声音迟疑着,却切切实实地生长着:能比父亲做得更多么?父亲没做到的事情,我来实现它……
直到冯其望的军马去得望不见了,她才收回神思,与花半音结伴而行,渡过翰伦河,向翰伦河正东、琉璃江上游的平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