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触手拿开》瀛瑚

22、第二十二章

　　卫缪噙着烟，沉默地靠在医护3仓的通道侧墙上，低眼觑着地板上模糊映照出的那个被宇宙飞行器撞出的大洞，不觉有些出神。

　　卡森珀……有多久没人这样喊过他了？

　　好像自从罗姆死后，就没人喊过了吧。

　　呵，这猛然听见，竟还有些陌生了……

　　至于卡瑟星系……卫缪低声哂笑，那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本就只是当年那位星皇的私生子，纵然有皇子的封号，却从未被当做皇子对待过，而且他从小就被教导灌输的，就是不要妄想触碰不属于他的东西。

　　所以，当三百年前，卡瑟星系与蒂伽星系僵持了许久的星际防线终于崩溃，蒂伽星系的宇宙战舰大规模入侵，摧拉枯朽般侵占了卡瑟星系一个又一个星球的消息传回了卡瑟主星，看着漫天慌忙出逃的飞行器，他却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笑得畅快淋漓——

　　没有人知道，从小到大，他的名字、他的封号、甚至于流淌在他体内那曾被人顶礼膜拜的高贵血统，不仅未曾让他拥有过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反而让他觉得压抑，觉得可悲，无时无刻不想要远远逃离……结果，先于他逃走的，竟是那些从来高高在上的家伙们！

　　那天他笑了好久，等笑够了，就放火烧了宫殿。在那一片蓝色的火海中，他静静坐在星皇宝座前的台阶上，等着和这座见证了他灰色过往的宫殿一起归尘归土——如果不是罗姆冲进来打晕了他，他一定就成功了。

　　他醒来时，他们的破旧飞行器已经完成了连续空间跳跃，进入了太阳系。

　　罗姆告诉他，幸亏为了找他耽误了时间，他们没有抢到那些配置高端的皇家飞行器，只能乘坐罗姆当做父亲遗物珍藏起来的一架老旧飞行器，却因此逃过了一劫——先前从主星逃走的皇室飞行器，全都被蒂伽星系派来潜伏在主星周围的先遣部队打爆了，只有平民的飞行器才会被安全放行。

　　也就是说，他，卡森珀殿下，是如今整个宇宙中仅存的唯一一位卡瑟星系皇室成员了。

　　鉴于此，罗姆选择带他来地球隐居，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另一方面，如果日后他想要收复那片丢失的星域，那么在这种不会被注意的边缘星球，想做什么都可以更加方便，更加肆无忌惮。

　　可惜的是，他原本就从未想过要收复什么星域，并且当他从飞行器中走下来，被那时接待他登记的探员询问名字时，他突然就意识到，他眼前正摆着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可以摒弃一切过往，从新开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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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是干什么的？这里不能……”

　　“卧槽！极蓝寒焱！你……”

　　“老大！老大！这家伙居然跟你一样有……”

　　仓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

　　卫缪回过神，偏头看向仓门处，正看见周身蓝焱环绕的翟倾冷着脸快步走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想拦不敢拦的国星局探员。

　　翟倾一眼就看见了天花板上那个直透天际的破洞，脸色瞬间更难看了，他快速从卫缪面前跑过去，沿着通道一间一间推开诊疗室的门，焦躁地找着什么。

　　那几个国星局探员停在了卫缪身边，“老大，那家伙……”

　　卫缪吐了口烟气，目光跟随着翟倾，淡淡笑道：“看不出来那是我儿子？我告诉过小杰的，他还替我保密了？”

　　几个探员顿时懵了。

　　自那架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的飞行器离开后，那些被控制了的地外生物就恢复了正常，仓门外原本备战的探员们，除了他们几个留在这里查看通道损毁情况外，其他人都去安排那些地外生物回客仓，或是引导个别受伤的地外生物去旁边的医护仓查看伤情。

　　谁想到，竟有一个地外混血的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又气势汹汹地朝着医护3仓来了！他们几个急冻枪都掏出来了，却忽然看见对方身上冒出了他们极为熟悉的极蓝寒焱……

　　几个人对视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是听说老大对异性没兴趣么？不论地球还是地外的异性，不管长得多符合地球或者地外的审美，老大都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当然，老大也对同性没兴趣——这一条是他们付出了惨痛代价实验过的，绝对真实可靠。

　　所以这儿子到底怎么来的？

　　“喂，我能猜到你们几个小混蛋在想什么，”卫缪斜眼看着几人，“三个数，不滚的就等着被抬出去——1……”

　　没等他说2，几个人就已经训练有素地从他身旁消失了。

　　卫缪便再度看向已经寻到了走道尽头的翟倾，眼眸轻微眯了眯。

　　说真的，翟倾于他而言，还真是个意外。

　　印象中，那天是罗姆的第一百个忌日，按照卡瑟星系的习惯，是该隆重祭祀一下的。但他只有一个人，能怎么隆重？

　　所以那天，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独自身在异乡的孤独和怅惘。

　　心情使然，他做了件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他换了便服，找了间小酒吧，坐在吧台的角落里，要了一杯酒。

　　后面的事他就没什么印象了，醒来就在一家高级宾馆的房间床上，他浑身赤·裸，床上凌乱不堪，很像是发生过什么。

　　所幸，他有随身携带记录仪的习惯。

　　通过记录仪，他得知了一件让他不知该怒还是该笑的事情——他，堂堂的国星局行动组组长，竟然被一个普通地球女人“捡尸”了！

　　好吧，也不算是捡，因为看过程，那女人只是哄了他几句，他就跟着走了……显然，他不仅是个一杯倒，喝醉后还极其乖巧听话……

　　好在，那女人也像是第一次这么干，神情动作都很紧张，直直折腾了大半夜才搞定，临走前还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可能是因为那句“谢谢”，亦或者是好奇是不是真的会有他的后代出现，他特意查了那个女人的资料，并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着。

　　就这样等了十个月，翟倾出生了。

　　那天他去了医院，也幸好他去了，并在翟倾将要张嘴哭出第一声的时候启动了D盒，不然那间医院怕是都要被翟倾嘴里胎生的极蓝寒焱给烧没了！

　　收拾完极蓝寒焱，他看了眼因为被打了屁股还在哇哇大哭的小家伙，不自主地走了过去，近距离仔细观察那对方，却没想到，那个小小软软的东西竟意外地停止了哭泣，并自己睁开了眼，那双毫无焦距还泛着幽蓝的小眼睛正好看向了他……

　　那一刻，卫缪的感觉十分复杂，但萦绕在他脑海里最清晰的一个念头就是——

　　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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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谦呢？”一无所获的翟倾转身朝卫缪跑来，语气焦急，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恐惧，“他人呢？为什么不见了？”

　　“靳谦？”卫缪反问，显然不知道翟倾在说谁。

　　“靳谦啊！我跟你说过的！”翟倾停在卫缪面前，有些气急败坏，“我同学，今晚我们一起被带来了国星局，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不是那个昏迷的……”

　　卫缪抬手揉了下翟倾的头发，有些好笑，“别急别急，慢慢说，瞧你都语无伦次了。”

　　翟倾不耐地打开他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道：“靳谦，是靳沉致的儿子，刚才我被阿莫、就是你们说的黑榜第一，麻痹了身体动不了，靳谦就被他带走了，应该是朝这边来了，没有吗？”

　　卫缪神色一顿，“靳沉致的儿子，被犹路亚特带走了？”

　　“是，你见了没？”

　　卫缪转眼看了下天花板上那个大洞，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不会吧……”

　　******

　　“阿嚏！”

　　犹路亚特看了眼蹲在主控室角落里的靳谦，“你冷？”

　　靳谦揉了下鼻子，委屈巴拉地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就听旁边有人用怪异的腔调在调侃他。

　　“他不冷，他就是想回地球，又不敢说，急了一身汗。”萨度趴在软软的悬浮卧榻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靳谦，一脸的好玩儿。

　　靳谦震惊地看着这个脱去斗篷和兜帽后居然是长得跟只大猴子似的三眼妖怪，“你你你会说话？！”

　　在这之前，萨度一直在用超出靳谦听力极限的语言跟犹路亚特交流，所以靳谦的震惊完全不是假的。

　　可萨度却对他呲了呲一嘴尖牙，故意道：“真是抱歉了，作为被迫在宇宙各处游荡的浪子，我的语言能力之强，是你无法想象的——就像你之前提到的手语，我略微研究了一下，就已经完全掌握了。要试试吗？”

　　靳谦更惊了，“你你你，你是……”

　　萨度哈哈大笑，然而只笑了两声就猛地闭上了嘴，对冷冷看着他的犹路亚特摆了摆手，“好好，我不逗他了，你来你来。”说完见犹路亚特还是冷冷地看着他，他只好从卧榻上跳了下来，甩着尾巴朝外走，边走边用另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好吧好吧，我去看看皇太子殿下醒了没。还好我的迷雅小宝贝儿够大，不然这还没我能去的地方了……”

　　直到看见主控室的门在萨度身后关闭，靳谦才默默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阿莫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啊，那个……”

　　“真的这么多汗。”犹路亚特半跪下来，伸手在他脸侧摸了把，搓着手指轻声问：“想回去？”

　　靳谦抿了抿嘴，咬牙点了点头。

　　“为什么？”犹路亚特低眼，语气不温不火，“你不是说信我么？”

　　靳谦有点崩溃，“这和信不信你是两回事啊哥！你只说让我跟你出去玩一趟，可从头到尾没说是要跑出地球去玩一趟啊！我从小到大连国都没出过，你现在带我一下跑出地球冲进宇宙了……哥你觉得我服得住？”

　　“……我说过，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靳谦扶了下额，“这我信，但……不是这儿的问题！”他喘了口气，鼓足了十二分勇气把心里的不满一下子说了出来，“可能星际旅行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但请考虑一下我！今天之前我连国星局都没进过！昨天之前我还以为我的周围都是普通人！你觉得两天之内在我身上发生这么多之前我从不认为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受得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好吗，最多是我爸有点钱……操，我爸有钱有什么用！我他妈现在死了他都不知道！”

　　主控室里安静了片刻。

　　“脾气发完了？”犹路亚特问。

　　靳谦偏着脸不看他也不说话。

　　犹路亚特眸底轻轻晃了下，突然倾身朝靳谦靠了过去。

　　靳谦本就是蹲着的，被犹路亚特这么一压，一下就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都靠在了身后那个圆润的墙角里，“你、你干嘛？”

　　犹路亚特没说话，只是挤进他怀里搂着他，把脸枕在他肩上，这才低声道：“说到底，还是我没有给足你安全感吧？是我的错，是我忽略了。至于我没有说清楚就带你出来，是因为我有件不得不去了结的事，却又不想就这么和你分开，毕竟这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不短，你又是个招人惦记的，我不得不自私一把……原谅我这一次好么？以后不会了。”

　　怀里人紧紧偎着他，在他耳边语气又轻又软地跟他解释、跟他道歉，靳谦觉得他满肚子的火气都像是被最温和的强效灭火器喷了一下，瞬间全灭……但就这么原谅这家伙的话，莫名有点不甘心啊……

　　见靳谦没说话，犹路亚特便朝他脖颈处蹭了蹭，拉着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腰，轻声问：“你也抱抱我，好不好？”

　　“……”靳谦心里骂了句卧槽，被拉过去环在对方腰上的手，则控制不住地用了力，把人狠狠朝自己怀里拥得更紧了些。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慢了下来。

　　除了两人的气息，周围一片静谧。

　　在这片静谧之中，靳谦心里神奇地平静了下来，逐渐没了方才那股知道自己正身处无限宇宙之中的惶恐和不安。

　　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舒了口气，低眼看着乖巧又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的家伙，忍不住偏过脸在对方额上亲了下，“你这样真犯规……可我喜欢。”

　　犹路亚特抬眼看他，“……原谅我么？”

　　“嗯，原谅。只是以后，有事一定要和我说清楚。”

　　“好。”犹路亚特说着，就要从他怀里起来。

　　靳谦忙把人揽回来，“让我再抱会儿！”

　　“……好。”

　　靳谦心满意足地笑了声，想了想，忽然问：“你刚说我招人惦记？什么意思？谁惦记我了？”

　　犹路亚特眼底一暗，略微迟疑了下，“……我。你招我惦记。”

　　这话给靳谦甜到了，他抬手捏了下犹路亚特的脸，“嘴里突然抹蜜了？”说着，他的目光就落到了对方浅桃色的唇上，心底忽地就蹿起了一股冲动，让他不由自主捏住了对方的下颌，低头凑了过去，“让我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