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因酱

2、第 2 章

　　几天后，夏悠悠在初中部的公示栏上，找到了阮宥的名字。
　　学校每年四次大考，每次考试都会公示详细的各科得分和全年级排名，最新的公示还是上学期的期末考成绩。
　　找阮宥的名字费了好一番功夫，夏悠悠是从前往后找的，没想到他的排名会那么靠后。
　　年级三百多人，他排名二百五，数到那个数字连夏悠悠都没忍住发出“噗嗤”一声。

　　阮宥的分数也说不上完全难看，其实他是偏科。
　　数理化的得分还算中上水平，相应的文科项就低到吓人，尤其是英语，一百五十分的试卷，他考了六十。
　　学校的全称是沪市外国语学校，光听名字就知道英语是强项，这个分数实在很离谱，夏悠悠看他排名前后的同学，没有考这么低的。
　　这样的成绩，能直升高中部很勉强。

　　再加上，他们班主任会让一个打架的学生来参加风纪小组，就更耐人寻味了。
　　5班的班主任是谁来着？
　　夏悠悠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温柔娴静的脸，是沈心然，奥数集训队的沈老师。
　　这天晚上正是每周一次的集训时间。

　　夏悠悠到教室的时候，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沈心然已经到了。
　　她站在教室外的栏杆前，背朝走廊，身旁站着的高个男生，是阮宥。
　　夏悠悠经过两人时，听到沈心然温柔的声音。
　　“你愿意来参加集训，老师很开心，让你去参加风纪小组，不是想看你出洋相，只是希望你借着这个机会，学会自我约束。”
　　阮宥没有声音，夏悠悠不动声色地回了一下头，只看见少年低低地垂着脑袋，认真地听着老师的话。

　　夏悠悠进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和纸笔，摊在桌上。不多久，就见沈心然进了教室，阮宥抱着几本书跟在后面。
　　“悠悠。”沈心然走到夏悠悠面前，停下了脚步。
　　她是个很年轻的老师，只比他们这些学生大十来岁，师生关系处得好，没什么架子，叫夏悠悠的语气也很亲昵。

　　“沈老师。”夏悠悠站起来。
　　沈心然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我想让阮宥坐在你旁边，他天赋不错，就是基础不太好，有些薄弱的地方，你帮助他一下。”
　　夏悠悠看看阮宥，谁帮助谁，恐怕这还不一定。
　　“好的。”

　　这节课的内容是讲解真题，刚举行过不久的奥数联赛试卷，也就是前几天发下来的那张。
　　夏悠悠找到夹在书里的折页，看到阮宥面前的桌子空荡荡的，便把卷子朝那边推了推，示意他一起看。
　　“谢谢。”阮宥低声道。
　　他没有拿到这张试卷吗？明明连选择题的具体选项都记得。
　　也许只是没带吧。

　　容易的题都是几句话带过，台上很快讲到了阮宥教她的那道题。
　　沈心然在黑板上画出图形，用的却是数形结合的方法，计算量极大，写了小半个黑板。夏悠悠在稿纸上跟着算，被绕得稀里糊涂。
　　答案解完，她举起了手。

　　“你说。”沈心然点了一下头，题很难，学生没听明白是正常的。
　　然而，夏悠悠不是没听懂。
　　“老师，这道题其实可以画辅助线。”
　　沈心然转头看了一眼黑板，按照她说的添上三道线。
　　教室里的同学接二连三发出恍然大悟的“噢”。
　　沈心然在黑板上演算几步，转过身时，笑了一下：“这个方法确实简单多了，非常好，悠悠。”

　　欣赏的目光四面八方投到夏悠悠身上，虽然对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但她少有地感到一阵局促，连忙要解释：“不，这是……”
　　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解法。
　　正当她要说出阮宥的名字，垂在身边的手忽然被轻轻拉了一下。
　　阮宥不动声色地捏住她的手指，拉着她坐了下来。

　　他的右手似不经意地摊在桌上，掌心里躺着两个碳素墨水写的字。
　　“别说。”工整有力的笔划。
　　还是个左撇子吗？
　　即使是夏悠悠，也不免在课上走了一会儿神。
　　她的右手食指那里留着他的触感，指尖与指尖之间的触碰，柔软与力量并存，还带着一点烫得能烧起来的温度。

　　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吧？
　　夏悠悠多心地回头确认，后排的座位没坐人。
　　等她平复了心情后，老师已经讲完了下一道题，阮宥替她把正确选项勾出来，还细心地圈出了重点，提示她错在了哪里——这次用的倒是右手。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出了教室，前排有两个女生站起来伸伸懒腰，边出座位边转身问她：“悠悠，去小卖部吗？”
　　“你们去吧。”夏悠悠摇摇头，她们有说有笑地就去了。
　　夏悠悠眨眨眼，她就在等下课，想问阮宥一句“为什么不让我说”，而侧头看他时，他正摊开了练习册，在做题。

　　练习册是崭新的，边角干净，翻到的地方也是第一章。
　　他只有手里的一支笔，稍加思索，就能在习题册上写出答案，没有任何稿纸演算的过程。
　　这样的心算能力……
　　夏悠悠忽然就理解了，沈心然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学生格外优待。
　　不过，他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个问题学生的样子，要不是她自己亲口读了广播，才不会相信这个人会打架。

　　夏悠悠没忍心打扰他，却有人破坏了这份专注。
　　“阮宥——”教室的窗被推开，一个男生双臂搭在窗框上，懒懒地喊人。
　　可巧，这不是就广播里的另一个主角，夏悠悠班里的项明旻。他来做什么，又要找阮宥打架吗？

　　夏悠悠很是担忧地看着那男生，他当然也注意到阮宥身边的女孩子，立刻，笑容蔓延到了整张脸：“书记好！”
　　夏悠悠是她们班的团支部书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群男生默契地这样叫起了她，连带着班里的女生偶尔也这么叫。

　　项明旻是个典型富二代，父母在垄断行业身居要职，给学校交了大把赞助费，把儿子塞进来。在沪外，富二代有富二代的小圈子，他们不爱跟圈子外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像夏悠悠这样规规矩矩的学生。
　　夏悠悠不懂项明旻莫名的热情，只是回了一个弧度不大的笑，接着阮宥就站了起来。

　　“没事吧，一定要去吗？”夏悠悠轻声问。
　　阮宥好像是愣了愣，才意识到夏悠悠在担心什么：“没事，是我朋友。”
　　朋友……会打架的朋友？
　　他出去得急，笔都没收好，轻轻的一声响动，笔帽摔在地上，夏悠悠捡了起来，没摔坏，便帮他扣回去夹进书里。

　　阮宥出教室后发现，不止项明旻，一帮小伙伴们全来了，围在走廊上尤其高调。
　　不知道的，还以为项明旻是带着人来打他。
　　“这么晚了你们跑学校来干什么？”阮宥皱起眉头。
　　项明旻直乐呵：“听说你进了奥数班，大家都来看看你，三好学生。”

　　他们这帮人，对待好好学习向来是调笑的态度。
　　沪外是二代们的天堂。
　　这所学校有的是出国机会和保送名额，只有不到一成的学生才需要参加高考。近年他们学校出了个网红学姐，凭着姣好的面容受到了不少关注，也因为被清北破格录取而招来不小的争议。殊不知保送清北在沪外算不得什么大事，更多人是希望能去国外的名校的。

　　阮宥不言语，对方便不再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低声下气道：“对不住，那天我说话是有问题，也不应该还手，你还在生气啊？”
　　“没有。”阮宥对他先道歉感到一阵意外，“本来就是我先动手的，是我的错。”
　　男生之间直来直去，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几天前扭打起来时，两个人发狠的样子，把这帮小伙伴吓得不轻。阮宥人很瘦，打起架来却一点没吃亏，反而是块头比较大的项明旻，嘴角还有淡淡的淤青。

　　看到两个人重归于好，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就调侃起来，走廊里闹哄哄的，阮宥本能觉得不太妥：“你们还是早点回家吧。”
　　“不急，一会儿去打球。”项明旻往后一撑，坐在教室的窗台上，往里面探头探脑地看。
　　阮宥问：“你到底来干嘛的？”
　　“来送情书。”旁边的宋言一语道破。

　　阮宥一愣，走廊上立刻响起了阵阵口哨声。
　　又是谁趁项明旻不注意，一把从他口袋里顺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信纸，举起来大声念道：“悠悠同学，文森特·梵高曾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项明旻骂了一句，自己也笑着去抢：“好了给点面子，还我！”
　　众人推推搡搡，情书被高高举起，你传给我，我传给你，传到宋言，他一闪身躲过项明旻，把信纸往阮宥手里一送：“阮公子接住！”
　　刚递到阮宥手里，不远处就传来一句严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竟然是年级教导主任，这个点还在学校，撞见了这群人，说不上他们是倒霉还是活该。
　　阮宥的目光还在情书的内容上，主任边往这边走边问：“阮宥手里拿着什么？交出来。”
　　大家顿时傻了眼，紧张兮兮地看着阮宥的反应，他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手里的动作却没含糊，迅速地把信纸揉成了一团。

　　主任看到他这样，厉声喝了句：“拿来。”
　　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回了教室，路过现场，都好奇地驻足看热闹，连教室里的学生也围到窗前。
　　阮宥没给。
　　他一抬手，把纸团塞进了嘴里，就这么吃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