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花难为》雀猫

13、13

　　听说刚回京的令狐将军爱女前来拜访，少卿府里的女人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主母前不久去世，老爷还没有正式续弦，原本不管事的老夫人出面暂时打理，后来柳家在乡下的邻居女儿王氏投奔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八岁女孩，对外称是表小姐。老夫人很喜欢这个从小看着一起长大的王氏，渐渐的把府中事务交给她管理。
　　所以名为投奔而来的穷亲戚，实则已经是少卿府的第二位当家主母。

　　但毕竟身份尴尬，而且少卿府最近官司缠身，诸事都更要小心为上。王氏听说令狐女儿来拜访，心中狐疑，连忙去跟老夫人商量。
　　“这些日子，明眼人都知道我们府里是多事之秋，避之不及，这令狐将军的女儿怎么在这节骨眼上来拜访？”王氏心机颇深，因此做事情都会翻来覆去地忖度一番再做决定。
　　老夫人心思就比较单纯，没有想那么多，“多结交几位京都闺门小姐也没有害处，人家已经主动上门，总要好好招待。”
　　王氏赔笑，“可毕竟我的身份不便，这招待一事，还得老夫人您出面。”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叹一声，“也不知阿祯怎么想的，怎么还不把你明媒正娶了。”
　　王氏心中高兴，面上则颇为明理大方，“毕竟阿祯哥刚刚经历丧妻之痛，我能等。”
　　“就是要委屈你一时了。”老夫人想起那位出身贵门的已故儿媳，眉毛皱起，心中涌起不快。她知道这位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很嫌弃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婆子，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老夫人有点嫉妒出身优渥的儿媳，在她面前有种相形见绌的窘迫感。素来要强的老夫人这才越来越不喜这位儿媳。
　　可王氏就不同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会捧着自己，说话恭维，老夫人很享受这种感觉，觉得这才是一个儿媳应该做的。

　　在老夫人准备去厅堂见客之前，王氏状似无意地问道：“老夫人，要不要让明雪也出来见见客？她如今毕竟也大了，礼数什么的都要学，免得将来嫁出去被人诟病我们少卿府的女儿没人教。”
　　王氏说话素来直白，老夫人也不觉得有问题，她皱着眉，“不用了，你让娇娇过来。”
　　娇娇是王氏带来的女儿，她连忙应了，吩咐侍女把表小姐带过来。

　　令狐美一踏入这座少卿府便觉得有些古怪，冷冷清清，不像是有烟火气。
　　这院子里种的花也是古古怪怪，花朵大艳，满地落叶，而在墙角一处竟然还种着葱苗。没有书香门第的雅致感。
　　令狐美也觉得这府里的下人也是古古怪怪，身穿粗布，面相黄蜡，像是乡下种地的庄稼汉，那些侍女更是五大三粗，样貌平平。
　　相对于令狐府里那些娇娇软软的侍女，简直是天壤之别。

　　令狐美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心中暗道这大理少卿看来是个暴发户，审美还有问题，且看看他家女儿如何，也不知道配不配得上江侍郎……

　　就这般想着，令狐美步入厅堂，见到了这少卿府中的老太太。
　　令狐氏乃将门世家，功勋显赫，因此老夫人亲自招待也不为过，还要殷切对待这位小贵客。令狐美也没有跟她客气，坐在位置上，眉眼笑得弯弯，“我跟随母亲回京，对京都城还不太熟悉，听说少卿府有个年龄与我差不多的漂亮小姐姐，所以想认识认识。”
　　老夫人手一顿，都是皱纹的一张老脸有点僵硬，“我们家明雪不太方便见客，她刚刚失去母亲，很是伤心，情绪激动，我怕她出来冲撞了令狐小姐。我们府里倒是还有一位姑娘，我让她出来见见客，令狐小姐还得帮衬帮衬。”
　　令狐美一心一意只想见江宣纹让他约见的柳明雪，不太想见别人。可这位老太太很是固执，当真把一位方才七八岁的小姑娘命人牵出来了。

　　这小姑娘长得很是敦实，肤色偏黑，吃得又圆又胖，神情间颇有不懂事的骄纵。

　　令狐美一看到她就不喜欢，心里还大失所望，心想妹妹长这么样，姐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江侍郎的眼光真是不行，还不如他这个货真价实男孩扮的来得好看呢！

　　王氏在后面听说自己女儿出去见客了，心中沾沾自喜。倘若能让娇娇从小就结识京都城里达官贵人的掌上明珠们，便有机会融入贵女圈，将来说亲也就方便多了。
　　王氏一朝脱离穷乡僻壤，到了这纸醉金迷的大都城，野心也在急剧膨胀，成天都琢磨着把自己和女儿变成贵夫人，好压府中正儿八经的嫡女柳明雪一头，因此行事颇有些不折手段。
　　她想了想，又转头吩咐丫鬟道：“你到雪院去，让大姑娘换一身衣裳，就说有贵客到了。”说完后，王氏又招手，示意丫鬟靠近自己，悄悄叮嘱了几句。
　　丫鬟领命去办。

　　厅堂里，老太太亲昵地招手，让王娇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含笑对令狐美说道：“这是我的小孙女儿，小名娇儿，令狐小姐，你以后都可以来找她玩，这小妮子最知道这京都城有哪些好玩的地儿，好吃的酒楼。”
　　说完，老太太就拍拍娇娇的手背，示意她过去。

　　令狐美坐在高高的八仙椅上，双腿悬下，腰间精致流苏随风飘动，笑靥初开，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活脱脱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美女。
　　王娇看着这个比自己长得美的小姐姐，心中就有敌意。她虽然小，但已有爱美之心，尤其是随母到了京都城，她绝望地发现这都城贵门小姐们一个个都很有气派，肤白貌美，说话温软，自己这个小黑丫头跟她们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更令她受不了的是连这些小姐旁边的贴身侍女都比自己来得气派。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一比较，她王娇就相形见绌了。

　　令狐美歪着头，仔细打量这个小姑娘，还是想见柳明雪，于是问道：“你阿姐呢？我是来找她玩的。”
　　刚说完，令狐美就看到对面的王娇嘴角一沉，神情有些可怕，有些跟她现在的年纪不太相符，但很快王娇就恢复了正常，一派天真，“我阿姐在书房练习写字呢。现在不方便见客。”
　　令狐美再次感觉这少卿府古古怪怪，似乎上到老太太，下到二姑娘，都不喜欢这位柳明雪，一提起她就不开心，还不让她出来见客。
　　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能解决的了。令狐美再抬起头，面上笑靥如初，“这样啊。我留个帖子给你们，请柳明雪小姐姐到将军府赏花喝茶，请老夫人务必转交给她了，就说令狐小姐恭候光临。”
　　老太太不得不先接了花帖，然后犹且不忘给王娇争取机会，“令狐小姐，让她们姐妹俩一同过去吧，也好有个伴儿。”

　　王娇也很想去将军府见识见识，肯定比这少卿府来得气派奢华。于是她有些期待地看着对面已经从八仙椅跳下的令狐美。

　　令狐美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不可以哦，我只邀请柳明雪小姐姐。”
　　说完后，他也不看对方反应，双手负在背后，小大人一样地离开了。一路跟随的小顾也连忙跟上，他刚才是看清楚了，那个小姑娘的脸好像更黑了。

　　王娇等人走远了，目光厌弃地看了一眼那张精致的花帖，心中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但自欺欺人了一会，她还是不服气，又委屈，坐在老太太身边掉眼泪。
　　“为什么她们都不肯和我玩，都要和柳明雪玩？我不是比她更好吗？”王娇负气地哭诉着，这都是老太太和王氏灌输给她的思想，平日里对柳明雪都是处处打压。
　　老太太安慰了她几句，心中也有气，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谁让柳明雪才是少卿府真正的大小姐。

　　虽然这个大小姐在府里已经有名无实，过得比下人还不如了。

　　令狐美走出少卿府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座府邸给他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小顾在旁边提醒道：“小姐，江侍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我这就带您过去。”
　　“小顾，你待会可要帮我说些好话，夸一夸我，让夫君知道，我刚才帮了她很大的忙。”令狐美没有见到柳明雪本人，但他是不会告诉江宣纹的，自己出师不利。
　　小顾明白，在旁边认真地点头。

　　江宣纹这段时间也没有干等着，她先去甘食堂买了一大盒糕点，然后又去钗饰铺买了一支小步摇，这才回到马车车厢里，一边翻阅关于柳桢的卷宗，一边等待。
　　车帘被掀开，令狐美正努力地爬上来，他眼睛亮亮的，对上江宣纹的视线，“夫君，我下了花帖，邀请你的柳明雪到将军府坐客，你要过来一起坐坐吗？”

　　江宣纹额角抽了抽，什么叫“你的柳明雪”？她连这位柳小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她放下手里的书册，伸手拉了令狐美一把，让他坐在了自己身旁。
　　令狐美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江宣纹敷衍地应了，“嗯嗯，美美做得很好。”然后又急切地问出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不过你在里面见到她了吗？她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这些问题，令狐美一个都答不上。他不想露怯，就假装生气地双手环胸，往窗边位置靠去，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