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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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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仍在天际铺延,一片忧伤的浅红渐隐于黑暗中。那不速之客轻轻落在梅院最偏僻的角落,推窗一跃而入,熟练地闪进内堂。
在一团白雾之中他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她面窗而坐。
桌上一壶热茶,摆着两只茶杯,茶香满溢。
她静坐椅上望着敞开的窗外,那白茫茫的雪景和某枝盛放的红梅,梅花随雪坠于白雪中,就像是一缎绝美且凄艳的织锦。
“二哥,来瞧瞧今年的梅花是不是开得特别多,特别美?”未等齐轩人开腔,从致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双眼留恋着眼前的美景,不曾转身。
齐轩人一顿,应声走了过去。
在她对座,望出窗外盛满枝头的红梅,也忍不住赞叹:“啊,今年的梅花开得好生灿烂呀!”
从致回道:“怕是这样的美景再也无缘再见了。”
她似水的眸子紧紧盯着窗外景色,哀伤神色毫无保留地呈现。
齐轩人动情地说道:“五妹,如果你喜欢梅花,二哥就替你栽,栽满满一园子,让你日夜都能观赏。”
“那是不可能的。二哥并不是栽花人,二哥的手只适合握剑。”
“怎么不可能?只要有心,就没有不可能的事——”齐轩人一鼓劲,问道:“五妹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到二哥因何而来?”
明日一早她嫁人了,再不来便迟了。
“……”
笔直的腰背一僵,将视线扯回室内那青年身上。
“五妹,莫要怕,莫要慌。凡事都有二哥替你担着。你……你只要相信二哥,交给二哥就行了。”
“二哥——”
“五妹不是一直想回到南方的故乡?二哥和你一块回去,现在就回去。”齐轩人动之于情。
从致一味摇首。
齐轩见此,激动地问:“五妹是不愿意和二哥一块走?还是你担心往后生活?不用担心,一切有我。有我呢。”
从致轻摇首,答道:“我担心的是二哥。这一走,二哥只会更加不幸。一想到这,一想到这……小妹又……又怎能狠心和你一走了之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齐轩人痛心地道:“我的不幸是你要嫁人,嫁给那个会威胁到你性命的混蛋。他凭什么……凭什么能拥有你?就因他姓易,而我姓齐吗?不……不……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从致垂首无语。
世间又焉有公平之事呢!
僵坐了一会,听到齐二少喃问:“不管我如何劝说。你都不跟我走吗?”
从致首次迎着那道深情的目光,坚定地回答:“因为你是我二哥,所以小妹绝不能随你走。”
齐轩人心痛地反问:“即便我的心属你。这十几年来我的心里只有你,为了提醒自己不做出有违人伦理之事。我无法向你坦然,无法向你诉说。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受尽了多少非人的折磨。这些我都能忍下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在我身边的就好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心愿都不成全我?”
顿了顿,又道:“你不能嫁,不能嫁呀!……五妹不要嫁!”
我的心会碎的。
怎能应下。
怎么可能答应他无礼的要求。
从致无奈地扯出一抹苦笑。
知他今夜来她不让丰叔守护,便是要和断个干净。
当年四叔告诉她关于他的事,她更加小心处理与他的关系,便是知晓他的心意,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二哥,小妹一定要嫁。等小妹出嫁了,二哥才能寻找自己的幸福。”从致坚定地拒绝了他。
话虽狠,但那是正确的。
闻言,齐轩人激动地起身,他怔怔地看着一脸淡漠的她。
这是他珍爱了半辈子的女子呀!
怎能如此无情?
猛地上前抱住她,狠狠地抱住她吸取她身上的清香以此平息心中的怒火。
从致不挣扎,亦不回应。
“你在逼我。如果我强行带你走,你会不断地自责……终日郁郁寡欢,怕又要与你那可怜的母亲一样。你……你怎能如此狠心待我呀!五妹!!”
说罢,已泣不成声。
窗外,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梅树下,定定地看着她。
天已转黑,瞧不真切他的神色,只有白雪和红梅花,一白一红在窗前挂起一道薄帘。从外往内,在光亮的屋内能看清她的举动。
她将目光投向他。
麻木地随齐轩人搂住,她的目光落在他灰青的衣上,他的墨黑眼眸闪着一簇火光从外烧来……
仿佛是承受不了这股火热,从致使劲推开这个痛楚的怀抱。她说:“二哥请你想想四叔,想想我们可怜的四叔吧……就当是为了四叔,请让小妹自己选择。上花轿是小妹唯一光明正大离开齐府的路。”
齐四当年为爱殉情,终也无法离开。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离开了。
怎能不把握。
齐轩人双眸一红,泪珠再度滚落,痛得他无法言语,只能咬紧牙关,再咬紧。
他的心早已不是他自己的,如今却被眼前的人儿撕成碎片……撒成了碎片,落于一地,无法再拾。
他体内的真气乱窜,喉咙升起一股咸腥,猛地吐了一口鲜血,却教他眼明手快,掩没于衣袖间。
他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为什么人就在咫尺之间,他却无法捉紧?
这么一想,鲜血又从嘴角溢出,一滴滴地往下坠落,一如他破碎的心。
“盼二哥成全。”
话毕,从致转身背对着他,走向窗边,望着窗外那棵红梅,那树下的男人……她袖内的小手握成拳,怕自己一时心软。
二哥,请原谅从致的自私。
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以前不行,现在更不可,往后亦不可能。我们注定了只能以兄妹相称,绝无法跨越这层的关系。
二哥,你就当是从致负了你的一片真心吧!
天已暗了,梅院外尚未掌灯。
梅院不像是待嫁新妇的闺房,不见一盏大喜的红灯笼或一个喜字张贴,清冷的教人误以为是一座空宅。
忽地,从屋内闪出一道纤影。那人不客气地坐下,呷了一口茶,轻拍掌,笑道:“说到演戏,你和阿南都是角儿呀!”
树下那人提步走向梅林,消失在黑暗中。
从致拭去眼角泪珠,旋过身,回道:“叶家当被琐事缠身,怎有空前来看戏呀?”
“哼!”
叶质言恼瞪了她一眼,骂道:“这都是谁的错呀!”
她差点被老家伙们唾沫淹死。
她还有脸问。
“参与此事的可不止是我一人呀!”从致也不否认,反倒大方地询问:“你是嫁,还是不嫁?”
“呃……”
叶质言羞红了脸,迟疑不答。
任是哪家姑娘一早醒来,除了宿醉头痛欲裂之外,竟发现身旁躺了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幸好那人是温若。
若是旁人,怕她要哭死了。
不,应该是灭口。
“不嫁么?”
从致撩衣坐下,笑言:“那我就通知黄媒人,张媒人等准备上温府说亲去了。听说各家姑娘出了十倍的媒金。”
这世道有财有才的俊哥儿一个难求。你不要,后头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
“你——”
叶质言嗔了一句:“你明知我家家大业大,责任繁重。”
“呵呵……叶当家真会说笑了。”
从致不客气地拆穿她:“叶家重担明明有人可接手,且就算你嫁人,对叶家的家业也不影响!阿质呀,你不过是胆小,怕嫁人后心思全落在男人身上,无心营商。依我瞧呀,温若那身板儿应很难猛到可一夜七——”
“哟……”
被好友掐了一把,从致痛叫几声,无法开腔。
叶质言端着泛红的脸儿教训:“你……你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怎像个窑姐儿这般不知害羞呀,这话……这话——”
“这话又怎么啦!就像阿南所言这事只能做,不能说吗?掩耳盗铃。”
叶质言无言反驳,恨恨地拍打着她的手臂,骂道:“你……你和阿南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鬼丫头,专捣鼓这些下三流之事。我……我……”
从致一边躲开友人的攻击,一边笑问:“那你嫁?还是不嫁?”
“嫁。”
她不答应出嫁,哪能出叶家的大门呀。
好友明日出嫁,两人也不知何时能再聚,故特地走一趟。一改笑意,她严肃地问:“你当真要嫁易河为妻?”
便是喜轿已备于后院,她也不相信从致真心嫁给那满身铜臭的奸商。
易河配不上她。
“聘礼已收。你说呢!”
“你若不想嫁,我派人半路劫下,让他老死当光棍去。也不拈拈自己的斤两,万一连你也克,那怎么办?”
听说两年前他想收个通铺丫环,人未改籍收入房内,那丫环已失足坠河淹死了。
“哈哈……”
从致掩脸笑道:“传言向来夸大。况,我没有那么脆弱。”
“管它夸不夸,只怕有个万一。阿南不知出了什么事。现在你又作死地嫁入易家,教我如何放心呀!”
从致仍在笑,不将好友的担忧放在心中。因为她早有全盘计划。
知她固执,四头老虎也唬不住,更何况区区一个易河。真真是胆儿肥的主!
送走叶质言,从致站于厅前看着门外,漆黑的天空荡荡似乎什么都没有。她却感到有人在梅林中。
“谁?”
她以为是丰叔,不料从树后走来却是院工阿阳。
从致问:“这么晚了怎不睡?”
阿阳不回语,走近她,将手那枝怒放的美人梅递给她。
从致看了一眼那沾了雪花,紫红的花枝。她探出小手接过,他却反手抓住她的手,大手包着小手,温热烘着微凉。
“你——”
从致讶了一声,想抽回手,却被他的大手握紧不放。正想责斥他的无礼,对上他一双墨黑的眼眸,那眼内烧起了熊熊火光,烫着她的脸,她的眼。
从致只能将所有言语咽下,任他越礼。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放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