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谣》离笳

6、初见外公

　　今天是外公的寿辰，王父特别恩准我与母妃回去给外公祝寿。在我很小时，本来是有一次见外公的机会的，可是那时我们刚要出宫，前方就八百里传飞报，说是东方的胡人大军压境，王父立马停掉了手中的事情，派外公率兵前去压境了。所以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见过我的外公。真是可笑，在民间，这是大不敬，而在天家，这是“王室威严”，真是可笑啊。
　　心里抱怨归抱怨，这次可是要去的。穿上只有祭祖时才会穿的衣服，坐着步辇来到外公的府邸。看起来王父对外公还是挺好的。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没走近府邸，远远地就看见一长排的人马，穿得红红绿绿的，很是惹眼，与街市上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步辇稳稳地经过那一长排人身旁，从稍许撩开的步帘子旁，我看了一眼那些把头伏得低低的人，那些谦恭的表情，那些卑微的姿态，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好笑，如果按辈分算，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我的长辈，可是只是因为我是公主，王室的公主，那些长辈们就要对我卑躬屈膝，可怜的王室威严，除了冗长繁琐的礼仪与森严的等级制度外，它还有什么？终究只不过是一付皮囊啊。
　　在众人的卑微中，我们进了府邸，跟在我们身后的是我的外公。虽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但是他依然是精神矍铄的，身体比我想象当中的硬朗。但是常年在外的战场生活粗犷了他的脸，塞外的阳光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古铜色。但是一条伤疤蜿蜒在他的脸上，给那张脸平添了几分狰狞。我有些不忍心看这张脸了。我知道这是他为了巩固我母妃在宫中的地位而在外死命杀敌的结果。眼泪就这么下来了。不经意地回了头，就看见外公在看我，眼角眉梢都是那么地喜悦，仿佛在看世间难得的珍宝，而在这一刻，他的脸上遍布的都是温柔，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总觉得连那条刀疤都变的柔和了。
　　母妃感觉到我的异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抹干了泪，笑着对她摇摇头。她看见我笑了，满意地回了头。明白的，我明白的，就算母妃不常来我的寝宫我也明白的，母妃和我流着一样的血，我们是割不断的血亲啊。那一份羁绊，从我在她肚子里就开始了。
　　外公将我们领到正堂，吩咐下人端来茶水。母妃浅浅地酌了一口，泪就涌了下来。我第一次看见母妃在我之外的人面前哭，心里唬了一大跳，可是礼仪让我不能越了规矩。不过万幸的是母妃止住了眼泪，她将茶盏放回桌子上，哀怨地对外公说：“爹爹，为什么将女儿嫁给天家啊。女儿想要的不是那种生活啊。女儿只想要找一个不要太富贵的人过一生啊。在天家有什么好啊。”
　　外公的笑脸顿了顿就僵硬在那里了。长久的，他叹了一口气，起身，踱向了门外，立在初春微凉的寒风中。许久，他开了口：“音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有些人的命就是富贵一生，有些人就要贫穷一辈子。而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我们的命格下将我们的命数由着上天的意愿发挥到极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似乎消散在空气中了。我看着那个苍老的背影，微微颤抖的肩膀宣泄了主人目前的心情。或许，这一刻，他的身体是键硕的，但他的心，早就是苍凉的了。那个宽阔的背影有些颓败。
　　“算了，不说了，我的生辰，说这些不好的做甚？开宴，开宴啊。”外公就将我们带到了后厅。进了那个大敞院，看见摆了约摸十多席，中间的席最大，上面铺着绣金的桌布。很自然的，那就是我们的桌子了。待母妃坐定后，外公宣布开宴。执起象牙筷，刚想夹一筷菜，就看见自己的碗里多了很多菜，正疑惑呢，就看见外公在向我的碗里夹菜，心里的一小块被触动了，温热的液体就要疯狂地涌出眼眶了。外公看见我出了神，连忙说：“公主，怎么，菜不和口味吗？”还连忙夹了一口放在自己的嘴里，很疑惑地说：“还行啊，应该不是太难吃啊。虽然比不上御膳房的口味，但应该不会难吃到让公主连吃的欲望都没有啊？”拼命抑制住那些液体。亮出了自己最美好的微笑，甜甜地对外公说：“不，很好吃啊，外公府上的东西是最好吃的。”外公的筷子停在空中，他转了一下头，似乎是在擦拭眼泪。我，母妃都会心地笑了一下，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这一顿饭，是我这一生中吃的最开心的一餐。可能这里的菜比不上皇宫里的好吃，但是，这却是最有温情的一餐。
　　用过宴后，我们和外公去了园子中的水榭里谈了几个时辰的天，扯了很多家常，在夕阳快要不见踪影时，母妃和我坐回了步辇回了宫。离开时，我掀开帘子又看了一眼躬着身子的外公。在夕阳悠悠的余晖中，我看见外公纷飞在空中的发丝有了几缕银白。几多青丝为谁添？为谁熬得心憔悴？
　　或许我以后的命很短，只有十多年。或许我以后的命很长，有几十年。但是，不管我能活多长，以后的人生是多么精彩，我都不会忘记这个下午，在这个比不上皇宫的府邸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温情。

作者有话说

　　只要有人看，我就会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