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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情有独钟 ...

  •   张远才是家里头的独苗苗,可家里穷,刚懂点事就被他娘托付给同村的张师傅学手艺,想着以后学好了,还能给家里人挣口饭吃。

      结果谁知都没能等到他学成回来的那天,一场涝灾带走了无数人,包括张远才他爹娘。而他那时候正跟着师傅在镇上酒楼做短工,因此逃过一劫。

      在得知这一噩耗后,张远才几乎是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眼眶都是红肿的。他这副模样,张师傅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忙得差不多了,就让他回村子看看。

      可现在去又有什么用,涝灾后的村子全被淹了,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任何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流逝,但悲伤却会埋在心底一辈子。他是给人做学徒的,身上没有一文钱,只能在柴房里找两块还算不错的木板,准备自己做两块牌位。

      几天后,他师傅在酒楼里的工期到了,得了工钱便带他离开了酒楼。

      因为村子被淹,他们现在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尽快找到下家上工,然后才有地方住。也是运气好,正巧镇上有一户人家招短工,工钱非常丰厚,张师傅二话不说就让人伢子带他们去见那户人家的管事。

      那管事只问了些简单的问题,应该是觉得还不错,就带着他们去衙门人户那儿立据盖章印。

      据那位管事介绍,他们主家姓徐,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平时就住在城里老宅,结果昨晚却忽然从城里来了这儿,还说要在这里住下一段时间。

      因为平时镇上的院子一直闲置着,几乎没几个下人,更别提灶房里正经的厨子了。

      差不多明白了情况,张远才和他师傅也到了地方。

      第一天上工都差不多,忙的团团转。虽然采购不需他管,活也比酒楼客栈要少的多,但因为摸不清主家到底什么口味,光是一顿,就反复折腾了许久。

      夜里,张远才已经给他师傅烧好水端过去了,现在正给自己烧着洗澡水,柴火噼里啪啦的燥响,像炮仗一样响个不停。火炉子上的热水终于咕噜咕噜冒起了泡,张远才赶紧拿两块抹布将热水盆子端起来。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渐渐向灶房靠近。

      张远才端着热水盆子,注意全在这盆水上,小心翼翼的生怕手一抖,盆子里的水全洒地上。

      好不容易将盆子端到一旁放下,张远才松了口气,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转头看向进来的人。

      灶房里没点灯,不过屋外星光正亮,蝉鸣声此起彼伏,夜里的凉风拂过,带起一片树叶悉索。那人只穿着贴身的亵衣亵裤,大概是夜里睡不着,便从床上打挺起来四处溜达,连件外衫都没套。

      “有吃的吗?”

      张远才还没问他,就听他忽然道,稍稍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才点头嗯了声,“这里还有几个冷馒头,你要吃的话我给你热。”

      那人微不可见皱起眉,“只有馒头?”

      他的语气确实不是很好,张远才紧紧抿唇,“那我给你下碗面吧?”

      那人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张远才跟着他师傅学了这么多年,也是学了些真本事的,难一点的菜可能需要多加练习,但煮面绝对是他最拿手的,尤其是清汤面。

      少盐少油,锅里倒入几大碗水,加上白天被弃用的几个小块鸡架,和一些常见的作料,大火熬制入味后,捞起全部鸡架弃用,再下入细面。

      大功告成后,张远才抓起一小撮葱花撒上,看着面前这碗经他细心熬煮的汤面,张远才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来,你尝……”

      刚转头看向那人,就见他双手紧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张远才整个人都慌了,迅速放下汤碗,跑到那人跟前查看情况。

      “喂!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扶起那人上半身,张远才心里格外慌乱,“你、你醒醒啊,我胆小,不经吓!”

      大概是他的办法奏效了,那人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别晃了,再晃我就真醒不了了……”

      张远才连忙停下动作,看着他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他的唇色很浅,脸色细看也有些苍白,病态的白,“胃疼,吃点东西就好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很美好,但却十分难忘,后来想想也是巧,那天夜里就他一个人在灶房。

      再次见面是三天后的夜里。

      张远才没想到会再见到他,而且还是没穿多少衣服,看他身子单薄挺可怜的,于是又主动给他下了碗。

      “多吃点,要是还饿就和我说。”

      “嗯。”

      对方挺沉默寡言的,张远才坐在边上看他吃也有点尴尬,看了看四周,假装若无其事的开始找起话题。

      “那个,你、你是家生子还是雇工啊?我是跟着师傅来这做短工的。”

      那人微微抬眸看了眼他,但就是没有回答。

      张远才平时话挺少的,经常被他师傅指着脑袋说锯子嘴巴,不过他都没放在心上,不过现在看来,他自己还是挺能说的,至少对着一个比他还木的人,是说的比较多了。

      “诶,你多大了啊?”

      “十七。”

      没想过他竟然会回答,张远才还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十、十几?”

      不过这次对方没说话了,只是看了他一眼。张远才不会看别人眼神,就是对他师傅也一样,说什么就做什么,从不懂讨好变通。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俩人也渐渐熟悉起来,几乎每天夜里都会见到对方。张远才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徐大壮,家生子一般都会被主家赐姓,所以张远才也就先入为主的认为对方是这里的家生子。

      每天夜里两人就坐在灶房的小马扎上,听着外面虫声促促,夜风徐徐抚在人面上,带来丝丝凉意。徐大壮端着汤碗安静吃面,张远才坐在他身边没话找话絮絮叨叨,不过奇怪的是,张远才总是见他穿着一身单薄亵衣,很少多披件外衫。

      从小到大,张远才就跟在师傅后面打杂学手艺,很少有机会接触同龄人,徐大壮是他第一个朋友。

      没错,朋友。

      “对了,你每天晚上都会饿吗?”

      “……你嫌我烦?”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知道你白天的时候都做什么,你跟我说,以后灶房开火,我给你那儿多盛点。”

      “不用,我只是晚上容易饿。”

      “这样啊……”

      张师傅最近发现,张远才这小子越发肯干了,虽然平时也没少做,但现在表现的更下了心思。也是自己唯一的徒弟,张师傅对他现在的表现很欣慰,又多教他了几个新菜。

      一切都仿佛在朝着好的方向进展,可忽然有一天夜里,张远才刚从灶房回来,就听他师傅忽然道。

      “后天就到工期了,你师傅我准备找人合伙开个酒楼,你也学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就去那掌勺,先试着练练……”

      “师傅,后天就到工期了吗?”

      “是啊,怎么了你?板丧着脸干什么?”

      第二天夜里,张远才依旧给徐大壮下了碗面,不过这次是荤面。

      他满腹心事的样子被徐然一眼看破,端过面碗,徐然直接问他:“你在想什么?”

      张远才沉默了会儿,低声道:“大壮,明天我就要和我师傅走了,我们的工期到了。”

      “走?去哪儿?”

      “师傅说要和别人一起开个酒楼,让我去当厨,我也不知道我行不行……”

      “那就不去。”

      “可我一直是跟着我师傅的,他走了我肯定也得去。”

      “你想去吗?”

      “我、我……”张远才不敢和他对视,渐渐垂下头不言语。

      徐然紧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模样,微不可见收紧端着面碗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你如果不想去,就留在这里,我也希望你可以留下。”

      张远才没有回答,也没看到他此时的眼神。

      一夜不眠。

      每天夜里,徐然依然会一个人来灶房看看,身边却没有了那个絮絮叨叨不停的人,哪怕胃疼的厉害也没人知道。

      又过了一个月,徐然终于准备回去了,管事为他收拾好行李,找来马车和车夫。

      镇上离城里不远,马车赶路最快三个时辰就到了。

      车夫赶着马车到院子前门,下人将行李搬上车厢里,很快一切妥实。徐然站在门槛外,望着镇上那些热闹的街,许久停驻。

      “主家?”

      徐然一点点收回视线,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子,仿佛是最后一眼,深深的印入记忆。

      马蹄声仿佛一下下踩在他心头,将最后一丝隐晦掩入黑暗,归于虚无。徐然缓缓叹了口气,抬手撩起侧帘子,望向马车外的……

      “停下!”

      张远才怀里揣着他那点身家,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大院子,走着走着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怀里揣着的那两块牌位都差点摔出来。

      有些困难的扭头看向身后,见到是他,张远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耳尖上的轻轻一吻给弄蒙了。

      耳背上发烧似的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脸上也是红红一片。

      “回来找我的?”

      “……嗯。”

      看着张远才这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徐然勾起抹浅浅的弧度。

      “给我做一辈子工好不好?”

      “……”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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