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celiacici

37、登基大典

　　翌日一早，天枢王与几位肱股之臣已在外候着，说是要陪着赏玩御苑。
　　亭台楼榭匠心独运，还教人搬了好些太湖石来，当真是费尽心思。翌日便是除夕，为了他二人的缘故不许宫人四处走动，张灯结彩，却寂静无声，倒像个垂死之人涂脂抹粉地装点了一番。父子二人也无话可说，不过教几位方登科的状元郎吟诗作对，字里行间却都是夸的仲堃仪与孟章。孟章望着跟前景致，只觉着无趣。仲堃仪倒是兴致勃勃，奉承话照单全收，一路闲庭漫步，间或与天枢王说些国书中条条框框的细枝末节。诸如也可在参照钧于天枢边境开设马市，一劳永逸。可与天权结盟，远交近攻。还说需个懂造机括、火器的带一队人马往钧天去练兵，习得些阵法，扩充军备，巩固天枢边防。
　　孟章在边上听得心下讶异，他父王不理朝政，这些话实都是说给后头跟着的那些老臣听的，他本以为那封国书不过是为讨他欢心，哪知仲堃仪竟是深思熟虑方定下的，可谓是用心良苦。
　　跟着回天枢的人选当即便定了，苏严倒也领这个情，特意谢过仲堃仪，选了一千精兵，当日便跟着启程回了钧天。
　　回望一眼，船队蜿蜒成暮色浓重，那水关上的牌匾已看不分明，不知是谁在楼上相送，静静望着，拖着淡淡的影，仿佛朝来暮去都矗立在那儿，亘古不变。孟章怔怔瞧了片刻，便移开了视线，可心里那盏灯却就此亮了，零星微火，驱散了浓雾，照亮无人问津的一隅。
　　小睡片刻，又转了陆路，仲堃仪倒是没来扰他清净，苏严骑在马上，隔着帷幔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递进来的一包什锦果脯，仍是当初滋味，酸甜的滋味滚在舌尖，如一滴墨在水中晕开，便忽地释怀了，如今他已有了归处，何必执着于那些求而不得？
　　待回了钧天已是深夜，仲堃仪让孟章歇着，自己则连夜召集了官员议事。孟章也并不过问，自己歇下了，翌日一早，便让隋安带着璋儿在宫里四处走走，璋儿虽只七岁，性子却沉稳，不该说的一句不多，只转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留意着，将隋安的嘱咐一字一句记在心里。等回来，瞧着孟章正与苏严饮茶，苏严狐疑地打量了他片刻，问上几句。璋儿斟酌着答了，便见孟章岔开话题替他解了围。
　　孟章招呼璋儿过来，教他如何以茶罗筛茶末，又问之前学了些什么。
　　待璋儿退下，苏严方用布包着取下滚烫的汤瓶递过去：“平白无故的送个小儿来，你便就收了？”
　　孟章加了水，调着盏中茶末道：“我兄长待我如何，我是知道的。”
　　受制于三大世族的傀儡，平日里也不敢与他多亲近。兄弟二人虽鲜少往来，但逢年过节，他总收到些从民间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搁在他窗前，从未见着人影。犹记得当初和亲的队伍出发时，他最后回望的一眼，也是见着他站在关楼上，与昨日一般。只这一点，他便笃信他兄长不会害他，既然他们都要他将这孩子带回来，他便顺水推舟。
　　此事按下不表，只将仲堃仪与他和解之事一笔带过，虽寥寥几句，但苏严却听得皱了眉，一口饮干了茶道：“罢了罢了！你便自己度量。只是他既请了我来，我便当真学些本事回去，日后若有什么，总也好替你撑腰。”
　　孟章不禁笑起来，跟前这经历了战事而行事沉稳了不少的少将军，在他跟前却仍是那个狂放不羁、心思单纯的少年。
　　正说着，便听外头礼部尚书与大理寺卿求见，苏严这便告辞了。
　　待二人被内官领进来，把头一磕便说要孟章做主，原是仲堃仪昨日召见说要于初七办登基大典，虽未明说，可二位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觉着仲堃仪这是怕孟章身子受不住年节贺仪与登基大典的繁文缛节，便想一同办了，免得劳心伤神。
　　孟章听罢，只道知道了，这事却全然未向仲堃仪提及，仍旧由着他去。这可忙坏了一众官员，请胡阁老相劝，胡阁老干脆告了假，回乡养病去了。
　　仲堃仪倒还厚道，免去了初一的群臣贺仪，只按例带着孟章去奉先殿、奉慈殿祭祖。随后便陪同焦头烂额的一众文臣一同置办登基大典。虽说一切从简，但礼不可废，也着实忙了这几日。本就不喜热闹的孟章倒是乐得清闲，这个年节便只带着璋儿逛逛御苑，与宫人们曲水流觞，探望探望在校场研究车营与火器营排兵布阵的苏严。唯一帮衬着做的便是草拟给他国的国书，天权那份里还夹了封私信。
　　初七这一日，鸡鸣便起了，沐浴更衣，被伺候着披上绣着四爪龙与云气纹的华服。
　　奉先门侧的大钟敲响了头通鼓，身穿朝服的百官便列队于午门之外。二通鼓，百官及各国皇亲国戚自左、右掖门至丹墀东西，朝北肃立。三通鼓，奉天殿前，着衮服戴十二旒冕的仲堃仪牵着着金盘龙纹圆领窄袖袍戴金线冠的孟章共同端坐于大殿御座之上。五叩之礼后，奏中和乐，明扇打开，珠帘卷起，尚宝司捧御玺上前，置于御座宝案之上。鸣鞭报时，再行四叩礼，起身后，便听得“进表——”。
　　放置表目的小几案由东门被捧入大殿之内，韶乐止，内赞官于御座前的珠帘外宣表目，百官伏于地恭听着。
　　这表目内容不外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辞旧迎新之际，愿国泰民安云云。可宣读过半，却忽听说万幸之下已寻回了流落到民间的至亲骨肉，便趁着这吉日立为太子。
　　举朝哗然，是大理寺纠仪的官员如何提醒都压不下的人声鼎沸。殿外，一着蟒袍的孩子地被内官引着缓缓走入殿内，那低眉顺目的模样，不是璋儿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