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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长孙华发觉骆青近日变化挺大,倒不是她忽然由一个假小子变成了名媛淑女,而是那假小子最近脸上常挂着傻傻的笑,着家的时间也变少了。
      这样的变化,谁人年少青春不曾有过,长孙华心下明了几分,又开始暗暗担心,找来骆青问道:“近日你可与甚么人走得密切?”
      骆青心里一亮,早猜到母亲要说甚么,可偏就不告诉她,只道:“都是与一些同学玩一起,并不曾与甚么人走得近。”
      长孙华眸子一抬便知她没说实话,道:“可都是男同学?”
      “男女同学都有。”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长孙华也不继续问下去,却道:“青儿,你是骆家唯一的小姐,将来一定要有出息,哪些人该往来,哪些事该做你都要分清,你有大好的年华,要好好把握。”
      骆青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想在自己身上完成少女未完的梦,却从未问过自己的意思。
      骆青不想同母亲理论,只应着:“是的,妈妈。”
      第二日夏彬约骆青看电影,因着电影院离自家极远,骆青让家里司机送过去,不料才出了门便见一辆自行车靠在门口,那等在车上的人长腿宽肩,着了一身运动装,一顶学生帽压得老低,不是夏彬是谁。
      骆青急忙下车道:“你怎的来了?”
      夏彬道:“我今日没甚么事,便想着过来接你一起去。”
      骆青心里高兴,奈何在自家门口不敢太大胆,只吩咐了司机回去,自己上了夏彬的自行车,那车子起先摇晃了几下便平稳地走了起来。
      那时正值秋季,他们走过一条梧桐道,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绵密的光影,偶有落叶飘然而下,像大只的蝴蝶在飞舞,风儿轻轻刮着面,带着一点树叶的清香,说不出的好闻。
      夏彬的车骑得很快,一下穿过了梧桐道,猛然加速,身子都好似要坠落似的,骆青惊呼一声连忙抱住他的腰,原来是车子行了下坡道,没来得及减速。
      骆青轻敲了一下夏彬的背,骂道:“你是故意的。”
      那背微微抖了抖,似乎在笑,传来夏彬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就是故意的。”
      即便是故意的,那抱住他腰的手再没有放开,不多时,一张脸也轻轻贴在他背上,温暖而安心。
      秋风扶过面颊,那阳光也温暖柔和得很,这一路走来,好似很久,又像只是一瞬。
      他们牵着手入了电影院,黑漆漆的空间只有屏幕上的画面在动,一整场看下来,那相握的手也不曾松开。
      那是时下火热的一部电影,明星影片公司制作的《姐妹花》,讲述一对孪生姐妹不同的命运,一定程度上反应当下社会状况。
      电影结束后,夏彬沉默不语。
      骆青道:“她们姐妹相认就真能平安幸福?”
      夏彬却道:“军阀势力最是可恶。”
      两人紧握着手,上了自行车,夜风扶面有些微的凉,上海夜景中的繁华闪烁一一掠过身后,小贩嘈杂的叫卖声,汽车驶过的发动声,黄包车夫奔跑的脚步声,各处放着舞女歌星的欢唱乐声,这整个大上海的尘世喧嚣将他们牢牢包在其中,在人群里缩成很小很小的一点。
      骆青与夏彬的交往不算秘密也不算公开,骆青在学校是以男学生的身份出现,两人时常凑到一起也无甚不妥。
      可时日一久,竟渐渐传出关于他们的闲话,在学校里,男女同学交往倒是正常,可两个男同学在一起那便是极不正常之事。
      这事传到了骆青耳里,她还当着笑话说给夏彬听,夏彬似乎有些走神,随便应着,并无多大反应。
      他们毫不避嫌,这事便越传越大,流言也越来越夸张,直到导员找骆青谈话,那起先被她当做笑话的流言此时令她怒火冲天,拍着桌子骂道:“胡言乱语!”
      导员道:“你跟夏彬同学可真有那回事?”
      骆青只道:“我会给导员一个满意的答复。”
      起身便走,留下导员莫名其妙。
      第二日几乎全校学生轰动,倒不是骆青做了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只不过换了一身女装来上学,身段柔软,容貌清丽,嗓音柔亮婉转,活脱脱就是一容颜美丽的女学生,自此那些荒唐流言不攻自破。
      骆青兴高采烈找到夏彬,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笑道:“瞧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模样可真是好笑。”
      夏彬却依然神色阴沉,骆青原本以为他是因为近日传言才如此,如今发觉不对,问道:“你还有何事不高兴?”
      夏彬紧锁的眉拧了拧,忽然一拳砸到墙上,恨恨道:“可恶的日本人!”

      复旦的校园开始发生异动,连带整个上海也渐渐进入紧张的氛围,寒冬中,似乎每一丝空气都带着紧绷的火药味,有甚么事要即将发生。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军蚕食侵犯华北地区,北平学生发动抗日救亡运动,复旦大学随即响应,学生们纷纷罢课上街游行,高呼“援助绥远抗战”,一时间上海主要街道全是游行的高呼声,那些高举的牌子,整齐激愤的口号沸腾在上海的每一寸土地,点燃每个人骨子里的爱国热情。
      骆青跟着同学游行了一次便被骆冰拖回家里关着,骆冰是个商人,他有他的利益考虑,不愿多生是非,游行这种事骆青是绝对不能去的,这也是他当初不赞成骆青去复旦大学的原因。
      夏彬来找过几次骆青,长孙华竟也放行了,自从那次他来骆家门口接骆青看电影后,他们的事似乎就不是秘密,何况在学校还发生了那样的乌龙事件,出乎意料的,长孙华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有一丝默认的意思。
      骆青很抱歉:“因为家庭关系,我连一点微薄的爱国力量都无法付出。”
      夏彬摸摸她的头:“你只要平安就好。”
      骆青是在签下各种保证条约后才被放了出来的,她去找夏彬,问了许多人都不知他的下落,那一段时间,夏彬就好似忽然从这动荡的上海消失一般。
      过了几日,夏彬出现在骆家,神情极是憔悴,但那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无比的坚定决绝。
      骆青心里一动,隐约觉得这是一种告别,她问:“你要走了么?”
      夏彬道:“你果然懂我,我要走了,去抗战,我们的土地不能任由别人侵犯,我必须向我的祖国奉献我的力量与勇气!”
      骆青没有惊讶,异常的平静,她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面上已经显出了刚毅的轮廓,眼中的光芒异常坚定,她道:“每个人都有为自己国家奉献力量的权利,我支持你。”
      夏彬握住她的手:“这一去也不知能否回来,虽然这个请求很自私,但我还是想请你等我,三年后我若再没回来,那就不必等了。”
      骆青道:“我不想等你。”
      夏彬失望地垂下双眸:“这样的要求确实无理,你不答应也极是正常,我不怪你。”
      他放开骆青的手,骆青却将之握得更紧:“我不想等你,我跟你一起去!”
      夏彬立即反对:“不可以,你是女子,战场烟硝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骆青甩了甩一头简短秀发:“我不是柔弱女子,完全可以像男子一般,你能抗战,我也能。”
      夏彬摇头:“就算你性子如何像男子,你依然是个女子,战争不是儿戏,生命只有一次,我不想失去你。”
      “可我也不想失去你,夏彬,我可以……”
      “你不可以。”长孙华出现在门外,面容从未有过的肃穆,直直看着震惊的骆青。

      骆青终是没能同夏彬一同上战场。
      长孙华对夏彬道:“三年后你若是能回来,我便将青儿嫁给你。”
      夏彬深深看了眼一旁的骆青,坚定道:“三年后,若我还活着,一定回来!”
      那一刻,骆青第一次觉得母亲脸上那种肃穆竟是如此庄重威严,相较于上海到处弥漫的烟硝气息,风雨飘摇的动荡,国破家亡的危机,曾经在圣玛利亚女校做过的少女梦是如此的单薄虚幻。
      离去之前,骆青道:“让我送送你吧。”
      她陪着夏彬从自己家一直走到夏彬的家,经过茂名路时,她想起曾一起走过那小弄堂后的一条街,那时车水马龙,灯光璀璨,繁华荼靡,有模糊的曲调远远传来,咿咿呀呀唱着熟悉的曲。
      再去时,那些繁华灯光似乎也同上海紧张的气氛一同萧索了,就连夜,也掩饰不了这样的烟硝味,那些五色灯光依旧闪烁,只是没有了模糊的曲调。
      他们牵着手走在萧索的街上,依然是苍茫红尘中渺小的一粒沙。
      骆青走着走着,不觉又哼起那熟悉的曲调:“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夏彬握紧了她的手,顺着那调子继续往下:“弟兄二人出门来,门前喜鹊成双对。从来喜鹊报喜讯,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家归。”
      “清清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
      那调子唱着唱着便有些僵硬,骆青抬头看他,五色迷离的光影中似乎有水光闪烁:“夏彬,今日我十八相送,三年后,你一定要回来。”
      夏彬紧紧抱住她,声音犹如万山沉重:“三年后,我一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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