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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以爱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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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天一般,天下着大雨,有雷轰鸣,但换成是郝守宁撑着伞疾步走来。伞面比普通的遮阳伞要大,是浅色的,远远望去,仿佛笼着一层水雾。虽然看不清样貌,但我知道那个大步迈来的男子就是他。走近了,见他穿着衬衫西裤,挽着裤腿,身材修长而略微清瘦,大半身子已经被随风乱飞的雨滴打湿,神情有几分狼狈。
商业街禁止车辆通行。郝守宁没办法,只能自己冒雨从街口走到广场,还要陪着我们一起在麦当劳门口挤来挤去。
我掏出纸巾递给他,低声抱怨:“你来了也没用嘛,还不是要等雨变小?”
他擦脸的动作微微一滞,不过很快恢复,笑着说:“等会我送你们回去,不用湿漉漉地去坐地铁。”说完朝阿涵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哦,她是我同学,姚涵,涵养的涵。”
阿涵已略知我与郝守宁的“情史”,所以这会儿非常淡定,面不改色地应了声“你好”。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他略一颔首,笑得绅士,“经常听小扬提起。”
阿涵瞄了瞄我,估计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客套,于是“呵呵”两声算作应答。
郝守宁并不介意,伸手摸摸我的脑袋,相当之顺其自然:“战绩如何?”又把我当宠物。我噘嘴不答,换来阿涵白眼一枚,只好讪讪开口:“也没买什么,几件T恤、裙子而已。”
“听这语气是还不满足?”他笑容宠溺,“那等雨小了,我陪你们一起逛。”
嘎?
据说女人天生对逛街有一股热血的同时,据说男人天生对陪女人逛街有一种抵触。好吧,凡事总有意外,就比如我不热衷逛街而郝守宁居然主动提出陪我们逛街。
雨终于慢慢转小。人群逐渐走出避雨场所,重新汇集,开始流动。我们三个各自撑着伞,投身逛街大军中。
我和阿涵手挽手在前面晃,郝守宁自觉地拎起购物袋跟在后面。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笑着看我挑东拣西,偶尔给点意见。阿涵是喜欢热闹,顺手买些小饰品、10元3双的棉袜、买一赠一的小工艺品……诸如此类。看上去一袋又一袋,样数多,钱却没花多少。我纯粹是陪她凑热闹,并不是真心想买什么,所以常常故意挤进大减价的人群里翻廉价T恤,或者自己在一旁充当设计师,指挥阿涵换这件衣服试那条裙子,过瘾了就拎起包走得潇洒。
商业街内各店的水准参差不齐。名牌贵得离谱,也有便宜得让人大跌眼镜的衣服。我们是穷学生,逛街的重点在于逛。一圈转下来,除了我的脚底心越来越疼,也没什么特别的收获。
“我错了,我今天应该穿球鞋的。”我苦着脸,整个人挂在阿涵的胳膊上,“凉鞋都要走坏啦。”
阿涵承受着我的大部分重量,直皱眉,没好气说:“坏了拉倒,反正到处都是鞋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边打量周围,刚巧发现走几步就一家,当即把我往前拖。
我翻白眼,嚷嚷抗议:“不管,我要坐着休息一下,你假装买鞋,挑久一点。”我言出必行,一进店门,立马找位置坐下,死活不动弹。
郝守宁靠着我坐,目光落在被我偷偷松开鞋扣的凉鞋上:“坏了?”
“那倒没有。”我叹气,“不过这双凉鞋的鞋跟比较高,走了这么多路,鞋没坏,我的脚要断了。”
“买一双方便走路的换上。”
“啊,算了,我暂时还没有买新鞋的计划。”我对鞋比较挑剔,认牌子,价格自然低不了。所以买鞋得慎重,不然超了月支,我没脸见江东父老。
“我们走吧。”阿涵突然冒出来。
我还没休息够!我用眼神抗议,换来她的无奈耸肩,走过来凑近我耳旁:“这里的鞋子好贵!”
难道不小心进了品牌店?我哀怨至极,就差扼腕长叹,却听见郝守宁问:“有没有适合她的鞋子?鞋跟不要太高。”他已经站在鞋柜前,正和店员小姐说话。
“我不买鞋。”我惊得跳起,一把拉住他的手,“咱们走吧。”却被他反手握住,拽着走不了。
刚好店员小姐取了只样鞋,细声询问:“先生,小姐,这个款式怎么样?”
“试试?”
“不用了吧?”我在他的温柔里弱弱表态。咱不买鞋,就不折腾人家店员小姐了。
“换一款,谢谢。”郝守宁保持微笑,不带丁点犹豫。
我于是在一瞬间石化。
店员小姐显然看出郝守宁才是手握大权的决策者,于是灿烂笑容基本上都对准了他:“先生,这是本季度的新款。”
“设计还不错,红色似乎太艳了点。”
“还有白色和黑色。”
“那都拿来看看吧。”他答得很是干脆,随即看向我,问:“36码,是吧?”却未等我回答,转头对店员小姐道:“35码、36码的都拿来试试。”
不到一分钟,四双鞋已摆在面前。郝守宁温柔建议:“试试吧,小扬。”
我稍稍侧头,盯着齐刷刷排队的女式凉鞋们,微微走神: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拂袖而去,郝守宁该如何下台?会不会一气之下怒火攻心把我灭了?不,腹黑如他,应该是用淡定的飘渺的眼神,杀我于无形。
据说郝守宁是披着温雅外衣的大灰狼,谢扬是伪装强悍的小白兔。
难道这就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妥协的原因?
半个小时后,我穿着新鞋站在店门口,面无表情。一双凉鞋近七百,还是打了八折。问题是我左看右看也瞧不出这么贵的价值所在。
郝守宁将信用卡插回皮夹放好,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含笑说:“走吧。”
我已全然没有继续逛的心情。哪怕阿涵仍是兴致勃勃,哪怕我在几小时前说服自己要尝试适应她的爱好。我也不想勉强自己。“时间不早诶,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阿涵?”我用浅笑掩饰自己的疲倦。
“啊?”阿涵瞄了眼手表,“是哦,免得她们等。”回程还要顺便去取生日蛋糕,晚上寝室里要一起帮阿涵庆生。
“往回走吧,车子停在那边。”郝守宁顺着我们的意见,一边将我护在身旁,避开来回的人潮。
又费了番力气才走到停车场。我已经完全直不起腰,两只手都拉着郝守宁的右手,几乎机械地往前迈步。
好不容易爬进车内,我整个人瘫软在车后座,只有喘气的份。阿涵坐在旁边,用眼神表示对我的不屑。
“晚上记得用热水泡泡脚。”郝守宁边发动引擎,边不忘回头叮嘱我。车子缓缓滑出停车场,汇入嘈杂的大街。
目的地是医院。
我与阿涵前后脚迈出车门。
“听小扬说,今天是姚小姐的生日。”郝守宁突然开口,接着递过一个系丝带的小礼盒,“一点小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阿涵掩饰不住神情惊讶,赶忙接过来,连声道谢谢。连我都被吓住,一时愣愣站在车门旁。
“郝先生晚上也一起来吃蛋糕吧。”阿涵发出邀请。
郝守宁看了我一眼,下一秒转向阿涵,微笑说“抱歉”。“晚上有事,恐怕没办法。你们玩得开心点。”他挥挥手,车子再次启动,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我俩呆伫在原地好一会,阿涵忽地一声叹气打破沉默的氛围。“这个人太神奇了。”她感慨,“你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我默默点头。
心底仿佛有几分愤怒,不明源头。再细想,好像只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替我买鞋让我感觉不满罢了,但他到底是一片体贴。
然而他的温柔的强势,第一次让我感到隐约的害怕。
后来我才明白,那几分愤怒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以爱之名,霸道地想将我变成菟丝子,只能依附乔木而活。他的爱,仿佛是成年人对小孩子的宠溺,又像主人对宠物的照顾。这样的不对等,才是我不痛快的来源。
我想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但不是只能靠依赖一个人而活。
可惜那时我并没有想得如此清楚。人在混沌状态时容易烦躁,在烦躁时容易不可理喻。于是哪怕是对也可能变成错。
世间有多少人,因为与爱情无关的错,而错过一生?
更让人悲戚惆怅的是,一辈子有太多的事,竟只能在回望时才能恍然顿悟。然而时光冲刷前尘旧事,就算顿悟了,又有几个人能改变些什么呢?
所以我深深感动于赵琛的一句话。他说,谢扬,你这辈子能遇见郝守宁,是你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