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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人生何处不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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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郝守宁的指导下,我象征性补点了几个菜,然后保持微笑倾听姿态,偶尔给那么一两句简短的回答。
菜一道道上桌,甚是精致。我再一次感叹贫富差距。想我来味陶居只敢喝喝早茶或者下午茶。于是愈发安静地吃菜。
“我听别人叫你小扬。”郝守宁突然开口。压低嗓音,只有我们俩个能听见。
“那你有没有听到她们叫我小谢?”我随口反驳。
他一时未接话,好一会才慢慢说:“我可否怀疑,你对我有意见?”
我有点无奈。这个人,前天说从我眼神中看到我对他有好感,今天说怀疑我对他有意见。这算不算“前言不搭后语”的举例说明?
“是不是我的处事方式让你反感?”
我怔住,对上他的视线,斟酌用词:“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为我对你有好感?”我原意只是单纯的提问。然而话一出口,仿佛不知觉就带上了隐形的火药味。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他轻笑。
……我竟感到几分懊悔。太不可思议。怎么说都是常年混迹于小言界,另加多国偶像剧熏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麽?郝守宁是何方神圣?虽然交情粗浅,但见面时那些个排场,还能看不出他的身份非富即贵?这样的人,面上的喜怒哀乐能做得了几分真呢?
我可真没出息。“这鱼看上去不错哦。”于是匆匆转移话题。
“这是鲥鱼。”郝守宁没有纠缠旧话,配合我开始新话题,“广东有句话,‘春鳊,秋鲤,夏三黎’,三黎就是鲥鱼。现在是五月天,差不多到夏天了。”
“果然博学。”我啧啧称赞,“不似我,孤陋寡闻,五谷不分。”
他夹了块鱼肉到我碗里:“鲥鱼刺多,小心些。”
如此细心体贴。我讪笑,只剩下埋头苦吃的勇气。
“你们两个聊什么悄悄话呢?”樊玚突然拔高音量,笑容带着几分狡黠。
郝守宁看了看我,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我说她看上去这么瘦,估计就是离家太远,不懂得照顾自己。”
“那正好。阿宁向来懂得照顾人,特别是女孩子。简直是新好男人的典范。”樊玚的语气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我最会善待自己了。”我额头黑线,严肃抗议。
“是吗?那你说说怎么善待了?”郝守宁笑起来,“比如,睡懒觉?”
“……那是我妈传给我的优良习惯。”我抽抽嘴角,“你怎么跟我爸似的?我爸就看不惯我和我妈睡懒觉。睡懒觉怎么了?多舒坦多幸福呀!我就盼着能每天睡懒觉。”
“小孩子。”郝守宁的表情似有不屑。
我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见你比我大多少,别总是老气横秋的。”我上学早,五官显幼稚,个子亦不高,总被人当小孩子看。平日里就讨厌那些装老成的同学,谁知道心理年龄是不是比我还弱智呢?
他倒是气定神闲:“你才大四吧?我都大学毕业八个年头了。”
“怎么可能?”我脱口质疑,见郝守宁只微笑不说话,摸摸鼻子继续说,“你看上去挺年轻的,一点都不像奔三的人。”虽然有时表现比较腹黑,但外表绝对看不出城府来。
樊玚啧啧两声,看向我,一幅怜悯同情的神色:“美女啊,你肯定被阿宁骗了。你别看他一幅无害纯洁的面孔,其实他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恶人。”
“怪不得。”我拍拍脑门,“你太容易让人轻敌,怪不得我总栽在你手里。”
换来樊玚捶桌子大笑:“美女,以后阿宁要是欺负你,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帮你出气。”
……我低眉顺眼,默默喝汤。
一顿饭吃得热闹,结束时已近上班时分。我捏捏眉间,硬生生挤回一个哈欠。没有午休,得直接奔回去上班。我暗自祈祷下午不要来新病人不要有急诊手术。
樊玚与ABC君打算继续happy。我礼貌告辞,郝守宁表示要送我回去,态度坚决,不容反驳。
午后的阳光有些耀眼。路边的小商贩们都躲在树荫下,懒洋洋地打量着来回路人。我与郝守宁并肩走着,基本上是他在找话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我实习中的琐事。好在医院离味陶居不远,很快就走到正门。
“你要去看朱媛吗?”我放缓脚步,“如果不用,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守菲陪着她呢。其实我们去了也没什么意义,能帮的都帮了。朱媛的事,我至今都不清楚。”郝守宁似有几分无奈。
“还不是某个男人造的孽?”我咕哝。
郝守宁笑起来:“一听就是小孩子的口气。男女之间谁对谁错,有几个是说得清的?”
总认为我是小P孩。我忍不住忿忿。
“好了,快去上班吧。”阳光下,他微微眯眼,目光落在某一处,些微一愣,随即露出笑意。
“哥,你怎么回来了?”是郝守菲。
我循声张望,登时愣住。前方,郝守菲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走来,朝郝守宁挥手招呼,视线在我身上稍一逗留,表情几分犹豫。
“谢扬,目前是妇产科实习医生。”郝守宁做介绍,然后看向我,“守菲,我堂妹,你见过的。”接着指向那个让我呆滞的始作俑者,“廖成。”
我仍处于震惊状态,全凭本能反应,傻傻冒出一句“你们好”。
此类场景,完美诠释了何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相较于我的呆若木鸡,廖成的反应显然相当镇定。清俊好看的容颜,只是那么一下子,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趋于平淡。仿佛水过无痕。
“师妹。”他浅笑,语调间不带一点涟漪。
“……师兄。”我挤出干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心虚感。
“你们认识?”郝守宁有些意外,随即恍然,“也对,你们在同一家医院。”
“哥,我们还没吃饭呢,就不跟你们啰嗦了。”郝守菲突然拽紧廖成的手臂,笑吟吟开口,“谢医生,下回聊,我们先走一步。”
“去吧。”郝守宁笑得温和。而我笑得纠结。望着贴在一起的俩道身影,我突然替刘雅难过起来。她那点小女生心思,一眼就可以瞧穿。或许只是一时迷恋,但至少费了几分牵肠挂肚,却只能无疾而终。可是严格说来,廖成并没有欺骗她。他没有必要对每个人都交代他有女朋友这种私事,他只是温文儒雅地当他的贵公子,对谁都好,对谁都体贴。如此而已。
不过,各人自扫门前雪。更何况她还正与我冷战呢。今天所见所闻,我是不会提的。我不是圣母,才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守菲很喜欢他。”耳旁突然传来郝守宁的声音。
我“哦”了一声,调头迎上他的目光,笑起来:“他们站在一起看上去好养眼。”俊男美女,向来就是绝配。遗传学告诉我们,优秀的基因才能在淘汰制中生存保留,从而繁衍延续。
自那日起,郝守宁隔三差五现身妇产科医生办公室,约我吃饭,或者出去玩,硬是将我推向了八卦绯闻的风口浪尖。
我知道背后肯定有人议论,但直到某天阿涵忍不住将绯闻内容告知,我才幡然醒悟——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绝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将我拉到无人的换药室,满脸谨慎地问:“最近总来找你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某女病人的家属?”
“算是吧。”我点头。朱媛是郝守宁的堂妹的室友。他陪她来医院好几次,也应该是朋友吧?“怎么了?”我纳闷。
“我说了你可得镇定啊。”阿涵眼神闪烁,“我不小心听见师姐们在八卦,说你勾引女病人的男朋友。”
……勾引?
“阿涵,你说我怎么可能镇定得了!?”
我气急败坏了。
我恼羞成怒了。
我暴跳如雷了。
我给家里打电话,在老妈洪亮的一声“喂”后,噼里啪啦爆发:“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女人怎么就这么麻烦啊?”
电话那端静默三秒,声音飘渺:“我生的也是女儿……”
我哀怨望天花板:“老妈,我的脾气是不是很嚣张?”我开始怀疑是否是自身性格过于极品才导致目前的混乱状态。
“还行。”老妈思索片刻,语气冷静,“这两年收敛不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成熟稳重了。”
“……”意思是当年我确实年少轻狂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而现在的谦虚面目极有可能是伪装。
“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是有点小麻烦……不过我能解决吧……”我扭捏。
“最好是自己学会解决矛盾。实在不行也允许你回家躲一躲,不过最多让你躲几天。”如我所料,老妈果然并未多问。
母亲大人向来强调家庭民主。虽然我从小就深刻了解这一点,还是禁不住对着窗外上弦月喟然长叹。
曾有朋友质疑,说父母将你当成年人看待,如此平等,实属难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微笑不语。自由固然美好,但同时亦须学会负担自己的人生。人越长大,越害怕未来的虚幻和叵测,却因长久习惯,早已不知如何开口与长辈商量。
虽然我知道,他们爱我至深。
唐僧说,悟空,走自己的路,让妖怪们说去吧。我是否亦可以当作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事纠纷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