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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剪梅(2) ...

  •   第十六章一剪梅

      第二日一到点儿,严璎又赶着过去了。这一回换了个大罐儿,还是从南特地叫雁哥儿找来的,罐儿面上绘着工笔画,一剪梅的样图,一旁还誊了首李易安的词。从南为此笑话说,“正好相衬。”

      严璎走到四少爷院子,还没探头,不知被哪个眼尖的小童看见了,飞快跑进去禀报,“燕莺儿又来剪梅了,少爷,燕莺儿又来啦!”

      严璎心中好笑,进得院子去,在屋外候问,“少爷在呢?”

      满哥儿气呼呼从里屋掀帘儿出来,看见她仿佛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又来?”

      严璎正要回答,满哥儿气愤地打断她,“少爷院子里的红梅都要给你糟蹋没了,你怎么还有脸面过来!”

      严璎闻言回头看去,院子里的红梅开得很好,只是昨日遭她“毒手”,如今看着稀疏了不少。严璎笑答,“什么话呢!少爷的红梅不还好好的吗?”

      见满哥儿似乎气炸,严璎慢笑道,“我若真糟蹋了少爷的红梅,又哪里敢再来呢?”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严璎知道四少爷也在听她理由,抿了抿嘴,反问道,“今日院中花开如何?”

      满哥儿一愣,应声去看了一眼,红梅开在枝头,尽是饱盛的模样。正逢严璎追问一句,“可见颓败之色?”

      满哥儿瞪她,哼哼唧唧道,“倒不曾见。”

      严璎笑起来,“那又何谈我糟蹋呢?花开一日红,我昨日不过是将盛开正极的红梅剪了,未开的花骨朵可未敢动一分一毫,好为少爷再留住美景。”

      满哥儿皱眉:“你这是什么歪理?”

      “我要取花,少爷要赏花,我与少爷各取所需而已。”严璎上前一步,挨在帘子外说话,“少爷容禀,花迟早零落,难道少爷宁肯见泥土污她,也不肯让她入我罐中,待制出香来,又留一段馥郁在人间吗?”

      四少爷听不下去了,“一派诡辩。”

      严璎笑吟吟应,“是,婢子诡辩,请少爷罚我。”

      满哥儿忍不住插口道,“你摘便摘了,昨夜何必再呈上一枝,专送在少爷眼前,你难道不是怀着要气少爷的心吗?”

      “婢子哪里敢如此胆大包天!”严璎垂下眼,低声道,“少爷昨日出去得匆忙,想来未及观赏红梅,婢子念及此,这才特意剪下一枝来,送到少爷跟前,只为少爷能赏到昨日的红梅之美。”

      “少爷竟然不信我。”

      她抬手拭泪,作泫然欲绝的姿态,“这可是婢子一片赤诚之心呐!”不想这时帘子突然被打起,四少爷居高临下打量她,严璎自觉演过了,头愈发低下去。

      “泪呢?”

      严璎一时没听清,“啊”一声抬起头看向他。四少爷似笑非笑,“不是说我不信你一片赤诚之心吗?这样的委屈,怎么不见你一点泪珠?”四少爷啧啧道,“可见你一点也不伤心呐。”

      严璎讷讷难言,满哥儿在旁笑出声,“少爷,这丫头油头滑嘴,千万不能上她的当。”

      四少爷笑看她,七情上脸,偏憋不出一点泪来,一个人站在那里郁闷又委屈。四少爷觉得自己捉弄够了,咳道,“好了,谁与你计较?”

      满哥儿应道,“要真计较,你以为自己这时候还能站在这里吗?”

      四少爷吩咐满哥儿将屋中太师椅搬出来,他披上大氅,拿上一本书,悠然坐下。四少爷道,“不是还要剪嘛?剪吧,就在我眼皮底下剪。”

      严璎暗叫一声苦,应下来。帮手的丫头迎过来,将她的罐儿拿过去,又递上一把剪子。院子里的小童搬了几把凳子,扶着她踩上去。

      四少爷点点头,“剪吧。”

      严璎硬着头皮,仰着头寻找开得最盛的红梅。她眼神本就不好,又差些被满目的红晃花了眼。好不容易找着一枝,刚拈住,剪子伸过去时,四少爷喊了停,“这朵不行。”

      严璎不知他什么打算,但不能逆着他,只好放开手另寻。谁知道接二连三寻了许多,四少爷都驳回了:

      “不行。”

      “停手。”

      “这个不可以。”

      “这个也不行。”

      严璎背对着他,嘴里恨得牙痒痒,偏语气不能出错,“还请少爷解惑,为什么这朵也不行?”

      “开得正好。”

      “正是因为开得正好,下一刻便是颓败,此时不剪了,她就要坠下枝头了。”

      四少爷摇摇头,“依我看,她还能开得更好,此时不宜坏她美丽。”

      严璎一口气梗在喉间,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少爷!既然不许她剪花,打发了她回去便是,何苦非要耽搁自己时间陪她在这儿耗着?严璎趁着替换位置的空当,小意的转头过去看,虽看不怎么清楚,只模糊看见四少爷将书本架在眼前,似乎在读书,谁知道呢!也许只是仰躺在椅上好整以暇等着整她呢。

      四少爷察觉她看过来,悠闲笑问,“怎么?”

      严璎摇头,随手逮了一枝,枝上并开十几朵,有开盛的,也有未开的。她剪子一一移过去,不等四少爷说话,先问道,“少爷,这枝剪得吗?”

      四少爷乜她一眼,道,“你说呢?”

      可惜严璎眼神不好,看不见。她态度端正,也不纠缠,当即放开那一枝,随手另拣一枝:

      “少爷,这枝剪得吗?”

      “少爷,这枝剪不得吧?”

      “少爷,这枝呢?”

      “少爷,这个剪得,还是剪不得?”

      “少爷…”

      她次次要四少爷回答了才将剪子移开,惹得四少爷看不进书,干脆就将书丢膝上。满哥儿见状,训斥道,“怎么没一点眼力见?什么要不得,什么要得,不知道吗?”

      严璎慢吞吞道,“请少爷赎罪,婢子还真——不知道。”

      四少爷抬了手,“算了。”他大概也绷不住脸与她再斤斤计较了,终于高抬贵手放她自己剪去,满哥儿抬了椅子进去,四少爷拿起书进屋看。满哥儿替他将大氅脱下,抱怨一句,“少爷何苦跟她一般见识,害得自己还在外头受冻这么久。”

      四少爷喝着热茶,想起那丫头在大冬天剪梅,一双手不知会冻成什么样?这会儿气顺了,又觉得自己太大题小做,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四少爷道,“给她拿个暖炉去。”

      满哥儿笑道,“她还攀在树上剪花呢,哪里能腾出手来?少爷气性好,她可不见得会知恩呢。”

      “少废话。”四少爷看他一眼,满哥儿心里一凛,低声应下。出去递暖炉的当口还在想,少爷待那丫头太不同了些,平时何曾见少爷如此小气过?现在偏偏逮住一个丫头计较,计较完又迎头去送体贴,人家会领情吗?

      严璎当然不领情,恭恭敬敬地,“您看不见呐,我这会儿哪有手能腾出来?多谢少爷一片好意,婢子恐怕不能领受啦。”

      四少爷站在窗边,听她不卑不亢说这话,心想不对,却总感觉说不上哪里不对。

      等严璎过来在屋前回禀完,抱着她的大罐子一步一步走出院子去时,四少爷终于想起不对劲来。分明是这丫头整蛊他在前,怎么他反手一计,又成她委屈了?

      谁替他的红梅委屈哇?!

      .

      严璎回去时,迎面正遇上雁哥儿,雁哥儿冲她笑,“燕莺儿姑娘好呐?”

      严璎道,“劳您照看,一切都很好。”

      雁哥儿说那就好,“瞧你这来路,刚从四少爷那儿回来吧?”

      严璎心想府里谁不知道她这几日在“糟蹋”四少爷的红梅?不明雁哥儿此时又为何谈起这事来,偏他住口了,严璎就怕他们这种心知肚明的不宣,不得不回一句,“姑娘盼着这红梅呢,我就先回去了,您请自便吧!”

      她端出五姑娘作借口,一时又觉得不妥当,这样说未免太过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一抬眼,果然见雁哥儿眯起了笑,“是嘛,四少爷最疼五姑娘了。谁敢去摘他院里的红梅?也就只有五姑娘不怕的。”

      雁哥儿道,“你还不知道呐,大夫人体谅五姑娘,又特地拨了个丫头去,你猜这人是谁?”

      严璎心中一动,府里与她相熟的只有巧儿一人,雁哥儿如此说,那么也只有这一个答案。谁知雁哥儿非要跟她卖个关子,“赶紧回去吧,说不定正好撞上呢!”

      严璎与他分别,回到书楼,挑帘子一看,屋内站立着一人,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巧儿嘛!从南眼尖看见她,招手道,“今儿怎么晚了些?”

      严璎如实道,“少爷在院中,略有些耽搁。”

      从南笑道,“我刚儿才跟姑娘说,你要再晚些回来,恐怕就要姑娘亲自去救你了。”

      五姑娘瞪她一眼,“嘴上真没个把门,胡言乱语什么?”五姑娘看向她,“四哥没有难为你吧?”

      难为了,不过被她反将一军。严璎摇头道,“少爷大度,不跟我们一般见识呢。”

      五姑娘说那就好。从南给她介绍道,“这是大夫人拨过来的人,叫巧儿,日后与你一同伺候姑娘。”

      巧儿笑看她,“才说分开舍不得呢,这样快又与你共侍一主了,真好。”

      从南见她们这架势是认识的,笑道,“既如此,那更好了。”

      巧儿应是,转过去拜五姑娘,“还未谢过姑娘的大恩。”

      五姑娘本含笑看着,见巧儿乍一跪,不免奇怪。她面色疑惑,往从南那儿看去,显然已经记不得曾经帮巧儿逃出一劫的事情了。

      五姑娘是万事不上心,所以不记得。从南倒还有些印象,笑道,“原来是你呢,我说瞧着这么眼熟,在书阁好吗?”

      巧儿红了眼眶,说道,“一切都好,只要离了那浩劫,就没有不好的。”

      五姑娘见她这模样,叹口气,复又打趣笑道,“真是奇怪呢!正好我这儿缺人编书,大伯母就拨了你来,可见是‘无巧不成书’了。”

      她一语双关,从南领悟到,也笑起来,“好了,不哭了,已经过去,还谈它做什么呢?日后安安心心待在姑娘身边,再没什么难啦。”

      严璎在旁道,“还没拾辍好吧?我带她去收拾住处。”

      严璎与巧儿并身出来,巧儿抹了抹泪,笑道,“失礼啦。”

      严璎摇摇头,“人之常情,不是失礼。”她领着巧儿进屋,巧儿坐榻上发了会儿愣,叹道,“五姑娘真是个好人,你看她都不记得曾经帮过一个人出泥潭,可见不是为了施恩而施恩的。”

      严璎笑道,“即使是为了施恩而施恩,恩情也是不假的。”

      巧儿体会了会儿,点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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