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莫问殊途

13、十王厅之殁

　　魔物——王，滴血的手指指向她，隔空描绘着她额上荆棘的形状，“人类从来不知满足，正因如此……”她从王的身体里拔出剑，斩向他的头颅，身首分离的王仍在笑着，“……正因如此我才如此深爱又如此憎恶你们。血的契约，背叛的下场，等着吧，追求智慧的艾斯提，等着命运降临。”女王颤抖了，而不死的神灵闭上了眼。

　　盖因□□的黑战马烦躁地打着响鼻，蹄铁蹬着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土，他身后的两千轻骑兵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的一个手势他们就将发起最后的冲锋。盖因俯视着对面乱石凌立的坡地——十王厅，位于骨山中的乱石岗，传说是最早追随至高女王的十位人类国王的埋骨之地，此地易攻难守，克里斯已没有退路。
　　克里斯是个出类拔萃的战士，却不是个出色的战略家。他只有数百骑骑兵，马匹和骑手都良莠不齐，声势浩大的万人大军以步兵为主，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在此前只拿过镰刀和锄头的农夫，许多人连阵型变化的手势都没弄清。克里斯没有时间练兵，这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全靠着蛮勇和侥幸才能走到这个地步，盖因最初的骑兵冲锋就让他们伤亡惨重，虽然他自己也失去了一些骑手。
　　盖因统领的这支队伍全是饱经沙场、骁勇善战的老兵，这两千人尽数着黑甲，头盔上缀着鹰的翎毛，未出战前就已经在气势上削弱了敌人，而在头盔之下，他们都剃掉了左半边的头发，取而代之的是荆棘的烙印。
　　是服从，是忠诚，是信仰。
　　盲目的信仰从来都令人畏惧，盖因已经忘记了这种情感，所以他们听命于他。盖因的队伍不畏死，而克里斯的军队只想活。这是敌方必输的战争，和屠戮无异。

　　盖因短暂地屏吸，然后感受山间微凉的空气灌进肺里。
　　活着。
　　钟声那么响。
　　他抬起戴着黄金手套的手，比出冲锋的姿势。他的马当先冲出去，冲进已故国王们的墓地里，冲进士兵们即将抛尸的坟场里。

　　短兵相接。
　　穿着锁子甲的骑士穿过乱军杀到他面前，坐下灰色的长毛马猛地撞上他的黑战马，险些将盖因掀下马来。他知道那是克里斯，克里斯的剑又快又猛，比盖因知道的更快更猛，盖因提枪格挡，虎口被震得发麻。
　　“是你，真的是你！”克里斯的怒吼透过覆面的头盔隆隆作响，“你替黑心王卖命！他杀了你哥哥！”
　　盖因只是机械地格挡，进攻，闪避，再进攻。他想说，投降吧，你们没有希望，他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脖子上狰狞的伤口在盔甲掩盖下炙热地灼烧。他希望克里斯能读懂他的眼神，但他的眼睛只是没有波澜的沉绿，死一般寂静。他早就不是克里斯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而克里斯，克里斯几乎没有变过，一样的勇猛、无畏，充满暴烈的愤怒。
　　“你还记得玫瑰圣堂的预言吗？你的誓言呢？深红之境的戍卫者！”
　　盖因记得，一直都记得，圣堂毫不停歇的钟声，受神谕之人在圣者大殿里宣判他的命运。
　　“是毁灭。”圣者们高唱着，然而钟声一刻不停，几乎盖过他们的宣判，“是毁灭，亦或重生。是救赎，亦是绝望。我主圣女王，智慧先驱艾斯提利尔赐谕，至圣之血庇佑……”
　　后面的话盖因没能听进去，他的脑海被钟声占据。毁灭和绝望，和他一直以来所做的并无不同，不过是带来——
　　死亡，死亡，死亡。
　　重生？
　　盖因的长枪贯穿了克里斯的身体，骑士从马背上摔下去，摔进乱石堆里，血从身体里流尽，渗入先祖埋骨的尘土里，直到最后仍旧不屈地睁着那双蓝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