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先生的谭先生》五六狸

3、第三章

　　赵旭上班虽然算是新人，不过胜在有四年驾龄，开车稳妥。而对马路车辆有心理障碍的谭笑最需要的，就是开车稳妥的人。

　　赵旭很符合要求。

　　“到了，谭总监。”

　　赵旭把车停在电台门口，下车给谭笑开门。

　　谭笑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那袋子垃圾，赵旭连忙接过来，“谭总监，这个还有用？”

　　谭笑露出一口白牙，煞有其事指着前面，“有啊，你看到前面那家酒店没有？”

　　赵旭往前看过去，“啊？哦，看到了看到了，总监要我拿过去吗？”

　　谭笑转身走向电台，“是啊，你拿过去，扔前面那垃圾桶里。”

　　赵旭得到第一个任务，拿着袋子坚定地走了几步。

　　嗯！一定好好完成任务，不辜负总监大人的期——

　　哈？

　　忽然醒悟的赵旭望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再瞅瞅自个儿手里提的东西，头顶一串冒号。

　　原来是……扔垃圾啊……

　　他回头去看谭笑，谭笑的身影正消失在电台大楼的旋转门里。

　　他突然发觉，这位总监大人和善可亲的外表，貌似是个假象……？

　　早晨的电台很忙碌，这个时间段的直播有十几档，直播最容易出岔子，各个部门战战兢兢。

　　谭笑在中文播音部转了几圈，挑了在间准备开播的直播间停了下来。

　　导播见到外人进了直播间，摘下耳机，没看见谭笑带有工作证，心想哪儿来的小白脸，长成这样该去电视台啊来什么电台。

　　他皱着眉拿手里的文件拍了拍谭笑的肩膀，“你是谁带进来的家属？直播间不能乱进。”

　　谭笑移开文件，挑起一根手指压住微微上翘的薄唇，“嘘，保持安静。”

　　小白脸的声音轻轻扫过耳膜，让人无端端很是享受。

　　这声音……

　　真好听。

　　导播有几秒钟的失神。

　　等反应过来，那人仍含笑立在门内，导播直觉要赶他走，不及开口，直播间的红灯就亮了起来，DJ关闭录音室，直播开始了。

　　节目进入正轨之前，导播没再有空管一个外人，他对着对讲机指示工作，“音乐和主持人的声音有点杂，杰森检查一下音控，丽萨催一下编辑部的实时新闻，杰森注意一下一分钟后切入广告……”

　　直播开始，直播间人员各司其职动作起来。谭笑倚着墙壁看了一会儿，对大家饱满的工作状态很满意。

　　他原打算盯到直播结束，拗不过被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怪，拉开口袋看了眼，果然是罗峰打来，非常有“你不接我就打到你接为止”的架势。无法，谭笑出了直播间，一转身，折进卫生间里，“喂……”

　　有条不紊工作中的直播间里，导播助理步履匆匆，“罗导，谭总答应了我们的邀请，二十分钟后上节目。”

　　导播瞪大眼睛，掩饰不住地惊喜，“你说的是星辉娱乐的总裁谭纪平？他不是一直拒绝我们的邀请吗？消息确定吗？”

　　助理也很激动，双眼冒着桃心，“确定确定，是钱台长亲自出面活动来的，软磨硬泡了一星期谭总那边才同意空出十五分钟给我们。天哪，是谭总哎！”助理忍不住跺了跺脚。

　　导播赶紧拿着对讲机通知大家，“各部门注意，二十分钟后星辉娱乐总裁谭纪平会到我们直播间，编辑部趁广告时间把今天的直播核心改成关于谭纪平的，杰森你出来对一下上次准备好的问题，技术部门快点查一下杂音怎么回事！快快快！”

　　“……你不知道，你小学五年级转学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是你谭笑！教会了我离别！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从此以后，你就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

　　谭笑坐在马桶盖上笑得肩膀在小幅度颤抖。

　　罗峰说的是谭笑小学转学的事。

　　他和谭笑是邻居，幼儿园到小学都念的同一个学校。他们五年级那会儿，谭笑爸妈离婚了，谭笑他爸就把谭笑带走了。

　　具罗峰说，谭笑当时走得特别决绝，背上小书包就走了，招呼都没跟他打一声，就此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创伤。

　　电话那头的罗峰愤怒道：“你竟然把没叫我送你去上班这件事说得这那么风轻云淡！你知道我一早醒来独自面对冰冷的房间有多惊恐吗？！我差点以为昨天你回来是我做的梦！你太过分了谭笑同学！”

　　谭笑手机发烫，再一看时间，通话已经超过十分钟了。稍微控制了一下策马奔腾的笑意，他开口道：“好了，那你说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罗峰哼哼唧唧，“这态度还差不多，这样吧，我吃完早餐去电台看你，哎！不许拒绝，要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绝对！”

　　“行，”谭笑捶捶有点麻的小腿，“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

　　“那我去换衣服吃早餐了！待会见待会见！”

　　“待会儿见。”

　　谭笑挂断电话，洗了把手，一出门，正好撞见满电台找他的赵旭。

　　“谭总监！”赵旭喊了一声。

　　谭笑冲他笑笑，“垃圾扔完了？”

　　赵旭的一腔质问顿时被堵回嗓子眼儿里，“扔完了。”

　　谭笑走在前面，“那就行。”

　　赵旭纠结着一张脸不满谭笑丢下他乱跑的行为，又不敢说什么，跟上去，“谭总监，我先带您去办公室吧？”

　　谭笑尤自走着，“不急，先看看。”

　　两人路过刚刚那间直播间，本该井然有序的直播间居然一片混乱，里面传来导播高亢的骂人声。

　　“技术部怎么办事的！光留两个实习生在台里有什么用？！他妈的这时候给我出乱子？！”

　　“快去问问台里还有没有人会弄调音台的！”

　　一屋子人低着头挨骂，头顶忽然落下一道极其悦耳的男声，“怎么了？”

　　大家不由地稍稍瞄了一下来人，又纷纷被来人温柔的目光弄得胸口小鹿乱撞，自惭形愧地把头埋回胸口。

　　女员工纷纷流口水。

　　好！帅！一！只！小！哥！哥！

　　罗导急火攻心，无暇欣赏这些，他瞪着谭笑，“怎么又是你？滚滚滚赶紧滚！”

　　他又看到后面跟进来的赵旭，怒火转移，“赵旭！人又是你带来的吧？！不知道电台不能带人来吗？！实习的时候公司管理条例没看吗？！简直是乱来！”

　　这间直播间的调音台不知道怎么回事，杂音越来越严重，已经糟糕到严重影响音质清晰程度了。偏偏技术部门老员工这时候出去学习，谭纪平眼看就要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出问题，简直不能更槽心。

　　罗导是又急又气，谁赶上骂谁。

　　赵旭目瞪口呆，快速反应过来，三两步越过谭笑捂住罗导准备继续喷粪的嘴巴，尴尬地朝谭笑笑了笑，扭头对罗导咬牙切齿的介绍，“罗导，这位就是新来的谭笑！谭！总！监！”

　　整个直播间登时鸦雀无声。

　　大家伙儿齐刷刷看向双手插兜儿的俊美青年。

　　女员工眼里桃心波更上一层楼。

　　罗导愤怒的表情一时间收不住，就这么僵在脸上，活像吞了一只苍蝇，“谭、谭总监？”

　　“嗯。”谭笑风轻云淡，好像并不在意罗导刚刚的无理，他走到调音台前，又问一次，“怎么回事？”

　　罗导还沉浸在自己骂了总监大人明天是不是要卷铺盖走人了的恐慌中，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话，直到赵旭恨铁不成钢地顶了他一肘子，他才茫然地看过去。

　　“总监问你话呢！怎么回事？！”赵旭提醒到。

　　“啊，哦！”罗导这才回神，哭丧着脸走到调音台前，简短的和谭笑解释了他破口大骂的原因——调音台失控，无人维修，直播无法进行。

　　谭笑点了点头，“这么回事啊。技术部门的实习生是你们两个吗？”

　　两个实习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起点头，“嗯嗯。”

　　谭笑接着问，“检查出什么了吗？”

　　女生抱着一叠线路控制图递给谭笑看，“是线路出故障了，但部门主任不在，操作室我们没有权限进入，无法启动设备机测是哪里断了造成音质问题。”

　　谭笑看了两眼线路图，还给女生。

　　其他人静默看他走到调音台前，拿起耳机单边扣在耳边听了听。

　　“的确挺严重……”谭笑把耳机放置归位，“没有人有备用钥匙进入操作室吗？”

　　还是女生回答：“没有的，操作室是指纹解锁，主任是下午六点的飞机，就算现在改签也来不及了。”

　　谭笑拧了拧眉头，“既然情况紧急，为什么不手动检测？”

　　男生似乎很腼腆，听到谭笑这么问，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双手不安的绞着衣角。

　　仍是女生回答，她说：“因为我们还是实习生，没有任何权限更改设置。”女生顿了一顿，“重点是，我们不会。”

　　赵旭：“……”他总算知道为毛罗导气成这样了，本身又是个急脾气。

　　罗导看了眼表，连谭笑在场都快压不住他即将暴走的心情了，“谭总监，音乐已经放了十几分钟了，嘉宾马上到，我们怎么办……？谭总监，您，您在做什么？”

　　罗导话说了一半，只见谭笑突然打开手机手电筒蹲下。

　　罗导脸登时就拉了下来。

　　这么年轻又是空降的总监果然不靠谱，都火烧屁股了不想解决办法还蹲下来玩手机！打开手电筒是嫌他们直播间太暗不能愉快的玩耍吗？！

　　“谭总监？”赵旭跟着蹲下，小心叫了声。

　　赵旭也不知道谭笑要做什么，不过经过早上的“扔垃圾”事件，他可不敢像罗导那样把不满赤果果的表现在脸上……

　　他甚至对谭笑有种莫名其妙的信心，他觉得谭笑一定能拯救直播间事故！就是这么自信！

　　谭笑竖起一根手指压住唇瓣，“嘘。”

　　赵旭：“……哦。”

　　“不是，谭总监，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联系懂的人来修……您又打开那个电路集成箱做什么？技术部说过那里非工作人员不能打开的，谭总监？谭总监！”

　　谭笑从电箱里抬起头，拧着眉，“你闭嘴。”

　　罗导：“……”&＃✘……T^T

　　赵旭看着罗导蛋疼郁闷的表情，表示十分理解。

　　总监大人威武！

　　罗导闭嘴后，谭笑又钻回去，集成电路箱里传出他的声音。

　　“赵旭给我个火机，技术部的帮我拆一个没用的耳机，把线剥开弄出来给我，再找一卷电工胶来。”

　　谭笑闷在电箱里，开始觉得热。

　　钱裕同这个电台里活宝真够多的，助理不认识老板，导播没有人脉，技术员工没有技术，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想现在就发微信骂骂那个信誓旦旦说过来当总监绝对是闲职的老同学。

　　谭笑把手机放地上，解了西装外套扣子，仔细观察集成板每一处，额头洇出汗珠。

　　罗导听到谭笑的话，大概知道了他要干嘛，虽然还是不怎么放心，却不敢再说话了。

　　罗导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技术部的实习男生性格内向，动手能力意外的很强。他很快拆下了备用耳机里面的电线，把外面那层阻电胶剥干净后，他蹲到谭笑旁边，把东西递过去，声音很轻，“谭总监，您要的东西。”

　　谭笑反手抹了下额头，淡淡瞥了眼，电工胶呢？

　　男生接收到谭笑疑问的目光，赶紧说：“邢姐去技术部找电工胶了，直播间没有的。”

　　谭笑想了想，“耳机外面那层彩膜可不可以用？”

　　男生摇摇头，“那个不阻电的总监。”

　　谭笑捏着两头断开的线路愁，眼睛瞟到了男生手腕上。

　　“你的手表可以征用一下吗？”

　　男生被谭笑看得一愣，忙低下头摘了手表，“可以的。”他好歹算半个技术人员，知道谭笑要干什么，他摘下表，留下钟面，解开表带递给谭笑。

　　“谢了。”谭笑说。

　　男生不好意思地说不用。

　　谭笑接好线，用黑色厚实的表带箍紧断开的地方，拿手摁着，吼了一声，“试音！”

　　“试音！”赵旭被这一声吼得激动起来，他推罗导，“试音试音！”

　　罗导对谭笑不抱什么希望，但碍于人家是总监，不得不听命。他死气沉沉打开试音模式，很绝望地喊杰森，“试音。”

　　杰森点头，开麦。

　　“各位听众朋友们早上好，欢迎收听KM105X频道，我是你们的好朋友杰森。”

　　直到杰森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从耳机里传出，罗导还有点不敢相信。

　　这不可能啊……

　　这小子，不不不，谭笑难道不是挂名空降关系户？居然真他妈，不是，真有两把刷子啊！

　　赵旭着急道：“怎么样了？”

　　罗导讷讷地放下耳机，“好了。”

　　赵旭当即不顾形象地在原地蹦了起来，单手握拳，大声道：“Yes！”

　　他又骄傲又激动，直想绕场跑几圈，他果然没有跟错老板！谭总监威武！

　　其余人笑颜逐开，也比着Yes的手势欢呼，自发鼓起掌来。

　　妈逼蛋！感动得要哭好么！谭总监不仅长得好脾气好，连电工都会做！简直是上帝派来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完美男神啊！

　　和谭笑一起蹲在地上的男生爬近几步，指指谭笑手动链接起来的地方，柔声道：“总监，换我来吧。”

　　谭笑两只手都空不下来，腰背都弓在狭小的电箱里，已经开始有点酸涩。他点点头，正要换男生进来，眼前忽然走进来几双脚。

　　蒙林得了首肯，越过他主子，同罗导指示，“可以开始了。”

　　罗导看了看还弓在电箱里的谭笑，又看了看难得一见的谭纪平，一咬牙，迅速做出决定，“好的，这边请。”

　　谭纪平和钱台长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只能对不住了您了谭总监，相信以您的职业素养一定能理解我的！阿门！

　　蒙林退开一步，往前伸手，毕恭毕敬，“谭总请。”

　　谭纪平没有说话，顺着指引进入录音室，秘书和两个保镖站在外面候着。

　　一行人目不斜视，没有一个对奇怪跪在地上的男生和露出半个身子的谭笑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