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华》堂暖米

33、CHAPTER 33

　　他的屋子里没有镜子。准确地说，整座四合院里都没有镜子。文森特先生并没有征询他的意见，但在置办一切的时候唯独没有买镜子。文森特先生知道润对于自己脸庞的毁伤是多么在意，也知道润内心的魔鬼有多么强大。所以，疗伤的过程应该是循序渐进的，应该是不露痕迹的。

　　早晨的阳光撒进了他屋子里的时候，他已经坐起身来了。这一日是周六，他昨晚早早地收拾好了书包，是为了到G大的图书馆去上自习。缓缓推开文森特先生的房门，他发现老人还在沉睡，于是他悄悄地出发了。

　　他的装扮没什么大变化，一身校服和一顶棒球帽。在秋日清爽的微风里，他双眉紧促地行走着。距离G大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他似乎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的名字。听错了吧？他在这座城市是没有朋友的。不对，那人已经喊了两三遍了，是个女孩子甜腻的声音。他疑惑地回头，却看到一个穿一席紫色连衣裙的长发少女。那张脸有着特殊的气息，让人很难忘记。说句实在话，南宫家的人都让人很难忘记。

　　“呵呵——果然是你。”南宫甜踱着步子审视着润的脸，幽幽地说道：“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了，表哥——”

　　胡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什么话可说，只是冷冷地望着女孩。

　　“你还是那么孤僻啊。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F城呢？而且你的脸……还是这么丑。虽然用头发遮起来了，但我还是看得很清楚哦，你的伤疤。呵呵——”甜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优雅、甜美，只是那美妙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颗冰冷的心。

　　“……”

　　“表哥，我被可爱的继母从家里赶出来了，从此以后就要在这座城市漂泊了。他们让我转学到G大附中呢，正好是你身上校服的学校呢。咱俩年纪又一般大，你说会不会成为同班同学呢？”她灵动的双眸晶莹地闪烁着，放出清亮的光。

　　“……”

　　“你不说话啊？要是咱们一个班就好了。将来有人欺负你我就帮你，好不好？”她似乎是慷慨地表明着自己即将施舍给胡润无尽的同情，只是这同情胡润并不稀罕。

　　润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觉得不可理喻，于是冷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他转身的姿态果断而轻盈，以至于南宫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要不要追上去，他却已经走远了。

　　就连这个丑八怪都嘲笑我！南宫甜气鼓鼓地低下头，正巧地上有一个易拉罐瓶子，她愤恨地一脚将它踢飞，心中的愠怒却全然没有消散。她的人生本就不是看起来那么一帆风顺的，所以她本应该愉快地接受被人从家里赶出来的命运。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她虽然很爱哥哥南宫悟，也很想和哥哥在一起，但她不能接受温莹那个女人在她父亲面前兴风作浪而把她一脚踹到了F城。这算什么？她的嘴角轻微地抽动，这该算是又结下梁子了吧。她和温莹的战争从来没有结束过。

　　胡润低着头走进G大图书馆，把书本摊在桌子上，然后给洛可可发了短信，告诉她已经占好了座位。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片吐司，小口地吃了起来。他长长的头发在校园里并不能吸引太多的注意，因为大学里留长发的男生还是很多的，这就是他喜欢在G大游走的原因，几乎没有人会仔细看他的真面目。

　　洛可可在半个小时后坐到了胡润的对面，帮他辅导一些功课。她的心情尤其好，甚至有些兴奋，双眸里流淌着明丽的快乐，这种情绪甚至感染了胡润。只是，他有些迷惑。后来他才知道，那一日正是南宫悟在校际篮球联赛的首战之日，洛可可为了下午的比赛期待不已。他望着那个自己一直唤作“姐姐”的人，心里的失落仿佛饮了一杯苦涩的酒一般。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脸庞，才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是冰冷的。

　　“润，下午的篮球比赛你也一起去看吧？一定很精彩的。你也打篮球吗？”可可微笑着问道。

　　“哦……”他咽了一口唾液，眉眼里尽是忧郁，轻声说道：“我不常打篮球，我打得不好。”

　　“那你下午去吗？在体育馆里进行呢，悟给了我几张门票。你也去看吧！”可可的语气里饱含着期待。

　　他双眉微蹙，勉强地点了点头，内心却开始叹息。

　　下午很快就来到了，润默默地跟在可可的身后走近了体育馆，然后静静地坐下，不发一语。他发现洛可可还有一个很聒噪的室友，那个女孩叫做关小妙，是个很可怕的人，因为那女孩似乎对于篮球队的某个队员十分狂热，正拉着洛可可的手不断地叙述着内心对那人波涛汹涌的爱意。他同时还发现，在三四排后面的位置上坐着清晨时就遇到的他名义上的“表妹”，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没有发现他们。润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在如此扰攘的环境里，他似乎独处在自己的世界。

　　比赛开始了，他身边的洛可可，那个一贯平静如水的女孩，此刻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大声为南宫加油。他眨了眨眼睛，整理着头脑中的思绪，甚至低下头来。比赛什么的，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只有身旁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才会令他不安。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追溯的话大概要回到故乡的那段童年生活了。可是他的童年有着毁灭性的记忆，所以那是不能被追溯的。

　　“三分！”洛可可呼喊着，满脸洋溢着兴奋和喜悦。此时赛场上的南宫悟投出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并朝洛可可的方向微笑示意。这一举动不仅使得很多南宫的女粉丝嫉妒不以，也使得刚来到F城的南宫甜锁定了夺走哥哥的那个人。洛可可对周围敌视的目光浑然不觉，她只是因为悟的精彩表现而开心。

　　润却开始观察南宫甜的动向，他缓缓地回头，正接触到那女孩冰冷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她很可怜。他从不觉得南宫甜可恨，纵使他寄住在南宫家的那段日子里曾被她百般刁难和欺负，他也只是觉得她可怜。润把头转了回来，又看了看兴奋得已经站起来的可可，他有些无奈，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喂！你撞到我了！”一个尖锐的女子的声音忽然刺痛了胡润的耳膜，他抬头一看，发现一个瘦高个子、身姿窈窕的女生站在洛可可身前，手中的饮料撒了一半，都溅在了可可的身上。他连忙从书包里掏出面纸帮可可擦拭，一股怒气顿时在心中升起。

　　可可愣了一下，她不懂明明是那个女孩子自己撞过来的，为什么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站在可可身边的关小妙气愤地说道：“是你撞人的好不好？还恶人先告状！”

　　瘦高个子女生冷笑着说：“是吗？可是我的饮料都被碰洒了啊！这还不够说明是你的错吗？你得赔我饮料钱！”

　　“你还要赔我朋友洗衣服的钱呢！”关小妙也不示弱，在嘈杂的环境里大喊着。

　　“算了。”可可的声音很小，她拍了拍关小妙的肩膀示意其不要再争吵下去了。

　　“算了？你说算了就算了？你以为你是谁啊！”那女生凶巴巴地喊道。

　　洛可可思忖了一下，终于想起这个瘦高女生就是传说中的校花，那个追求南宫和许冉都没有成功的人。她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而是接过胡润递过来的面纸静静地擦拭着灰色衬衣上的污迹，她知道这时候该回寝室换件衣服的，可是她不想错过南宫比赛。

　　“喂！我说，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女生继续喊道。这时候她身后有聚集了三、四个女生，很显然她们是一伙儿的。

　　“你……你是神经病啊？没事找事！”关小妙见对方人多势众，语气有些犹豫，但还是喊了出来。

　　瘦高女生并不理会小妙，而是逼近可可，瞪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胡润哼了一声，低声说道：“你们这些人真的很无聊。”

　　瘦高女生一干人等这才注意到洛可可身边还有个个子不高的长发戴棒球帽的人。她不屑地瞥了润一眼，说道：“什么？你又是什么东西？弄一大堆头发挡着脸，以为自己很帅啊？”

　　润轻笑了一声，低着的头渐渐抬起，说道：“你不尊重别人的话，就等于不尊重自己。这一点身为大学生应该明白的吧？”

　　“呵呵，你什么意思？你丫是说我不够尊重她？”瘦高女生嘲笑地伸手指着洛可可的脸。

　　“啪——”瘦高女生的手被润一把打到了一边，他的双眸迸发着可怕而阴冷的目光，声音低沉地说道：“随便用手指人是不礼貌的，你应该知道吧？”

　　“润，算了。”可可看着胡润，企图阻止他。

　　瘦高女生咬着嘴唇对润怒目而视，她挥手就想给润一个巴掌，没想到手却再一次被润狠狠地打到了一边。她身后的女生们都有些气愤了，冲动地想动手。无奈场边的几个老师注意到了看台上小小的异样，走过来准备维持秩序，瘦高女生只能带着她的朋友们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她回去之前冷冷地说了一句“洛可可吧？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给我记着，这次只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那时候比赛还有三十五秒结束，南宫悟全身心地投入在激烈的比赛中，并没有注意到看台上发生的短短的小插曲。可可已经安静地坐在了座位上，就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大声为南宫加油。

　　润的心却正在下沉，他咬着嘴唇，问道：“为什么有人欺负你你却不反抗？”

　　可可的双眼注视着比赛的进展，声音却冷静地好像并不是在看比赛一样，她说道：“润，也许你所说的反抗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是吗？就算是这样，我也会保护你的。”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此时比赛已经结束了，G大校队以6分的差距战胜了对手，全场都在欢呼，他的话语早被淹没在了众人的狂欢之中。

　　在所有人都尽享欢愉的时候品尝内心的苦涩，这就是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