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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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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芈从殿内出来,浑浑噩噩地在宫内行走,不知身在何处,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正是屈穰。
原来屈穰听说联姻的人选已经定下来,心中担忧,急忙进宫打探消息,先遇见了叔芈。见叔芈步履飘浮,眼神游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拉住叔芈,问:“怎么了?”
叔芈见是屈穰,从屈穰怀中抬头,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中却透出恳切来。
叔芈一向自持稳重,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才如此可怜模样。屈穰见大道上来往人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拉着叔芈到了自己宫内临时休息的内室,给叔芈倒了一杯热水。
原来,因为屈穰是丞相之子,王后的外甥,是以经常来往深宫,有时便在宫内歇下,是以在宫内有专门一处所在供勋贵休憩。
屈穰行事谨慎,见二人独居一处不符礼数,且男女有别,有些不适合贴身服侍的地方,趁好屈成今日也进了宫,便出了门去找了屈成来。
屈成是公卿之女,来了之后叔芈还没有缓过来,痴痴愣愣的。屈成连忙扶叔芈在塌上坐了,又为叔芈整理了下衣裳,看叔芈二人似乎有话要说,会意地退至门口守着。
屈穰上前一步,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叔芈抬头,示意屈穰,说:“阿兄。来,坐。”
二人对坐。叔芈问:“兄长知道我的身世?”
屈穰讶异叔芈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回答:“有所耳闻。”
叔芈问:“成姊在门外?”
屈穰点头回答:“是。”
“兄长顾虑得是。”叔芈说,“不过还是让成姊回去。”
屈穰忖度叔芈要说些什么不为人知的,走出门劝屈成回去,不用管他们二人。返回屋内坐下,说:“已经让她回去了。”
“好。”叔芈点头说,“国人是知道我的身世的。我虽然贵为荆国公主,可是自幼却和姊妹不同。我自知不是国君血脉,心中没有不平。可是今日,母亲却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荆王娶了翟君的小女儿,未足月便生下的叔芈,国人都有些疑惑。宫内风言风语,说叔芈不是荆王的骨血,直到荆王将叔芈封为公主才平息。可是王家的事,谁又说得清。屈穰是王后的外甥,的确听说过一些传言,如今听叔芈这么说,看来传言是真的。
叔芈张了张口,却突然失去了声音,眼神绝望地望着屈穰。
屈穰见叔芈如此眼神,知道她有说不出的苦楚,不知道该不该劝,也不知道该不该问,面露为难。他为人温文,又一向倾慕叔芈,此刻见她难过,心中大痛,说:“你平日里也劝我与子起,出身更改不了,忧伤无用,不如在此世奋起。不必为此忧心。”
叔芈摇摇头,道:“不是的。”想要继续说,却说不下去。
屈穰安抚道:“不着急,慢慢说。”
叔芈缓了好一会儿,说:“母亲告诉我,我的舅舅是翟国的太子,自幼英明神武,与母亲二人感情深厚。”叔芈扭头看了屈穰一眼,眼神绝望,好不容易才说,“便如齐襄公和文姜一般无二。当年,外祖父要将母亲嫁入荆国,舅舅不同意。母亲到了荆国,才生下的我。父王也是知道的。”
屈穰喃喃自语:“齐襄公与文姜……”齐襄公与文姜以亲兄妹□□闻名于世。
荆王好色,后宫多美人,以国内大族屈氏女为王后,屈穰作为王后亲眷,对荆王后宫事也知道一二。翟是小国,蛮夷之邦,翟姬为人清高,不懂婉转阿谀,膝下又只有叔芈一个女儿,是以翟姬母女并不得宠,也不为王后等忌惮。倒是之后叔芈日渐出众,才得荆王青睐。关于叔芈出身的传闻,后宫流言不断,不过荆国风俗开放,不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本以为叔芈是翟姬来荆国之前与人野合所得之子,不料竟然是兄妹□□的产物。叔芈得知此事,自然心乱如麻,屈穰也惊吓不浅,不过此时最要紧的是安慰叔芈。屈穰唤道:“叔芈。”
叔芈继续说:“母亲甚是想念故国,不知道翟国如何?不知道我的舅舅,如今的翟国国君如何?”叔芈脸色苍白,失魂落魄,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屈穰道:“人无法改变出身,只能接受。”
“亏我自诩行比伯夷,才超老庄,原来是个……”叔芈道。
屈穰连忙拦住叔芈,问:“自怨自艾有什么用?”
叔芈苦笑起来,说:“我也知道,可是我要怎么办?”
屈穰问:“你可知我今日进宫所谓何事?”
“何事?”叔芈问。
“我听闻与燕和亲的事情已经定下来。”屈穰道。
叔芈虽然眼神迷离,到底还是能够抓住重点,问:“是谁?”
“不知。”屈穰说道,“所以,叔芈,你现在不能倒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得打起精神来,不然,燕国内乱,和亲对你没什么好处。若真的选的你,大王一定会找你谈一谈。你要振作起来,想一想你的母亲。”
“我明白了。”叔芈慢慢地点头道,“对,你说的对,我要振作起来,为了母亲。”
屈穰看见叔芈缓和过来,看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说:“我要走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也快回去,也许大王要相召。”
屈穰起身整理衣裳打算离开,叔芈笑着问:“表兄,我该如何感谢你。”
“你我不用言谢。”屈穰回头道,“不过,此事,不能再有人知道了。”
叔芈点头:“我明白的。”
叔芈回到宫殿,侍女来报:“屈子来问,今晚要不要她伺候?”
“成姊?”叔芈道,“让她今晚来我这儿,我有话要和她说。”
不一会儿,内侍来传荆王口谕:“大王有请。”
叔芈问:“父王有说什么事吗?”
内侍推说不知。
叔芈来到清凉殿,荆王刚见过群臣,细看满脸疲惫。叔芈乖巧地请了一个安,问:“不知父王召见女儿,所为何事?”
荆王招叔芈上前,问:“这段时间忙,都没有问你功课。”
叔芈道:“女儿不过学着玩,几位哥哥的功课才要紧。”
荆王道:“寡人的儿子,寡人自然知道。在诸公子中,授课的三闾大夫独独夸赞了你,说可惜不是男儿身。你若是男子,寡人也不用忧愁百年之后将王位传给谁。”
叔芈笑道:“父王这话可不能说,教人知道,女儿可要睡不安寝。”
荆王也知道,这个女儿不是他的血脉,太过宠爱,找人嫉妒,反而是害了她。于是问:“叔芈,你今年多大了?”
“回父王的话,十五岁。”叔芈回答道。
“十五岁。”荆王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荒唐事,不禁笑起来,又道,“十五岁,是个大姑娘了,听闻国中公卿之子你都看不上,只镇日里与屈相之子和另一个野小子厮混,可有此事?”
叔芈回答:“连父王也知道,可见女儿行事张扬,要改。”
“寡人的女儿,看上哪个是他的福气,不必管别人怎么说。”荆王问,“你妹妹尚幼,几个姐姐又各有各的主意,这次燕使求亲,你怎么看?”
叔芈推脱道:“这是国家大事,岂是女儿可是置喙的?”
荆王说:“问你你就说,恕你无罪。”此事本应询问王后,可是王后无知妇人,又与荆王有隙,是以他不能问,反而问这个素有贤名的女儿的意见。
“燕国偏远,然而求亲不允,失了大国的礼数,再者大司命占卜联姻,竟遭横死,所以大王才犹豫不决。伍相沉稳,未免两国交战,必然建议联姻。仲芈是王后独女,便是大王想让仲芈去燕国,王后也不许。范锥得罪齐国,来我国不过是为了求富贵,言辞不可信。”叔芈说了这么一通,正中荆王心事,荆王连连点头。叔芈话风一转,“不过,依女儿看,所谓外交礼节,不用管它。既然大司命已经占卜得出大凶的征兆,那便天命不可违。燕国弱小偏远,未必会因为我国拒婚而攻打我国,而且即便燕国发兵,难道我荆国的儿郎们会怯战不成?国人甚是拥护大司命的占卜,所谓天命不可违,民意不可违。还请大王三思。”
荆王色变,心中犹疑。
“女儿这番话,想必让父王以为是女儿的推托之词。然而女儿是为了荆国着想,天地神灵可鉴。”叔芈跪拜下来,说,“女儿承蒙国恩,长到如今,不知该如何报答。若有荆国用到的地方,万死不辞。”
荆王明白过来,伸手扶叔芈起来,道:“你和伯芈、仲芈、季芈几个都是我的女儿,不要说这样生分的话。”摸了摸叔芈的头,说,“寡人看屈穰那小子对你有意,又般配,即使要嫁一个女儿去燕国,也不一定是你。小小年纪,想这么多,还要你父王,你哥哥们干什么!”
叔芈微微一笑,嗔道:“女儿知道。”
“好了,下去。”荆王说道。叔芈告退,眼尖,看到殿后有女子紫色衣裙一闪而过。
叔芈等在清凉殿外,不多时,一丽人从清凉殿出来,看到叔芈,大吃一惊,问:“公主怎么在这里?”正是王后的陪媵,幼屈姬。
叔芈一礼,道:“正是为了等候夫人。”
芈璧不知道叔芈打着什么算盘,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拉了叔芈到偏殿,问:“公主有什么事?”
“刚才我在大王面前说的那番话,夫人都听见了?”叔芈问。
芈璧是荆王内宠,又有才华,经常在帷幄之间,为荆王出谋划策,是以伍相、范锥的话,她都是知道的。
叔芈又问:“听说就连举荐仲芈去燕国也是夫人的主意。”
“胡说。”芈璧下意识反驳,又道,“这些不是公主应该知道的。”
叔芈说:“仲芈是王后的心尖,等着要嫁到秦国去,若是听闻是夫人在大王面前举荐仲芈入燕,不知道王后会怎样?”
“我从来没有说过仲芈。你想怎样?”芈璧皱眉问道。
“夫人是没有说过仲芈,夫人只是去通风报信,大王这才考虑的我。只是夫人做了什么,宫廷风向却瞬息万变。我只是想提点夫人,我母亲与夫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莫要欺人太甚。”
芈璧明白过来:“真是个妖孽,小小年纪,便会蛊惑人,不知道长大了会怎么样。”
叔芈却不管芈璧骂些什么,又问:“夫人以为如何?”
“你是大王的女儿,荆国的公主,我区区一个内命妇,又能如何?公主多虑。”芈璧回答。
“夫人明白就好。夫人需谨记:夫人是大王的女人,而我是大王的女儿。”叔芈不管芈璧脸色难看,施施然走了。
晚间,屈成悄悄地问:“屈穰与子起两个,你喜欢哪一个?”
叔芈红了脸,推了屈成一把,道:“你胡说什么?”
屈成抿着嘴笑:“屈穰是大家之子,为人温和尔雅,风度翩翩,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又是公卿之子中最拔尖的。他是王后的外甥,又是丞相之子,你是大王的女儿,他与你最是相配。对你也好,你没注意宴会上他看你的眼神,眼里只有你。”
叔芈虽然聪慧,但是在政事上,儿女情长她并不敏感,所以疑惑道:“真的?”
“真的。”屈成又接着说,“我看国内诸子中,你看得上眼的,也就屈穰与子起二人。子起出身寒微,无姓氏,然而勇武豪爽,不拘小节,他又有领军打仗的才华,在与诸公子的比赛中拔得头筹,最得国内老将的青睐,便是诸公子中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国内不知道有多少女郎倾慕于他。不过他出身太低,除非能取得像吴起一样的功勋,不然娶公主难于登天。”
叔芈疑惑地问:“他要娶公主,我怎么不知道?”
“可不就是你。”屈成笑着说。“公主。”
叔芈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捉弄了,扑上去要拧屈成的耳朵,被屈成笑着躲过了,两个少女扑做一团。
叔芈要比屈成小两岁,养尊处优惯了,追不上屈成,身着白色寝衣,撅着嘴,跳上床,嘴里说道:“你胡说八道,我再也不搭理你了。”
屈成等叔芈快睡着了,才在叔芈身边躺下,被叔芈一跃而起逮了个正着。原来叔芈是在装睡,逮着屈成挠了好一阵痒痒,直到屈成大笑着求饶,“我的好公主,饶了我。”,叔芈才肯罢休。
二人闹得动静大,门外服侍的仆妇过来请示:“公主,夜深了,该睡下了,有什么事情吩咐。”
叔芈对着屈成挤眉弄眼,低声说:“瞧,挤兑我们的来了。”又高声回答道:“已经睡下。”
两个女孩盖着一床被子,叔芈想着今天屈成说的话,问:“你就知道说我,今日燕国太子来,你还不是一样看呆了眼。”
屈成被吓到,说:“公主……”
“你否认也没用,事实如此。”叔芈兴致勃勃地建议道,“依我看,既然荆国要嫁公主去燕国,到时候必然有诸多陪媵,你也去就是。等你去燕国,得到太子喜爱,有什么不好?”
屈成也不赞成,也不否认,喃喃自语道:“还不知道是哪位公主要嫁去燕国。你今天见到了大王,大王有说吗?”
“没,父王没说这个。”叔芈满不在意道,“还不知道是谁,但是谁去都没有区别,你温柔美貌,善解人意,又对太子情根深种,太子肯定会喜欢你的,到时候太子妃是哪一个已经不重要。”
“叔芈,你想得太远。”屈成推辞道。
“如果陪媵你不去,我只是怕你后悔。”叔芈说,“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说着说着睡着。
屈成推了推叔芈,道:“你怎么睡了?”
叔芈睡眼朦胧,问:“还有什么没说?”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说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