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幽谷箜篌】蜉蝣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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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梦，如梦浮生。这尘世辗转不过大梦一场，可那个风姿卓绝的身影，终未尝得她一瞥。
却已是彻底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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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兰烬落】
弦上宫商几转，渐趋无声。
短回廊上有青萝蔓延，无声地攀附在砖墙青瓦之上，半掩了另一条藤蔓上的点点白花。
此时正是初夏，天气虽炎热却还不至于难耐。绕过花墙，则隐隐约约有女眷的笑闹声传来，倒也是轻柔悦耳。
只是这其中，却夹着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隐隐琴音，如梦如幻。
白衣的少女跟在那人身后，虽听得这美妙琴声，却是充耳不闻，只默默跟在那个人身后。
也许多年后，隔了那么长的一段时光，她也不会再记得如今来到这里的原因罢。
她只隐隐约约记得，当年先生是以拜访知州为名，去寻一件什么东西的。
一件他当年遗落的东西。
在先生与知州交谈之时，白衣少女负手而立，脊背笔直，却是谦卑恭敬地侍在先生身后，半阖着眸，一动不动。
也许先生早已告诉过她应该更有活气一点，可她到底还是没能把这性子板过来——或者说，在先生面前，她一向都只是这般模样。
也许年幼之时还能玩闹调皮，可是如今她心性已长，倒是不知为何反而是把性子养得歪了。
身畔人笑谈之间，她只默默伫立。
另一边有一道红色纱帘遮掩着的通门，似乎是通向另一个房间。风过堂中，轻纱浮动，隐约间有一个人影静坐。
她早已注意到。但她始终没有向那边看上一眼。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纵是不看，她似乎也能确定那里的人并无半分威胁。
渐渐的，转轴拨弦三两声，再到曲目婉转流淌，悦耳的琴声充溢了整间小室。
临走时，先生才道一声：“这琴音……当真有大家风范。”
“独孤先生谬赞了。”河北知州笑道，“小儿粗通音律，胡乱摆弄，让先生见笑了。”
“哪里。令郎于音律颇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有所成。”先生摆了摆手，“那在下便不再叨扰了，告辞。阿无，”先生回过头来，“我们走吧。”
少女退到他身后：“是。”
再从花园经过时，眼角倏然有红影飘过，少女下意识双指并剑划了过去，正好抵在少年的咽喉前一寸之处。
那少年束着长发，身上是一件银白色的衣衫。
少女目不斜视，收了剑势，将落在自己脚边一片火红的花瓣拾起，递了过去。
原是那少年为了拾这花瓣匆匆而来，倒是被她当做了袭击。
少年似是怔了一下，接过了花瓣。
少女抬起眸来，冲着他微微颔首，转身跟上了早已走在前面很远的先生。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黑发白裳，气度清傲，未束的发起微扬在风中，多添几分疏狂。
黑与白的纯粹交织。
那一刻似天旋地转。
整个世间，似只剩下掌心间那一朵艳红如火的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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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屏上暗红蕉】
“城要破了吗？”
“大家都向南边逃了，要不我们也走吧！”
“听说现在下到十二，上到六十，凡是能够上战场的，都被拉去参军了！”
那么这一座城，剩了多少人呢。
而这一城的老弱妇孺、平民百姓，又怎知烽火之外、文书之上，字里行间的博弈。
且道是烽火远燎、兵戈长啸。这一场大梦，或许便是从这时起的吧。
夜半，知州府内，人影攒动，焦灼压抑又带一分绝望的气氛悄然蔓延，充斥了整间小室。
“河北是战略要冲，背靠中原要塞之地，怎可轻易拱手让人！”
“可是求和的文书已经发了三次了，根本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人！有消息了！对面的使者送来了讲和的文书……”
“快拿来！”
可当一纸铺张，看到最后，却是一室静默无声，唯有灯火不止跳动，似狰狞嘲笑。
“这……”
“……”
“大人……要不要，和他们再说说？”
死寂之后，一个沙哑的嗓音响起：“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就这些条件，决不更改。若是明早不将签好的文书与东西交与他们，他们就……在辰时之后攻城。”
“我们还有多少人？”
“两千兵……”
对面呢？三万人。
笔尖落入墨里。
“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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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闲梦江南梅熟日】
山崖之下，芳草萋萋。
银色衣衫的少年躺在荒凉的草丛之中，粉身碎骨。
银色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大半。
但那箜篌还完好地在他怀里，只是因撞击多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衣襟处，有一片火红的花瓣悄悄探出，贴在了箜篌之上。
人言，人生前怨念不散，死后化为厉鬼。若有灵□□物，则成精怪，或谓之妖。
怀里的箜篌，忽然亮了一下，竟和那花瓣渐渐融为一体。
那了无生机的少年就躺在那里，而这世间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少年，姿容美艳，精于音律，澄净通透。
春秋流转，红颜白骨。
这山中时光似从未变过，直到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拾起那张箜篌。
银衫血衣。
水红色的头发披散着，姿容依旧美艳绝世，只是一双眼却成了红色。
本来那红色也清亮水润，只是渐渐的，光泽缓缓消散，血色愈发地浓烈起来，终是逼退了那最后的清光。
心魔既生，妖身已成，何苦为人！
他抚过箜篌上微小的裂痕，空洞的眸中暗暗流出一丝疼惜来。
只是箜篌上的裂缝，恰好化在他颈上。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最后一点当年心性，也已尽数被心魔吞噬殆尽。
他便是心魔，心魔即是他。
他抚摸着颈上的伤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随后他咬破指尖，在颈间伤痕处，绘了一朵昙花。
艳红为血。
他忽然蹙了眉，指节抵着眉心，低声唤出一个名字来。
“无……剑……”
自当年惊鸿一瞥，却是眉间心上，念念不忘。
然浮生如梦，如梦浮生。这尘世辗转不过大梦一场，可那个风姿卓绝的身影，终未尝得她一瞥。
却已是彻底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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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夜船吹笛雨潇潇】
风雨飘摇。
他打着伞，伞遮了容颜。
身后遍地都是鲜血，被雨水冲刷殆尽。他怀里悠闲地抱着箜篌，静静地等着面前的人说些什么。
“我该叫你什么。”
那个苍劲的声音说道。
“呵。”他笑了，“怎么，独孤先生居然还记得我么？”
“你音律之绝，是某平生仅见，自是印象深刻。”
他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可先生只是站在远处，目光越过他看着这满地凄惨狼藉，低叹了一声。
“剑魔先生既然见识过我的音律，那，便不妨来试一试，我这心魔如今的力量，又如何！”
纸伞蓦然坠地，银红色的身影倏忽闪过，五指抹过琴弦，铮然一声！
无形剑气，亦浑厚充盈于这天地间！
如今回想起来，那一战，似乎无异于以卵击石。
后来他问起为何让他守护画境的原因，却得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第一，你的力量足够。第二，你的魂属阴。第三，我想你大概……不会伤害阿无吧。”
似是有什么东西被剖开，流出一地鲜血。
“独孤先生就这么确定，那个毁了五剑之境的人，不会是无剑？”
为什么会这么想？
心底的恶在不断扩大。
她若是和我一样……
“为什么是阿无？”先生笑笑，“因为她，是绝不会与我相背离的。”
霁月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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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人语驿边桥】
“另外，你守在画境之中……也算是，以此自律吧。”
无剑的声音，忽然与当年剑魔的声音重叠。
一样的姿态，一样的话语。
他不可察觉地微微发抖着，却不知何故。那个女子的眼神淡漠清洌，还带着几分出世与悲悯。
她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便带着六爻离开了画境。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嫉妒那个二弟的。
只是下一瞬间，那嫉妒忽然被莫名其妙地浇灭了。
此时就连画境里，也下起了雨。
剑冢之后，无名山前。
再往上，便是千冢百骨所在的无名山巅。
“主公，为何您要命大哥守在画境里？”
“他留在这里就很好。”无剑道，黑白分明又清洌淡然的眸扫过画卷，“既然都是无名山……画卷外或是画卷内的无名山，又有何不同呢？”
“主公的意思是……”
无剑摇了摇头，却是提步向着剑冢后的无名山巅走去。
“陪我去祭奠故人吧，六爻。”
无名山巅，风又起，沙落下。
一轮浮世纠葛，洋洋洒洒，归于无声。
偌大天地，蜉蝣一生。
【完】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幽谷箜篌】蜉蝣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