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人大师》袖底澜沧

13、手机的另一端

　　谢过镜辰的协助，送走鬼使少女之后，对乐秋意遭遇的怪事，洛青河已经胸有成竹。

　　在附近布下几重禁制避免无辜之人意外闯入之后，洛青河低念咒文，身影消失在原地。

　　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不远处一堆废料之后，一个人影撤去咒术伪装，身姿显现在日光下。

　　在日光下行动自如的青年显然是个活人，确认感应到的强大阴气已经离开之后，他离开藏身之所，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上前。

　　敏锐的察觉到前方禁制的存在，他慎重的停下脚步，尝试几次之后找到了安全的进入方法，以古怪的步伐忽退忽进，花了点时间，终于成功进入了禁制的中心。

　　发现了聚阴阵的存在，同时察觉到被放置在里面，处于厉鬼化边缘的女鬼。青年的脸色变得严肃，打开腰上缠挂的腰包，伸手进去摸索什么，忽然听见背后轻若风响的一声：“神武。”

　　直觉在脑中拉响尖锐的警报，来不及回头，青年就地侧身一个滚翻离开原地，灰头土脸的滚到一边。

　　他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香木珠忽然变得滚烫，串连木珠红绳断裂开来，木珠散落一地之后，一颗颗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变成了焦黑的木炭。

　　这串木珠是他的护身法器，并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出自族中一位修为精深的长辈之手，按理来说，足以抵达五六次怨气深重的厉鬼的攻击。

　　眼下只是擦到一点阴气的边就被毁成这样，可见攻击他的鬼物究竟有多强。

　　想象一下这一击落在自己身上的后果，青年额上不禁流下冷汗。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浑身散发出青黑怨气，红袍铁甲，身材魁梧的武者亡魂。

　　应该是亡魂吧，青年心里想。

　　他并不是很清楚地府魂灵的分类，只能笼统的将带有阴气不属于阳世的灵类统称为鬼。然而眼前的武将明显不同于厉鬼，也和普通亡者的灵魂有相当巨大的差异。

　　这个名叫“神武”的存在，在阴间被称为鬼将。

　　鬼将和鬼使相同，是诞生于邪气中的天生鬼灵。不过他们又和鬼使有所区别，鬼使是纯粹的地生地养，鬼将却需要浸透人类的执念才会产生。

　　比如“神武”便是诞生于一个浸透了无数活人鲜血与怨念的古战场，生来只知道杀戮与渴求鲜血，经过漫长的岁月之后，才逐渐开启灵智。

　　鬼使存在于黄泉彼岸，虽然会回应鬼修的召唤，然而关系更类似于平等的互惠互助。他们给鬼修提供帮助，鬼修供给他们修行必须的阴气和功德。鬼使有权利拒绝鬼修的召唤，没事的时候也是自由自在，鬼修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鬼将则不同。

　　鬼将聚集的地方被称作幽冥之渊，他们并不听从直接的召唤，然而要获取他们的协助办法也十分简单粗暴——打，打服了就行。

　　被收服的鬼将归鬼修个人所有，通常会被封印在某样法器或者符咒中，跟鬼修是彻底的从属关系，无条件服从主上的命令。

　　洛青河脖子上挂着一条细长的银链，银链前端坠着一个光润的太极鱼。阴阳相生生生不息，他收服的鬼将平时便凭依在太极鱼生成的空间之中。

　　明白对方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存在，异人青年慌忙大喊：“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让神武暂且待命，洛青河自暗处现身，对青年说，“你若是有半点不轨之心，刚才那一击就直接把你的脑袋锤扁了。”

　　青年咽了口唾沫，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象那个凶残的画面。

　　“名字。”洛青河问，看清青年的样貌之后，轻咦了一声，笑道，“是你啊。”

　　面前的异人青年，赫然是先前在鬼道里偶然遇见的一女一男中的那个男生。

　　对方也认出了洛青河，调整好了状态，按照规矩向眼前的鬼修行了个古礼，报上家门和姓名：“南州方家子弟方莫同，见过大人。”

　　“南州方家？”阴间的讯息时常与阳世互通，尤其是这些异人家族的信息，经常能从在阴阳两界之间走动的鬼差嘴里听见，这个名号洛青河倒有点印象。

　　“驭鬼宗的传承？”洛青河问着，眼神变得不善。

　　驭鬼宗，顾名思义，修行的正是操控亡魂，借鬼魂之力施展术法的宗派。好比鬼修收服鬼将，驭鬼宗门下弟子如果能降伏一只厉鬼收为己用，那么实力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虽然理论上厉鬼应该被送往炼狱，然而一旦涉及到异人传承，地府便不会再插手。

　　然而不插手是一回事，业报的计算是另一回事。操控鬼魂的异人若利用鬼魂作恶，那么业报将由异人本人和鬼魂一起承担。

　　不幸被这种心术不正的异人利用的亡魂，可能本身并没有多少罪孽，却在最后被打入地狱受罪。

　　洛青河将乐秋意的亡魂安顿在此，却有驭鬼宗弟子闻风而来，这种巧合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对方的敌意丝毫没有掩饰，青年顿时压力陡增，差点双膝跪地。

　　他也不是笨蛋，很快想明白了敌意的来源，慌忙表明态度：“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就是、就是收到鬼使传信，有点……有点好奇……”

　　方莫同说着说着没了声，抬头看看洛青河似笑非笑的脸，急得差点汪的哭出声。

　　他的解释根本站不住脚，别说面前经久成精的鬼修，就是他自己，有别人用这么辣鸡的理由敷衍他，他也半个字都不会信。

　　可他说的真的是实话。

　　出生在驭鬼世家，方莫同从小天资卓然，然后他有一个天生的缺陷，就是看不见鬼。

　　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准确来说是只能看见实力到达了某个层次的强大鬼怪。

　　就拿眼前来举例，周围三个鬼魂，只有洛青河在他眼里是清晰明朗的形象，而鬼将神威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红黑色块和怨气组成的大致轮廓，而聚阴阵中的乐秋意则直接是一团灰白中透着暗红的阴气。

　　方家既为驭鬼世家，对待鬼魂的态度自然也与别处不同。

　　从小到大，当同辈们都在津津有味的讨论今天又见了什么鬼，外表如何实力如何的时候，方莫同只能面对一团又一团模糊不清的阴气默默泪流满面。

　　哪怕是方家家主手下最强大的鬼魂，在他眼里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每当身边的小伙伴又在讨论某个鬼如何如何的时候，方莫同总在心里羡慕嫉妒恨的咆哮——什么狰狞可怕帅气威武他都看不到！一团一团的气团而已！有什么区别嘛？！

　　对他而言，鬼魂是最熟悉，又是最陌生的存在。

　　早先跟随族中的长辈穿行鬼道时，意外遇见时归真和洛青河，是他二十二年生涯中头一次清晰的看见鬼的模样。

　　表面上维持着淡定，其实他心里早就炸开了漫天烟花。

　　然而他也清楚，能在他眼中显出如此清晰的形貌的鬼修绝不是他能企及的存在，所以在鬼道之中他尽量克制自己，没有失礼的盯住对方猛瞧。

　　所以根本就没有看够。

　　一直看不到也就算了，偏偏遇上了还没有看饱，从鬼道出来之后，方莫同坐立不安日思夜想，要不是修为不够，恨不得找办法潜入地府，好好一饱眼福。

　　所以接到鬼使传信，得知有强大的鬼修在附近办事之后，他瞒着家里偷偷溜出来，想要再度一饱眼福。

　　不过可惜以他的修为根本到不了近前，只能远远的暗中观察，以至于根本看不到想看的。

　　他又不敢贸然上前，生怕触怒对方。在察觉到洛青河离开之后，他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上前想要看看鬼修大人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啊，这么一回忆，他的行为果然很可疑，鬼修大人如果是人类的话，都可以报警举报有变/态跟踪狂了呢。

　　这么一想，方莫同陷入了深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