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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〇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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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有人上前来,就连辛氏,脸色难看到几乎以为她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她也并没有如之前那样咄咄逼人地要上前来抢夺这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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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段景泽是小辈,所以不知道。
但许多事情,辛氏——还有段英博这三兄弟——清楚得很。
人大多是偏心的,或许表面上还表现出了一碗水端平,但内心深处,总是有些偏袒的。
就如辛氏现在偏袒着段英博,当年老太爷段攸还在的时候,偏袒的就是自己的次子段英睿。
辛氏不喜欢段英睿,因为她生段英睿时候九死一生,一条腿迈入了鬼门关,好容易才活过来——她厌恶这个儿子,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她着人算过了自己与段英睿之间的生辰八字,然后深信不疑的是段英睿与自己相克,于是深深厌恶不愿意亲近,只恨不得他去死。
而与辛氏相反的是段攸,段攸的四个儿子当中,唯有段英睿能文能武,且不是花架子。段英睿像极了段攸,尤其为人处世上头,仿佛有着天生的圆滑。于是段攸生前还在的时候,便时时刻刻把段英睿带在身边,就连死前,都心心念念不忘上折子给段英睿求官——甚至他知道辛氏的偏心,还留下了这样的一封明显不合规矩的遗信,让段英睿拿在手里,将来免得被自己不争气的兄弟拖累,又解决了辛氏的偏心,免除将来可能被扣上的不孝的帽子。
然而拿到信的段英睿并没有如段攸所想的那样真的按照这封信上来做。
段英睿聪明圆滑,段英睿肖似段攸,段英睿在外头有千好万好,但在辛氏面前,他仍然是一个普通的儿子,他渴望的——段攸没有算计到的——不过是最最普通最最平凡的母爱。
只要辛氏对着他温言软语一番,端出些许慈母的面孔,段英睿便会心软。
他想得到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来自辛氏的母爱,他把这封信藏在自己的书房最隐秘的地方,想着只要辛氏愿意对自己好,他便愿意顺着辛氏的意思就这么过一辈子——哪怕辛氏偏心段英博呢?哪怕辛氏也偏心段英楚段英桥呢?只要对自己有一点点好就行了。
这或许是段英睿此生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这也最终导致了在辛氏各种明里暗里的偏袒之下,他最终为段英博送了命,丢下了闵氏和自己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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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英博上前去扶住了辛氏,他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张了张嘴,抬眼看向了段景泽:“依着泽哥儿的意思,你想如何呢?”
秦薇薇按下了想说话的段景泽,款款笑着开了口,道:“这老太爷留下的书信在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老爷也早就不在了,大伯不必惊慌。”
段景泽听着秦薇薇说着这话,心下也有了计较。这内宅的事情,他虽然有想法,但明显不及秦薇薇这样周全,于是他抱着段子嘉只站在秦薇薇的旁边,笑而不语了。
秦薇薇又道:“按照本朝的规矩,若是要分家,嫡庶有分,咱们家这四房,不算已经嫁出去了姑太太,全是嫡出,这家产若要分,便得平分。”她看着辛氏等人的神色,又微微笑了笑,“我们二房长辈已经没了,做小辈的自然没法如大伯那样一心一意奉养老太太,所以这家产,我们二房是不会伸手要太多了。当年我们太太的嫁妆与我们老爷的私产,这两样算给我们就足够,其余的,大伯还有三叔四叔想怎么分怎么分,我们便不掺和了。”
段英博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正要答应了时候,却被辛氏按下了。
有些事情,段英博不知道,辛氏却清楚得很。
当初段英睿的私产也好,闵氏的嫁妆也好,里面许多都被她与张氏各自分到了自己的私库里面,这会儿秦薇薇一张口要把这些拿走,难不成还要她们把已经吃下去东西都吐出来?
秦薇薇不急不忙地从段静姝手中又接过了两个账簿,道:“这是我们太太的嫁妆单子,还有我们老爷当年的私产簿子,这些年那些铺子庄子上的出息我们便不算了,就按照当年这账簿子上写的来算,多余的利息那些,就当做是感谢这些年老太太还有大太太代为打理了。”
说着,她转而看向了身旁的段景泽,温婉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让大管家进来,恰好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在,便按照这单子上的一一算过,算好之后,我们便今日搬去别庄上。”
段景泽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道:“自然可以。”
“且慢。”辛氏终于开了口,她眼中闪过了一些厉狠,“这正是年底,马上要进腊月,哪里有这个时候分家的道理?再说,你们是小辈,这时候分出去了,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们这些长辈欺负了你们,整个段家的名声都不好听。”
“那依着老太太的意思想要如何?”秦薇薇嘴角翘了翘。
辛氏握紧了拐杖,声音已经沉稳了下来:“不过是一些小事,哪里至于要闹到分家的地步?今日是宝哥儿家里的小子惹了祸,好好地教训就是了。小孩子之间,哪里没有一些小摩擦呢?再说了,今日宝哥儿不也受了教训?你们都是好的,只是气性也太大了一些,原本是一家人,这么一条一条算下来,反而生分了。”
秦薇薇嗤笑了一声——她甚至没有遮掩笑声中的嘲讽:“老太太此言差矣,大老爷大太太还有宝哥儿与你是一家人,我们可不是。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我们都是瞎的吗?今日我的子嘉是福大命大醒过来了,若是没醒过来呢?宝哥儿家那小子可能为我的子嘉偿命?”
“你想都别想!”不等辛氏说话,一旁憋了许久的段景宝怒吼了出来,“分家就分家,你以为你们这群穷酸,离了段家还有什么好日子过?现在有庆王照拂我们大房,你们算个什么玩意!”
“闭嘴!”辛氏一拐杖甩过去,直把段景宝打得不敢开口了。
辛氏并不傻,她从来都知道二房在段家算什么,当初段英睿在的时候,就是段英睿提携着这么一大家子,现在段景泽是大将军了,便理应是他来提携大家。她秦薇薇和段景泽想分家,想走,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的。别的不说,家里面没个大将军镇着,段家可不是就要受人欺负?那她的段景宝岂不是在外面都要低眉顺眼装孙子了?
她苍老的眼珠子里面闪过了一道精光,只和蔼道:“宝哥儿胡说八道,也是孩子心气。”
“宝哥儿比我们二爷还年长,竟然有脸说孩子心气?”秦薇薇夸张地笑了一声,“老太太偏心太过,这话说得都要听不下去了。”
辛氏不慌不忙笑道:“你们就算再年长,在我这老婆子眼中,也都是孩子——你们本就是我的孙子,祖孙之间,本应当亲亲热热的,不该像今日这样剑拔弩张。”
秦薇薇笑了笑,却看向了旁边的段景泽,问道:“二爷觉得呢?”
辛氏也看向了段景泽,以她对段景泽的了解,话说到了这样地步,段景泽理应会心软,理应会松口。
而段景泽这一次只把熟睡的段子嘉换了个胳膊继续抱着,然后向秦薇薇道:“你带着静姝去松风院收拾东西,我和澄哥儿在这里按照单子上来算账。”
秦薇薇嘴角一翘,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辛氏,从段景泽怀里抱过了段子嘉,柔柔笑道:“那我就带着静姝先回去松风院了。”一边说着,她向一旁已经听傻了的段静姝招了招手,姑嫂两人便往松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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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凛冽,天色眼看着就阴沉下来,仿佛是要下雪的样子了。
庆王云桐坐在马车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自己身边的侍卫说着话。
“你说,骠骑大将军会感激我吗?我可是帮着他做了件大好事,以他的脸面,还不足以和胡玉楼相争,把那个胖子从牢里面捞出来呢!”他洋洋得意地搓了搓手,“想一想这可是天大的人情。”
那侍卫静默了好一会儿,道:“听说骠骑大将军与家里面的关系并不好,殿下说不定送错了人情。”
“这不可能。”云桐斩钉截铁一挥手,“大家族不都这样吗,一荣俱荣的,段家这么多人口,难不成段景泽还不考虑考虑段家应当如何?”
“听说当初骠骑大将军原本不用去军中,就是为了那段景宝才被强逼着去军中了。”侍卫斟酌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云桐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神色,顿时脸色也不太好看了:“那个胖子?”
“对……”侍卫道。
“……送错了人情,骠骑大将军会针对我吗?”云桐忽然有些焦虑了,“四哥会怪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