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贝茱】金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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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Jodie不知怎的就想起这样句话来，她又品了品，终感觉这话说得带了太多的恨意又太过决绝，毕竟说到底她还是对Chris的生还抱有一点点的希望。
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前厅，却又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即使这些年的经验让Jodie早已深知“眼见不一定为实”的道理，但是她也知道直视鲜花簇拥下的那具身体，所带给她的痛楚或许会更胜八岁那年的午夜她看到的映红夜幕的火光。
Jodie终于是看到了Chris的那张脸，她本就肤色白皙，此时面上失了血色便更是白的吓人。她身着FBI的工作制服，尽管那身款式土气到爆制服曾引起一届届新人的嫌弃，可穿到她的身上就凭生出一种肃穆来。这恐怕是她第一次穿这身制服，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面上被妆师刻意调整出安详平静的姿态，让Jodie哪怕仅仅是站在她的身边就能感受到足够的安全。像是在无数个冰冷的夜中她被她拥入怀中时感受到的那种令她慌乱的安心。
她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描摹Chris的轮廓，用她的视线，一寸又一寸地，将她的一切刻进脑海融进血肉，这恐怕也是Jodie最后一次看她了。
从Jodie第一次见到她到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可是她还是如第一次那般始终看不透那个女人。她像是古老传说中的那只金鹰，最闻名于世，也同样最为神秘——千千万万面，每一面都足以令人沉迷。
而如今，她的金鹰，陨落了。
垂首，合眼，整整三分钟。
在曾经的礼仪课上，Jodie被教导“默哀”的三分钟里要用第一分钟回忆逝者的音容习性，第二分钟重温两人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第三分钟向上帝祷告并放手让对方的灵魂随上帝离去。
“这样会下地狱吗？”哪怕只是将此作为情报交易的手段，但Jodie也晓得自己在欢爱中问出这样的问题到底有多么煞风景。
“这里没有天堂和地狱，这里只有我”，那时的Chris一边说着一边又俯下身子在她的颈上撕咬。她扣着Jodie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开，迫使她对上自己映在镜中的湖蓝色的眸子——看那双眸子中克制不住溢出的情潮。
身子因为这样的回忆忽地有些发烫，Jodie羞愧于自己竟在葬礼上这般失仪，不过被这样的回忆一冲，满腔的悲意却不似之前那般撕扯着令她痛不欲生。神父仍在台上絮絮叨叨地诵着晦涩又古老的经文，Jodie心想她们一定不知道Chris对上帝是怎样的嗤之以鼻，即使她以上帝最虔诚的那位追随者为名。
恰巧Jodie也是个无神论者，神父的祷告只会让她感到聒噪又心烦，以致令她一时再回忆不起有关Chris的再多的事情。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Jodie才意识到，在神父开始宣读悼词的时候，三分钟的默哀时间就已经结束了。
三分钟究竟发生些什么？Jodie觉得这像是小学时期老师在数学实践课上才会问出的问题，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了。
八岁三分钟，是八岁的她走去街区的超市买一瓶橘子水再回家所用的时间，也是Chris毁尸灭迹把现场完全处理好的时间；十八岁的三分钟，是她作为优秀训练生在靶场上打出三夹子弹或是带着一支突击小队攻克一个小型的毒贩据点；二十八岁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三分钟足够世间最动人的情话在Chris舌尖上打一个转儿，顺带地还能再加上一个深吻。那时她想Chris不愧是世上最优秀的演员之一，提前在剧作中体验过了各式的人生，无论做什么都仿佛能信手拈来，哪怕是接受自己的死亡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Jodie鼻头又酸的厉害，思绪又终于回到眼前的葬礼上。她伸手接过赤井秀一递来的金鹰勋章——那是Chris牺牲后局里为她补办的，Jodie小心地将那枚勋章藏在手心里，然后摘下自己胸前的金鹰勋章别在了她的胸前。
金鹰勋章，从来是被认为是探员的第二生命。
她愿将自己的一切托付于她，即使现在已经太迟。
“父亲说他晚上要给我讲故事的。”Jodie记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谎言，撒谎的对象是那个一身黑衣面容姣好的大姐姐。Jodie猜想那时的Chris一定一眼看穿了她的谎言，因为在正常的父女关系中极少会有人用“father”来代替“daddy”，而事实上她那个永远板着脸冷漠至极的父亲也从来没有给她讲过任何的故事。
“孩子们在葬礼的最后归来，牧师用低沉的声音诵着悼词，波利姨妈在小声地啜泣，她身边的女人为她递上手帕......”
“他们穿着破旧的海盗服，就在那个时候推开教堂的大门归来......”
Jodie虽然猜不透当年那个深信着“上帝不喜欢说谎的小孩”的说法的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毫不犹豫地撒谎，但那个谎言于她到底是超值的。那夜的她得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故事，也是她至今所听到的最为生动的一个故事。
“去买橘子汁吧，否则父亲醒来会生气的。”她想自己或许是该感谢Chris的，多亏她回赠的这个谎言，她才被暂时阻挡在一个漆黑的世界之外。
猛然想起的故事让Jodie眼皮发跳，她扭着头在大厅中来来回回打量，可终究是没能看到Chris那头明艳的金发。她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Chris是真的离自己而去了。此时她们的身边已不再有威胁，依着Chris那个张扬的性子，若她真的可以归来的话，那么这个时候应当是最好的时机。
“自由而不羁，英勇且强悍。”她想Chris符合金鹰勋章所代表的一切形容词，可她终归不是传说中那只不朽的金鹰，她有的只能是不朽的精神。
拒绝了葬礼后赤井秀一带她去再度审理James的邀请，Jodie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怪自己这位同僚。怪他当初在国会上没能说服法院，使得纽约州如今死刑废除，罪大恶极者借着“人权”的名义在监狱中活得舒适又安然。
该被称为英雄的人，因潜伏于黑暗长期遭人唾弃，平反之日只余下星条旗下的一具尸体；罪行滔天者，以另一层身份在阳光下受人敬仰，哪怕如今罪行被揭露也无人能夺取他的性命。
Jodie将头埋进水中感受窒息与死亡，从她收到赤井秀一的那份报告起，她就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来证明自己尚且存活着的事实。她甚至第一次由衷感激起那个被自己嫌弃了近二十年的签证人保护制度来，若非那个制度赋予她新的身份，她恐怕将永远成为一个罪犯之女。
记忆中那个冷漠的父亲是她多年追查的组织派进FBI的卧底，慈祥又业务精湛的养父兼上司是组织派入FBI的第二重保障，而那个被她追查了十余年的女人反倒是FBI敲入组织的一条楔子。事实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Jodie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全然颠倒了。
“给我我想要的，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最初Chris说着这话来接触她的时候Jodie只觉厌恶，可直到那夜她只能埋在她的颈间寻求一点温度时，Jodie才知道自己除了她已经不再敢去依靠谁了。
追查数年的大案暂且告一段落，Jodie趴在桌子上默默地看着从匡提科调来的新人们吵吵闹闹地分食三明治和罐装的咖啡，商议着下午的工作中有谁要去旁听刑讯，又有谁要跟着导师飞过大半个美国赶去新的案发现场。而她只是翻着手头的卷宗，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做，她陪着有关组织的案子走了太久，从八岁到二十八岁，二十年让Jodie早已活成了这个案子的一个部分。
“下午有电影学院的学生来参观，去接待一下。”赤井秀一屈着食指敲敲她面前的桌子，重视看不下去她那格格不入的百无聊赖，随口给她安排下去一个任务。
Jodie想说自己才不要去陪着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去一遍遍回顾前辈的牺牲，然后再在银幕上看到他们饰演出一脸愚蠢的FBI的模样。可四下打量后发现距离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不必被无数的外勤、刑讯和文书工作压个满身的人，她只好作罢，取了抽屉里的宣传彩页，勉强整理了下自己惨淡的妆容，在总部大楼前等待着访客的到来。
Jodie有些意外所谓的“学生访客”实际上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而且言语谈吐间并不见浮躁之气，这让她感觉很是舒服，连介绍的话一时都多了起来。
最后走到牺牲探员的纪念墙前，她看着墙上最新的、最闪亮的那颗星星，一瞬间又想起Chris来。“她某种意义来说上副业也是个演员呢”，Jodie怀着这样心事扭头去看身边的少女，少女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在恍惚间眉眼中竟和Chris有那么几分相似。
“你看那颗星星，”Jodie的手遥遥地指向纪念墙的右上方，“she’s my lover.”
就像二十年前的谎言中脱口而出的那个“父亲”一样，此时的Jodie也没再用“that”去掩盖“she”的称呼，而且在大多数的时候她与Chris更像是床伴而非恋人。
抬起的手腕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被人扣住，Jodie带了些恼意地看向身侧的少女，她一向讨厌与人的身体接触，特别是陌生人。她用力甩了下手腕，却惊异于自幼进行训练的自己竟然无法挣脱对方的控制。
那人上前半步将她拥在怀中，金属徽章挤进Jodie的掌心，锋利的边缘划得她掌上有些发痛。“你拿走的可是我的徽章”，她把下巴搁在在她的肩上，在Jodie的耳后轻轻呵气。
“怎么？要我还吗？”Jodie毫不留情地还嘴，左手揉着鼻尖，声音里抑制不住地有了哭腔。
“金鹰象征着自由、英勇与不朽，寓意着去向何方我们的探员终会凯旋。”Jodie想起来自己在无数次讲解中的开场。
而如今她的金鹰啊，也终于是归来了。
（终）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贝茱】金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