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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处的视线 ...

  •   崇明医馆十天放一次小假,为期两天。
      春风正吹的人舒服,整个人懒洋洋的,常宝兮躺在榻上香甜的打盹,屋外突然嘈杂起来,眉头不由得一皱,吵闹声却是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
      起身披上一件外衫走出内室,帘子外守候的侍女快步走近:“六娘子?”
      ‘外头出什么事情了?’
      “是……是秋试放榜了。”友萝压低声音道。
      静默了会儿,常宝兮继续问:‘具体情况你知道多少?’
      “听说是此次科举被查出舞弊,经过彻查后虽然最后没有废除其余考生的成绩,但是审核比以往严格数倍,是以,郎君他……”友萝犹豫再三,仍是没敢说出“落榜”二字。
      问清楚情况常宝兮摆了摆手,友萝顺从的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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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良玥细细听了听院子外面的议论声,仔细回忆一番,估摸着是那件事发生了。她放下书,招来侍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这般吵闹!”
      侍女回道:“回九娘子,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后,常良玥神色不变,只淡淡的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
      下一刻又叫住侍女,追问:“对了,东筝院那边有什么反应?”
      侍女想了想,回道:“并无。”
      “……你出去罢。”
      大房一系高氏一共孕育一子二女,常瑜昇、常良瑾,以及常宝兮。其中常瑜昇不光是大房的长子,更是常家嫡长孙。常瑜昇如今落榜这事绝对算得上常家近年来最大的一件事,各房的长辈一定都会赶过去,哪怕是一向不讨老太太喜欢的四房,也就是她的父母也会在第一时间过去占个位子,就算全程一句话都不说,也要表达出四房对常家嫡长孙的重视。
      这种时候小辈去不去倒无所谓,在这种大事面前那轮得到他们说话!可是常宝兮不一样,常良玥自认在常瑜昇眼里他大概就是一个不足轻重的所谓堂妹,俗话说一表三千里,实际上堂兄妹的关系亦好不到哪去。常良玥敢装作充耳不闻是经过多般考虑的,可是这常宝兮到底哪来的这个胆量?!
      常良玥印象中,她这个六姐一直没多少存在感,虽然是大房的长女,但在常家的地位却远远比不上三房的常良珍和常良珠,更别提在她后面出生的常良瑾。在她看来,常宝兮的性格说得好听点叫做温柔绵和,直白点就是软弱不堪,不堪造就。明明抓着一手好牌,却被她生生打成全盘皆输。
      ……这一次常宝兮是想要反抗了?
      常良玥不由自主想起来前世听到常宝兮死讯的那一刻,当时她是什么心情?大概是高兴……又或者不是?
      时间太久远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对她来说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探出头来,阳光正好,侍女推开案桌前红木绮窗,阳光倾洒进来,驱散一室的阴凉暗沉,侍女正想再开大点,突然听得一声冷喝:“把窗子关上!”侍女手一抖,连忙关上趴伏在地上诺诺的告饶。
      “出去吧。”常良玥语气平静,谁也看不出她心里的波涛翻涌。
      “是是……”
      门窗紧闭,只缝隙中投射进来微弱的光线,手指不住地颤抖,常良玥眼睛大睁,死死地盯着手上的皮肤,十指纤纤白皙光滑,绝不是如老妪般满是褶子干瘪丑陋的枯手。
      “呼呼……”常良玥大口大口的呼气,刚才有一瞬间,她恍然看到阳光下自己的手长满了层层褶皱和恶心的斑点,令她猛然间几乎控制不住尖叫出声!
      错觉……都是错觉。常良玥低声默念,她已经重生了,她回到了自己五岁的时候,现在她只有十岁,拥有最鲜活的生命!重来一次,这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两天后,阳光明媚的早晨,蓝天白云映衬得人心情亦舒畅许多。
      常宝兮一踏进医馆,立时被医馆的一名普通管事喊了去,道是张瑶张大夫有事找她,让她尽快赶去东边的药圃。
      急匆匆赶到药圃边上,只见张大夫拿着药箱朝她快步走去,边走边道:“阿宝,什么也别问跟我走。”
      啊?
      常宝兮先是愣了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这时候张大夫已经越过她好几步了,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出了医馆外拐角处,一座普普通通的青色幔布包裹的马车安静的停在此处,络腮胡的车夫肤色黝黑,见到张大夫也只是微微颔首,侧身拉开车前的深色幔布,踏凳已经摆好了。
      上了马车,刚一坐好车夫一声吆喝:“走喽——”
      太阳慢慢升起,街上逐渐热闹起来,偶尔传来叫卖吆喝声,马车穿过慢慢沸腾起来的闹市,坐在马车里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不久后隔绝了所有喧嚣,只剩下马车轱辘吱嘎吱嘎的声音。
      “什么都别问,就照着我说的做,就像以往同我去出诊一般,记住了吗?”
      ‘好的,先生。’
      随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车幔外传来一道声音:“到了。”
      张大夫率先下了马车,入眼的是一道黑色的木门,随着一声长长的“嘎吱——”声,这扇陈旧的老木门从内打开,一个灰衣男子走了出来,未语先笑:“可是张瑶张大夫?”
      “正是……”
      “快请进,请进!我们入内再详谈。”灰衣男子不待张大夫说完便急急忙忙引人进门去,张大夫依言随其入内,路上短短片刻的时间,灰衣男子简单的描述了一下病情,最后强调一点,“请务必尽全力医治好大人。”
      “自当尽力而为。”
      张大夫神情不变,一路安静的跟在后头的常宝兮却是眉头狠狠一跳。
      室内光线明亮,一个面色灰白的男子躺在床榻上,听那名灰衣男子介绍,这位“大人”不过二十出头,此时近看之下,面色憔悴眼睑下一片赤红,嘴唇干裂没有血色,张大夫捋起这名男子的袖子,再拉开他的衣领,入目一片刺目的血红色,张大夫顿时眉头紧锁,毒性已经蔓延到脖颈,一旦头部与其下的毒性汇合此人也就殒命了。
      一刻也拖不得了!
      张大夫当即从药箱中拿出一个不足单手一握的细小青白瓷瓶,打开瓶塞往手心里倒出一粒朱丹红色、不过小指头大小的药丸,然后塞进中毒男子的嘴里,一手抓着他的下巴一拖,另一手几乎同时在几个穴道上插入银针。稍许过后,这名男子的呼吸明显稳定下来。
      张大夫掏出纸和笔,“唰唰唰”飞速写下一道药方,道:“阿宝,你去抓药。”
      接过药方,常宝兮走出内室,掀开帘幔,巴掌大的绣着精细纹路的灰色袍角映入眼帘,下一瞬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有什么事情交给我们去做就可以了哦。”
      常宝兮捏着宣纸的手指下意识一紧,缓慢的抬起手将药方递过去,灰衣男子接过,粗略扫视一番,便道:“这些药材库房里正好有储备的,随时可以去取,是现在就要吗?”见对方点了点头,灰衣男子继续道:“稍等。你过来,带着药方去一趟库房。”他先招人拿了药方,然后同常宝兮说道:“小姑娘,我带你去厨房,药材很快送到那里。请!”灰衣男子领先一步走在前面带路,常宝兮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到厨房的时候果然看见药材都整齐的摆放在木架子上,煎药这种事常宝兮做得多了,见她做得有条不紊,灰衣男子什么也没说,斜倚着厨房外的一根圆柱等候,或者说监视。
      一个时辰后。
      张大夫坐在床榻边上的靠椅上休息,一边抬起袖摆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时不时抬头观察病人的情况,突然听到吱嘎一声响,随后脚步声渐渐靠近,回头一看,舒了口气:“阿宝你来了啊。药煎好了吗?”见她点头便道:“那好,你来给病人服药。”
      待到离开时已经是隔天黄昏,晚霞绚烂铺天盖地,常宝兮替换下疲惫不堪的张大夫完成最后一次施针,下针前常宝兮一直在提心吊胆,生怕帘幔外杵着的灰衣男子会冲进来阻止,谁料被其视为定时炸弹的灰衣男子却稳如泰山,身姿笔挺如青松般站在外室纹丝不动。
      走之前张大夫留下一张方子用来给病人调养身体,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毕竟毒性太猛且在体内蔓延太快,身体自然会虚弱个一年半载,若是调理的不当甚至会留下后遗症。作为一个将医德奉为至理的大夫,张大夫把这些都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
      离开时还是灰衣男子带路,络腮胡的车夫还是穿着那身衣服,沉默的坐在马车外,马车正对大门的一侧摆放着一个踏凳,一切就好像来时一般。
      张大夫先上了马车,常宝兮随后,在放下帷幔前不经意间视线扫向大门内,由于角度的局限只看见了一段宽大色泽暗沉的袖摆,暗纹繁复神秘隐隐约约,光滑平顺,瞬息便消失在视线中。
      夕阳肆意地向着四面八方释放火焰般的炽红光芒,帷幔放下那的一瞬间,恍惚间目光对上一双黑幽暗沉的眸子,衬着残阳,眼底仿佛火光跳跃温度炽热得几能将人吞噬。
      “——啪!”帷幔下的缀着同色的穗子,穗子下方穿上色泽暗沉的珠串,陡然放下撞击在门掾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走喽——”车夫一声吆喝,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拖动着轱辘发出咔嗒咔嗒悠悠的呻吟不急不缓渐渐驶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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