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卖火柴的女子

4、第 4 章

　　“请皇上为腹中的孩子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弃儿以为？”“那，就叫哀儿。”“哀，好悲的名字。”
　　孩子日日在怀里啼哭，我知道自己要死了，便将他送与乳母抚养。终日抱玉以被蒙面。彻来了，泪流不止，“弃儿，你怎么这样想不开呀！”说着便要取开我蒙面的被头。“不！”我用手捂得更紧，“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不敢以燕媠见帝。”彻没有想到我是这样的坚决，两相僵持，对着众多的宫人，面子有点挂不住了，“夫人，你死也不肯见朕吗？”我从被中拔下发上玉簪，一摔两碎，“皇上金口玉言，只需照顾好哀儿和我的兄弟，弃儿死也安心。”
　　是啊，我死了，死也没有得到山膏的心，有何面目去见天帝，阴司又不敢收我，我的魂灵唯有日夜在这建章宫上方漂游。他真得不再爱我了吗？我不服，死也不服，这时我想起了董谒，那块潜英已由延年哥哥转交他的手中精心收藏，真能如愿么？权且试一试吧，于是我日夜呼唤着他的名字，彻——彻——，我的声音沿着每一道清风进入了他的七窍，搅着他的神经。所有的人都说皇帝瘦了，东方朔也暗暗吃惊，无星无月的夜，一只黄色的天鹅腾空升起，他的形容冷峻，有着凌然不可侵的神气，“帝女待要如何？”东方朔连我的来历都知道，真是个异人，想来一切瞒他不过。我便笑了笑，“别无所求，只想要这个男人的一片真心。”“哦，夫人听我句劝，人生如梦，何真何假，不必强求。”“不……”“那朔略尽绵薄之力，只是阴阳殊途，一切都有个度，不然图伤吾皇……”“我大喜，忙施礼盈盈一拜，“多谢大人成全，弃儿自有分寸。”
　　世上的事情真得很可笑，我在的时候，彻虽然对我专宠有加，但也常常流连脂粉堆中，我真得走了，甚至连死也不愿再让他见我一面，这个男人反倒念起我的好来，日思夜想，竟让画工按我生前遗容绘成影像，悬于甘泉宫内。这还不算，效法织女与牵牛的绮丽，生生用人力在建章宫内凿出一条昆明池来，他说那是天河，东边置一石人是他彻，谓之牵牛；与西边河畔的织女遥遥相对，他说那是我，弃儿。他要与我时时思量，每刻不忘。这份用心，我都看到了。峻工的那日，彻趁兴而来，整整流连一日，我没有想到他是那么的伤心，夕阳映在他的脸上，是那么的生动。我不由心里一动，东方朔不失时机上前，也送给了彻一束青草，他说那是怀梦草。
　　彻小心收了起来，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说是累了。东方朔将其安置在延凉室内安歇，小心屏退左右。终于只剩下他了，看到彻的消瘦，我又找到了从前的山膏，追思昨日，想想今朝，我便不停地泪流。“你在哭么，弃儿？”我哽咽难言，只是泪眼婆娑。“从此你便是我的皇后。”“不，不，我只要……”“皇上——”此时有人声传来，我急急退下，只听到彻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们为何要扰了朕与弃儿的好梦啊！……弃儿，告诉朕，你到底想要什么？”
　　山膏，你真地忘记了，前世所有的记忆吗？我轻轻叹息着，也许太过苛求了，对于一个凡人。但是彻却病倒了，口里不停地呼唤着“弃”，急坏了满朝文武，终于董谒出现了，抱了一块玉。群臣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东方朔，他不想要自己的皇帝死，所以冲着以前从不放在眼里的人点点头。
　　“我要为李夫人招魂。”董谒简简单单地说。
　　那块潜英被董谒削成了女子的形状，置于一帷幕之中，待到祭坛上的檀香燃起，我的魂便附着在了那块玉上。我深情地凝视着彻，仿若多年前的姑瑶山……憨憨的山膏便也凝视着我，“女尸，明天早上我还在这里等你。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女尸，女尸……”彻的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我的泪奔涌而出，“够了，这就够了……”彻，今世为人，忘了我吧，你便好好地活着！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来迟”彻仍在呓语。“啪——”一声，那块玉已在董谒的手中碎如齑粉。
　　……
　　我终于得见天帝，西王母默默无语，天帝问我有何心愿。我想想自己出身卑微的生母，又看了看我至尊的母后——西王母微微颤抖的唇，只是轻轻笑了笑，“算了吧，父皇，女尸当日只是戏言罢了。”
　　也许这样最好，你说呢？
　　
　　注：山海经第五卷中山经，又东二百里，曰姑瑶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又东二十里，曰苦山，有兽焉，名曰山膏，其状如猪，赤若丹火，善斗。
　　汉武帝别国洞冥记汉郭宪　　汉武帝还没有诞生的时候，他的父亲汉景帝曾梦见过有一头红色的猪，从半天云里径直下来，进了崇芳阁。景帝醒来之后，就在阁内坐着，果然看见有一团红色云气，像烟雾一样，从天上涌下来，一下子把崇芳阁的门窗全遮蔽住了。云层上面还有红色的霞光，蓬蓬勃勃地兴起。景帝于是就把崇芳阁改名为“猗兰殿”。后来王夫人在这里生下了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