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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消失的暗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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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阳光普照大地,阴霾已被驱散。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使得早上的空气变得格外清爽。
李寻欢一打开房门,那混合着野草与泥土香味的可爱的独属于大自然的气息便悉数的涌进肺部。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全身的血液又重新沸腾,放佛一根枯木又重新长出了绿色的枝丫,这是他三十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新奇、刺激、前路充满希望,充满阳光。甚至连他这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许多。
他抬脚走入了这温暖的阳光下,缓缓阖上眼眸,狠狠的吸吮着天地间的灵气,整个人都似飘在了云端,这才是属于自由的感觉,这才是一直所向往的感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过了许久,他准备回房,并且准备将所有的事情都向陆小凤坦白。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十多年前那样无私,他已经准备好去争夺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也不会为了所谓的狗屁道义而再次让自己置身痛苦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李寻欢才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有舍不得的东西,有难已忘掉的人,有割舍不了的痛,也有属于普通人的自私。
陆小凤走出房门后,就看到远处站在阳光下的李寻欢,放佛谪仙一般的存在,阳光温柔了他的眉眼,春风陶醉了他的笑容。
他站在那里,缓缓回眸。陆小凤已觉得如痴如醉。
然后李寻欢向他走过来,睫毛微微颤动,挡住了陆小凤想要窥探的欲/望。
他说:“对不起。”声音又轻又细,像个做错了事害怕挨罚的小子一样。
陆小凤又怎么会舍得罚他,他连吼一下都舍不得,现在他只想把他搂进怀里亲亲。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他的想法有很多,通常实现的却不多。譬如现在,他既没有伸手,也没有张嘴。因为他已经看出李寻欢正在慢慢的向他敞开心扉。
“对不起,”他说,“我不该丢下你的。”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成了哑巴,安慰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自从遇到李寻欢之后,这种情况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
空气中很安静,连风都走的悄无声息。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找我,我和你没想到还有人如此在乎我。”李寻欢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好像在努力隐忍着什么,克制着自己的内心。
陆小凤此刻有种想揍他一顿,来出出心里头这口恶气的冲动。什么叫做“还有人如此在乎我”?难道以前自己信誓旦旦,对天、对地、对山、对树发的誓他都没当真过?
他真的想要发疯。别人都可以误会他,不信任他,甚至打他、骂他,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唯独李寻欢不行,他在李寻欢面前永远无法那样洒脱,因为他总会感到一种责任,无形之中被挑在肩上。
“她是林诗音,也是我的表妹……”李寻欢说的很从容,放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表妹的意思有很多,但最多的意思还是青梅竹马。陆小凤心里的醋坛子顿时像是被打翻了。
他希望李寻欢能将以前所发生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他不想做他前半生的一个看客,更不想李寻欢在回忆起之前痛苦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但当他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心中那杆正义的天平还是倾斜了。
每个人在遇到携手一生的人之前都会犯错,但最后只要痛改前非,浪子回头,从此不再拈花惹草,又有谁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呢?
尽管陆小凤犯的错也并不少,但他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坦。
或许人类总是这样,对别人的错误耿耿于怀,却能给自己的错误找诸多理由。
李寻欢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又道:“那也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我能如此平静的说与你听,是因为我早已放下,你又何必如此在乎呢?将当下的大好时光浪费在痛苦的回忆上,不但什么都改变不了,还平白增添诸多烦恼。”
陆小凤紧盯着李寻欢,李寻欢也在盯着陆小凤,突然之间,两个人都笑了。
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开怀大笑。
过去的都已过去,未来还很美好,何必留恋在回忆里不肯出走,让自己徒增无数烦恼?
“你知道天主教吗?”李寻欢突然问陆小凤。
“就是近年来新兴起的,专管人间不平事的教派?”陆小凤回答。
“是的,我怀疑整件事跟他们有关。”李寻欢道。
陆小凤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之间谁都没问为什么又要继续蹚这趟浑水,也许因为他们彼此的灵魂已经契合,他们两个人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能完全了解对方的想法,也许因为他们明白对方的心思:倘若一件事开始了,就是因为懦弱而半途而废,没有得到真相,那么这件事会成为终身的遗憾。
陆小凤明白,李寻欢也明白,所以他们谁都没有说,谁都没有问。
“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他们吗?”李寻欢又问。
陆小凤不知道。
但是他突然记起来一件事,那天晚上,五个女孩子走进了一座破庙,后来就在陆小凤的眼皮子地下,五个大活人全都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无论这件事是不是跟天主教有关,总不会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所以他们都决定去看看。
幸好那天早上陆小凤在回去的路上做了标记,所以他们找的并不算太辛苦。
原本的朱漆大门已经被风化,显露出原木色,横梁上落满了灰尘,他们走进大门,里面更是破败不堪,到处的断壁残垣。
与其说这是一间庙,更不如说这是一间狗窝,可能连叫花子都不会光顾这里吧。
正堂门口的柱子上有不少的针孔,虽然距离不一,但是形状,大小完全一样。
“这并不像是被虫子钻的,更像是……”陆小凤没敢说下去,他不能完全保证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更像是暗器,”李寻欢说,“像是那天晚上差点把你扎成筛子的针。”
陆小凤没有接话,他发现最近李寻欢的嘴巴越来越不正经了,时不时就会拿自己开开玩笑。
而他不但不讨厌,甚至还有点欢喜,有些期待。
发出来的针怎么会只留下针孔?
难道是有人有回来将银针收走了?
那天晚上想要杀死自己的又是谁?
这些问题一股脑儿的涌进陆小凤的脑袋,他想不通,李寻欢也想不通。
但李寻欢还在观察针孔,小小的,针孔,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枯草,顺着针孔插了进去,知道插到最里面为止,然后他又抽出来,大约有三寸之深。
他一连试了好几个,除了被虫子啃的孔之外,每个针孔都是三寸深,其余没有一点线索留下。
陆小凤当然也看到了,但是他现在突然想到了另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还记得之前死的几个人吗?”陆小凤对李寻欢说,“他们每个人脖颈上都有一个红色的小孔。”
李寻欢的瞳孔剧烈收缩,且不说他们每个人都能独挡一面,就单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他们,还将自己的暗器偷换成飞刀,这等功力,江湖上还没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完美。
“你知不知道江湖上已成名的人,有谁的暗器能如此出神入化?”李寻欢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这里只有他跟陆小凤两个人,所以陆小凤只能回答:“不知道。”
“难道我又结识了一个仇家吗?”李寻欢又问,陆小凤索性不回答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时候,别人杀你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往往是因为你做的太对了,你抢了所有的风光,让他们失了面子,这种因为嫉妒而杀人的还少吗?
屋内并不比院子里好多少,神像呈盘腿的坐姿,一只脚掌大的出奇,到处都布满灰尘,到处都结满蜘蛛网,一股发了霉的令人恶心的味道充斥着两个人的胸腔,桌子上的贡品也早已腐烂变质,只是香炉里的灰还是原本的灰色,陆小凤用他那两根名动天下的手指捏起来,搓了搓。
香灰既没有变质,也没有走味,然后他又把整个香炉都翻了过来,倒出了里面所有的香灰,然后他才发现,在这么样一个被世界遗忘了的屋子里,居然还有人经常进来烧香。
“这里肯定有秘密。”陆小凤说的非常笃定。
傻子也能看的出来这里肯定有秘密,但是李寻欢没有直接戳破,他只是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一丝鄙夷。
陆小凤开始了他搜寻机关的大业,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李寻欢的目光,总之他什么都没有说。也许,他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会开玩笑的人,所以他不忍心戳破。
天快要黑了,陆小凤还是没能找到机关,他向李寻欢摊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李寻欢回应道:“难不成她们真的能上天?”
上天?
机关不在地上,那么就可能在天上,搜寻了一下午的两个人忽然靠在一起,互相嘲笑。
天上当然没有开关,天上只有厚厚的灰尘以及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
这里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除了神像的那两只眼睛,透亮的眼睛,像两颗上等的宝石,明亮,闪耀,没有一丁点儿的瑕疵,,干净的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落上。
这里是不是被人动过?陆小凤当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看向李寻欢,李寻欢也正在望向他。四目相对间,陆小凤已用他那两根手指对着神像的眼睛狠狠的戳了下去。
眼睛当然是可以动的,无论是谁的眼睛都是可以动的,神像的眼睛自然也不例外。
当陆小凤的手指戳下去的时候,那只大的离奇的脚掌突然动了动,本来切合的严丝合缝的地方竟然开始缓缓移动,然后就出现了约为半个人身长的通道口。
月光穿破云层撒下来,小屋子里顿时亮了许多,李寻欢吹开火折子,靠近通道口,顺着微弱的光往里探了探。
“难不成这就是天主教的入口之地?”陆小凤跟在后面道。
李寻欢道:“我们下去看看。”
通道的四面全是被砌的光华平整的石头,走在里面,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人发抖。
墙壁上有照明用的火把。火光燃烧间,黑夜被撕裂,寒冷被驱散。通道很长,长无止境,他们从黑暗中走出来,立刻又走进了黑暗。
走了许久,他们忽然停下脚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李寻欢问。
“好像有。”陆小凤说。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好像知道。”
好像知道的意思就是有点知道,但是不太确定。
陆小凤的耳朵动了动,他在努力寻找声音的方向。
“嘀嗒、嘀嗒……”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又拐过一个弯,那个声响清晰了许多,然后他们蓦然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站在原地,动也不会动了似的。
他们突然发现远处似乎还有一点亮光在闪动。
难道这个冷到见鬼的地方还有别人?
这里到底存在着多少秘密?
前面那个人又是谁?
他是不是从天主教过来的?
他到天主教去做什么?
这些问题几乎是在一瞬间浮现在他们脑海里。
于是他们立刻退到了弯道后面,灭了火把。后背贴着墙面,两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似的,“只盼他没有看到我们的火光才好。”陆小凤在心里安稳自己。
光芒正在不断的向他们移动,“滴答滴答”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寒冷逐渐向他们的心脏逼近心跳的很快,呼吸也很急促。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不管来的人是谁,都不会让他轻易离开,所以他们非常紧张。因为对方的武功套路他们一样不知。
尽管他们两个人的武功与智慧在近二十年来,都是江湖上的佼佼者,甚至已经鲜少有人能够与之匹敌,但是他们仍不敢大意。也正是他们的这种谨慎细微,才让他们能用更加理智的头脑来分析每件事的前因后果,更加深入的思考每件事的准确性与合理性。
陆小凤挡在李寻欢面前,李寻欢的飞刀也已经握在手中,他凝聚起全身的力气,若是陆小凤一击不中,他便会立即出手。
光芒已经变得很亮,至少在这样的环境下看起来甚至有些刺眼,陆小凤与李寻欢的额头上也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们都已屏住呼吸。陆小凤已出手,他出手很少有失误的时候,当然这次也不例外。须臾间,他已接连攻出十几招,招招夺命。走来的人显然是没有发现有人躲在石壁后面,他虽用火把化作武器抵挡,左臂仍然被陆小凤擒住。
扔在地上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陆小凤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然后他就像被蝎子蛰了一般松开手,跳出了很远。
李寻欢的飞刀正准备出手,却被陆小凤叫住:“等等!”
须知他在如此危险的时刻,真力发动,聚在指尖,就好像弓已引满,不得不发,而他却在陆小凤惊叫之后,从容收回,并且面不改色。
火光映出了鹰眼老七那张骇人的脸,然后鹰眼老七也发现了陆小凤。
李寻欢正从黑暗里走出来,陆小凤也跟着走过来。他有些不太自然的拍拍鹰眼老七的肩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鹰眼老七眸如鹰隼,上下打量着陆小凤,说:“几天前我接到浙江老总万天钦的密信,他说你要去查探天主教,恰好我与天主教的教主有些交情,我便替你前去一遭,不想却在此处见你,你竟然还学那等宵小之辈暗中伤我。”
陆小凤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鹰眼老七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让陆小凤难堪,所以他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李寻欢,问:“这位莫不就是那位江湖上传言的“小李探花”李寻欢?”
李寻欢微笑,抱拳道:“久仰鹰眼老七之威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鹰眼老七挥挥手:“虚名罢了,倒是探花郎一表人才,陆小凤真是不知交了什么狗……好运。”
他本来想说“交了什么狗屎运”,却又想到眼前之人乃是皇帝钦定的探花,与他们这些绿林中粗犷豪放的人还是有所不同的,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
陆小凤说:“李寻欢并不是朝堂上那等自命清高之人,所以你大可不必在他面前装腔作势,因为他不喜欢,更因为我也不喜欢。”
李寻欢感到有些发冷,胸膛中也有些不太舒服,缺不忍心开口破坏这种氛围,陆小凤的朋友都能够为他两肋插刀,以身涉险,自己也是他的朋友,如今。他们是不是也成为了朋友?
随后他自嘲的笑了笑,真是一种奢望啊。
陆小凤发现了他面色有些苍白,于是对鹰眼老七道:“前面是不是能出去?”
“是的。”
“是不是很远?”
“不远。”
“那我们能不能去你老朋友家坐坐?”陆小凤有些不耐烦。
“当然可以,他像我一样,是个非常随和的人。”虽然说着可以,但是他却连动都没有动。
陆小凤的确有些急了:“我们能不能现在就走?”
鹰眼老七直到现在才缓缓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请”。
只是“请”是对李寻欢说的。
他们是像是多年的朋友,说话自然不用太过于客气,陆小凤问鹰眼老七:“你刚才的笑是什么意思?”
鹰眼老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又露出那种奇怪的笑容。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陆小凤也没觉得有多大的所谓,他甚至没有一点儿的不愉快,所以他又问:“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
通道里很安静,除了火焰燃烧发出的声响,还有一种声响,像极了水滴落下的声音。
这次鹰眼老七没有用那种奇怪的笑容看他,而且道:“石壁之间有些地方衔接的不太密切,藏在里面的冰化成了水,滴水声罢了。”
“哪里的冰?”这次问话的人是李寻欢。
“寒潭里面的。”
这条密道是在天子山周围圆月湖的深处修建而成,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密道里面弥漫着寒气。
“冰化成了水,水被蒸发了,”李寻欢看向陆小凤,“你也想到了对不对?”
原来那天晚上攻击陆小凤的暗器不是别的,正是被打磨的如银针一般的冰针。冰针射出去,在阳光的烘烤下,立即又化成了水分被蒸发掉,最后除了针孔,什么都留不下。
所以连仵作都验不出来他们到底死于何种武器,所以破庙的柱子上只有针孔。
天主教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