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里之寻》sosophi

91、ｃｈａｐｔｅｒ ５

　　“阿篱，这是最后一次了。”北条竹也在电话里这么说时，阿篱还没反应过来。听着他说那片山崖那处枫林，眼前很自然地浮现出枫红枫落的旖旎景象，一时很是怀念，点头应了下来，“好，那么下周六见吧。”挂了电话后，突然想起来，他不再是北条竹也，应该是忍足竹也。

　　当时还全无预感。

　　草太在一旁听到她说下周六见，身子凑过来坐下，“姐姐，下周六《黑色の铁碎牙》剧场版首播，你不是买好了电影票要去看么？”她一怔，“我忘了。”

　　已经听他小小地提过，那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奈落死了，桔梗死了，犬夜叉跟戈薇在一起了，珊瑚和弥勒也在一起了，小玲留在了枫姥姥身边，而……那个名字，突然不敢想不敢听不敢看不敢说出口。漫画最后一话的题目叫做：战国时代永远的童话，可是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童话。没有。团圆和幸福，只是人们都期望的完满而已。

　　真正的结局是，各自离散，各奔东西。

　　她的心口开始梗堵，有类似哽咽的情绪涌到喉边。怔了半晌，收起四散的心神微微一笑，“那就不去看了吧。反正，也不算太期待这结局……”

　　阿篱起身上楼，“我先去睡了，明天要去奈良一趟。你也早点睡吧，别看太晚了。”

　　“噢，我知道。” 草太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又在重温《犬夜叉》的１６７集ＴＶ版。夏原见次一直被伽叶子隔绝在神社外，不得入内。而在家里静养了几天，他精神好了很多，如今还能笑着跟她玩闹。

　　上了几阶，她转过身来，“草太，我有话要跟你说。”他乖乖弃了动漫，起身走到楼梯口，仰脸望着她，“姐姐，有什么事？”

　　阿篱告诉他自己这几日每次进出神社，总能看到一辆沉蓝的轿车停在山脚下。不用说，那便是夏原见次了。“草太，我今天看到他，跟他聊了几句……”看似漠不关心的人，其实早竖起了耳朵，在等着她接下去。“下个月底，他就回美国，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他低下头，扯着衣角，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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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阿篱便提了行李前往奈良，坐的是高速列车。伽叶子又给她多收拾了几件毛衣，说是有寒流经过，气温会骤降。到了奈良，刚下列车便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无暇顾及其他，拦了计程车便往春日神社赶，生怕让德高望重的巫女大人久等了。

　　日暮安斋临终前嘱咐她，万万要亲自来奈良一趟，带着时之钥。说是那里有她想要知道的，一切答案。坐在计程车里，她抚摸着胸前垂挂的时之钥，淡淡微笑。

　　其实对于她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周六前一晚连夜从奈良回来，她感冒了。重感冒，吃了药之后头一直晕晕沉沉的，一到家倒头便睡，迷迷糊糊的时候伽叶子又喊她下楼来接电话。是北条竹也打来的，听到伽叶子说她病了躺在床上，连忙说不必来接他的电话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阿篱要失约了。”伽叶子代当事人道歉。“没关系的，伯母。正好我也是有点其他的事，必须要推迟周六的约定。”他说，然后挂了电话。

　　阿篱睡了很长一觉，再醒来时病好了很多，只是身上还发软。听到伽叶子说北条竹也打电话来取消了今天的约会，抱着热水杯发怔。一会之后，翻出了好几天前就买好的电影票，拖着草太陪她去看《黑色の铁碎牙》。

　　希望是个幸福的结局。的确是个幸福的结局。真的是个幸福的结局。只是，她看得泪流满面，借了弟弟的肩头，趁着昏暗中没人发现，低低啜泣。哭得浑身颤抖。草太问她：“没事吧，姐姐？”她一张口说了没事，语气哽咽，鼻音浓重。他以为她是因为感冒中，轻抚她的背部帮她顺气。

　　电影散场，阿篱脸上的泪也干了，除了红肿成核桃似的眼，看不出任何不妥。人太多，有些挤，草太怕两人走散，一直紧紧拽着她的手，她在人群里转来转去，头晕得厉害，太阳穴又隐隐作疼起来。出了剧院大门，他看她脸色苍白，带着她去买热饮。

　　“姐姐，你要奶茶还是牛奶？”他一边掏钱包一边问。旁边插入一道爽朗活泼的女音，“老板，给我一杯红豆奶茶，要加热的喔！”她转头看身后的男子，“对了，竹也，你想喝点什么？”

　　姐弟俩的目光一起往她身后看去，是北条竹也。他看到草太先怔了一下，而后看到明显脸色不好的阿篱，眼神沉郁。“草太，”顿了顿，才看向她，“阿篱。”目光不闪不避，依然是温润清明。

　　“好久不见。”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忍足君，北条君，忍足先生，北条先生？无论是什么，也绝对不会是曾经亲密的‘竹也’。阿篱突然明白过来，清楚了然，北条竹也再约她去看枫落其实是想要了断一切前尘旧事。

　　这样，也好。

　　“阿篱，这是我的……未婚妻，已经打算好年底办婚礼了。”他向自己身旁的女子介绍她，“夏，这位是……”她率先冲上来握手，惊喜万分地道：“日暮篱！阿篱小姐！好久不见了！”

　　阿篱被她摇得有些头晕，“你是……”

　　“我是小林夏呀！阿篱小姐，前几年我们一起ＣＯＳ过《犬夜叉》的，你忘了吗？当时我ＣＯＳ的是戈薇，而你ＣＯＳ的是桔梗。啊撒，不过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阿篱小姐那个ＣＯＳ版本的杀生丸殿下，简直是ＣＯＳ界的经典啊……”小林夏很是感慨，“想当年那场ＣＯＳ，可算是空前盛后绝无仅有了。想当年杀薇的经典ＣＰ——”

　　阿篱只想说：人生果然是一场狗血，无数巧合泼头泼脑地淋下来，浸了她一身湿寒。当年她第一眼看到小林夏，恍惚便觉得对方的眉眼有些眼熟，只是当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原来却是……

　　这已经跟她无关了，当尘归于尘，土归于土，再无瓜葛。

　　当时是11月，一恍眼进入十二月，东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开始下雪。天越来越冷，是彻天彻地的寒。幸而屋里开了空调，才暖和点。阿篱推门进来，收了红伞抖落一肩风雪。

　　“回来了，姐姐。”草太迎上来，帮她把伞斜靠在柜角。

　　“嗯。草太，外面真的很冷呢……”她有意无意地说道。阿篱走进来，后面跟着夏原见次。他脸色一沉，把她手上提着的几大袋子食材接了过去，冲厨房里喊：“妈，菜买回来了。”回过头冷瞪男子一眼，“你来干什么？！”

　　伽叶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是我叫他来吃晚饭的，草太。”

　　她们给他两个选择：如果爱，跟夏原见次走，伽叶子会亲手立一个衣冠冢，说日暮草太卒于23岁；如果不爱，夏原见次回美国，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爱，或不爱，总是两难。
　　草太终归是爱着的，而阿篱跟伽叶子也只是希望他能幸福。

　　当飞机呼啸着穿过云层，方向是大洋彼岸那个繁华国度。阿篱稳稳地扶住一夜苍老的母亲，两人一齐仰脸望着天空。那日无雪也无晴，阴天。
　　“走吧。”
　　“走吧。”
　　母女俩相互挽扶着走出机场，从此后便真的是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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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秋来，辗转几年冬夏，枝梢的新绿又换了几茬，而后一年凉夏又至。天气转暖，晴朗的日子也渐渐多了起来。阿篱在藏书阁里整理旧书，打算把它们搬出来晒，不然全都被虫驻掉了。伽叶子说是要帮忙，结果只是她一人搬着书进进出出，而她在背后拿了一大堆照片跟进跟出。在劝说女儿恋爱交往失败之后，伽叶子就把重点目标转移到了帮她挑选相亲对象上。

　　“阿篱，你看这张。这孩子长得也很不错呢，性子也好，你看……”
　　“哎，要不这张吧！你看，虽然长得不怎么帅气，但是清清秀秀的，属于耐看型……”
　　“要不要不，这个人也不错啊。只要他搁那人堆里一站，完全是鹤立鸡群呢……”

　　阿篱无奈，“妈，你这不是支持外貌协会么！”说着把书摊开在阳光下，青石板的庭院里铺开一本一本古砖，凉夏的风吹抚得泛黄纸页哗啦哗啦响。

　　搬完书全身累瘫，而伽叶子也是口干舌躁。母女俩坐在御神木下乘凉，一壶花茶，再置了几碟小点心，是惬意的夏日午后。她拧了湿毛巾拭净额上颈间的热汗，水液在皮肤表面蒸发，再有夏风吹过，顿时整个人通透清凉。

　　“外貌协会？”伽叶子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说明误差，然后继续努力，锲而不舍。“阿篱，你看看这张吧……”

　　阿篱扶着茶瓷悠闲啜饮，偶尔应上几声，表示自己一直有在听着。她一直觉得伽叶子过度关切神社的传承了，老是在那边唠叨：“阿篱，日暮神社传宗接代的重担，就落在你身上了。” 成天把生孩子生孩子挂在嘴上的，她说的人不在意，可她黄花大闺女可很羞呢。

　　这不，又来了这一句。“阿篱，日暮神社传宗接代的重担……”她噗一声，差点把嘴里含着的茶全喷了出来，连连摆手，无奈之极，“妈，是是是，我知道了。” 随着年纪愈长，母亲的个性越来越趋向童心那边。倒也是好事，至少，只有两人的神社因为她的聒噪而变得没那么静寂了。

　　伽叶子有些沮丧地搁了照片，扳着下巴审视她，“阿篱，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拈茶点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啃了一口，慢嚼细咽，含糊否认，“妈，你看我跟其他人出去过么，呵呵……”言外之意，当然是没有。这种感情已经不能称其为喜欢了，爱或怀念，各占其一。

　　伽叶子淡笑，“知女莫若母。阿篱，你心里肯定有人了，不然不会守到现在。”

　　母女俩在倔强方面何其相似。

　　她等了陶生第一个十年，第二个十年，如今也快要满第三个十年了。她还有多少时间可等，不后悔，只是一直在等了。现在只希望能在咽气前看到阿篱有个好归宿，入了黄泉或许能见到等着小陶，跟他讲讲人世间的趣事。一双儿女的成长史，孙儿何时学了走路会跑，女儿女婿……还有，儿婿……儿媳妇……

　　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想要跟他一起分享。

　　阿篱看她想什么想得出神，微微笑了，把话题往别处带，“妈，由佳打电话过来说，今年过年会回国，还有她的外国丈夫，也会一起回来。”

　　“诶？！由佳那孩子已经定下来了？”伽叶子有些惊讶，转念便笑：“阿篱，连由佳那孩子都定下来了，现在就只剩下你了……”她冷汗，“妈，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