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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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姥姥，妈妈呢？
姥姥：妈妈走了。
五十：走去哪里？
姥姥：走去天堂。
五十：爸爸没了，妈妈也没了。
姥姥： 。。。。。。。。。
1997年 春末
那年我十岁，满园悠悠的槐花香，妈妈站在高高叠放在桌上的凳上掂着脚尖，用手摘下一大把一大把的槐花，放在挂在手上的袋子里，我坐在槐花树下的石头上闻着那些香气读书，偶尔会有妈妈没有握紧的槐花掉在书上，我没有把他们拣出去，而是把它们夹在书内，这样书里都被槐花的汁液染的满满的香气。
“五十。。五十。。”我抬头望过去，隔壁的左小宁从墙上伸出脑袋向我挥手，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我站起来，跑过去，爬上垒的高高的草垛，和左小宁一样趴在墙上
“这个给你，我偷偷拿出来的。”左小宁把一个袋子放到我手里，我看一眼，是紫黑的桑葚，我笑了一下，拿出一个想放到左小宁嘴里，这时我听到左小宁妈妈的声音
“小宁，跑哪去了？！”
“来了！”左小宁说着接过我手中的桑葚塞到嘴里，从高高的草垛上跳下去，然后向屋里跑去
我拿着那些并不重的桑葚转身，坐在草垛上，向妈妈喊到
“妈妈，你看，小宁给我的桑葚！”妈妈回身看我一眼，笑了
“等我们做好槐花糕也给小宁送一些。”妈妈边说边擦了一下鬓角的汗，春末的天气已经有些让人烦躁不安的热度，我点点头，就在妈妈转身的瞬间，我看到漫天飘洒的槐花，白白的，嫩嫩的，和他们一起掉落的还有妈妈，妈妈的裙角飞起来，像是洁白的翅膀，然后我看到妈妈躺在那一片槐花中，有红色的液体从妈妈头部流出来，染红了头下的石头和我放在一旁的书，我放开了手中的桑葚，像左小宁一样从高高的草垛上跳下来
“妈妈。。。妈妈。。。”我跑过去，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听到我的声音，姥姥从屋内走出来，看到，急忙跑下来，叫了舅舅，舅舅背起妈妈往外跑，我想跟上去，却被舅妈拉住
“五十，乖啊，和舅妈在一起看家。”姥姥边跟了出去边冲我喊到，舅妈把我抱在怀里
“舅妈，妈妈会没事的吧？”我抬头望着舅妈问
“恩，包扎一下就回来了。”舅妈说着扯动嘴角，给了我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我走过去，拣起自己的书，看着撒了满地的槐花，慢慢的伸手全部收到袋子里，然后走到草垛前拣起小宁偷给我的桑葚，只是原本就脆弱的桑葚摔在地上已经摔成了紫黑的一团
“舅妈，做槐花糕吧，妈妈说做好了给小宁一些。”我把收好的槐花递到舅妈面前，舅妈接过去，我走过去，用力用水泵压出水，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来，舅妈把槐花倒到我压满水的盆里，有微红的颜色出来，我也把桑葚倒进去，水马上没有了原来的透明，紫色，我喜欢的紫色，我把桑葚从水里拿出来，一个一个塞到口中，因为摔过，已经没有了原来那么饱满的汁水。。。。。
后来的时候我就坐在门口的槐树下等着
“五十。。五十。。。”左小宁又站在墙头叫我，我看过去“桑葚吃了吗？好吃吗？”
“好吃！”我冲左小宁喊着“我妈妈说等一下让我去给你送槐花糕。”
“好的，我等着，好吃我下次再偷给你。”小宁说完她的脑袋就从墙头消失了，我继续望着门外，天色很晚的时候姥姥回来，看到我，站住脚步，我看看她身后
“姥姥，妈妈呢？”
姥姥什么也没说，却用表情教会我一个成语，老泪纵横，以前的自己总是不懂，为什么泪水会横着流，那天姥姥的泪水教会了我，那些泪水顺着姥姥脸上的沟壑横行霸道。。。
那天我出奇的平静，没有闹，没有哭，现在的我想起来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过坚强还是那时候的自己已经忘记了怎么哭，我记得舅妈把做好的槐花糕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拿出来装进袋子，爬上草垛，左小宁正在院子里压水
“小宁。。小宁。。”我低声叫她，因为不能被她的妈妈听到，左小宁的妈妈不让左小宁和我在一起，她跟左小宁说我是野种，左小宁听到往房内偷偷看了一眼，急忙跑过来，爬上草垛
“我妈妈说要给你的槐花糕。”我把手中的袋子递过去，左小宁接过去看一眼，拿出一块，咬一口
“很好吃。”她说着递到我嘴边，我也咬一口，那时候的我很想跟左小宁一样的说，好吃的话，我下次再让妈妈做给你，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说了，因为左小宁家的桑树还在，而我的妈妈已经没有了。。。
“我先下去了，不然等下妈妈发现。”她说着把槐花饼塞进衣服内，跳了下去，我也跳下来，姥姥和舅妈看着我，看着我把槐花糕塞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妈妈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按照乡下的习俗，那天我穿了素白素白的孝衣。跪在妈妈遗体的一侧，我看到左小宁来了，却被妈妈拉走，我看到她哭着举着手中的桑葚对我喊
“五十，你别哭，我拿了桑葚给你。”我很想跟左小宁说我没有哭，我真的没有哭，那天几乎没有人来祭奠，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原因，几年以后我明白，那是因为妈妈生下我在那个封建的农村是被人看不起的事情，没有人会来祭奠一个他们看不起的人，当然也没有人会让自己的孩子和他们口中的野种在一起玩，比如说左小宁的妈妈。。。
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同院的人过来主持一下，简单的有些寒酸，我围着妈妈的遗体转了一圈，撒着姥姥剪好的纸钱，然后举着香走出房间
“五十，哭啊！”舅妈着急的拉我一下，我看她一眼，却咧嘴笑了
“这孩子傻了？”舅妈边说边在我胳膊上狠拧了一下，我却只是高举着香走过她身边，依然没有掉一滴眼泪，现在想一下，努力的想，都想不起那时候自己的脑中到底在想什么。
妈妈的棺木被放进在村子偏僻的角落挖好的巨大的坑里，黑色的棺木缓缓的放进去，就在旁边的人拿起铁楸向棺木上丢下第一楸黄土的时候，我疯一样的冲过去，蹲在那个巨大的坑前面，张开双手，我不知道我想护住什么，姥姥走过来
“五十，这叫入土为安！”姥姥边说边把我拉开，我在姥姥的怀里开始大哭，但是我阻止不了，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黄土填满了那个装有妈妈身体的坑，阻止不了那个地方慢慢变成一个隆起的土堆，而里面就躺着我的妈妈，我只记得那天自己哭的惊天动地，哭得盖住了所有人的哭声，哭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傻，我很明白清楚的知道，妈妈没了，我记得后来的时候左小宁来了，和姥姥一起抱着我，我们三个人的泪混到一起分不清楚是谁的。。。我记得左小宁后来的时候被赶来的妈妈拉走，她的背上挨了很多的巴掌，可是她却一直看着我
“五十，哭吧，哭吧。”我望着被拉远的左小宁，我想我真的很听左小宁的话呢，左小宁不让我哭的时候我真的不落泪，现在左小宁让我哭了，于是我哭的天昏地暗，我怎么就这么听左小宁的话呢。。。。
那天的哭声，让我三天沙哑着嗓子，姥姥告诉我左小宁每天都站在墙上叫我，喊我一起去上学，我想告诉姥姥，我想起来，可是身上没有力气，我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照射在木头窗棂上的大片大片的阳光，就像我左胸口大片大片的伤一样
“五十！”我望过去，看到左小宁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她从墙上翻过来了
“五十，我们要毕业了，你不去拍毕业照吗？要考初中了。”左小宁趴到我床前看着我“你不在，昨天的数学测验，鬼头拿了第一，在我面前显摆，显摆什么啊，你在的时候，他什么时候拿过第一，五十，去上学吧。”我望着左小宁点点头，左小宁惊讶的跳起来
“真的？！”我又点点头，左小宁抱住我的头，哈哈笑着，我闻着左小宁身上蹭到的黄土的味道，原来泥土的味道也很好闻呢。。。。我去上学，因为我答应过妈妈，我要用最优异的成绩考进镇里的初中，然后升高中，考大学，去看一看妈妈口中的那座大城市。。。。
于是在那个春天结束，夏天到来的时候我重新走进了教室，左手是左小宁，右手是书包，我看到鬼头看到我的时候担心的表情，听到了左小宁张扬的笑声
“鬼头，第一你考一次就够了！”我走到鬼头面前说，然后看看身边的左小宁“你也要好好学了，不然我上了初中，你考不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在家养蚕呗，那样天天给你桑葚吃。”左小宁说着打开我的课桌，我看到里面有一个纸折的小篮子，篮子里是一大片的紫黑的桑葚。。。。
那时候左小宁给我的桑葚几乎就是我能吃到的唯一的水果，我不知道桑葚能不能算是水果，长大后的我也不想去查证，只是自己这样固执的认为，也因为这样每次我看到桑葚的时候都会想到左小宁，那个梳着长长的马尾辫，皮肤有些黑，喜欢笑，可是却在妈妈的葬礼上为我哭的女孩子，仿佛他们之间已经被我划上了等号，桑葚就等于左小宁，左小宁就等于桑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