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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他走了。
      五天前他给陈鹏灏打了电话,多是沉默,偶而几句不算温馨的话。
      陈鹏灏一边翻看文件,一边敷衍道:“我先做完手头这个工作,你等等。”
      “可我明天就去美国了!”
      “你还想我送你去?”
      “没……算了……我找郑榕。”
      这一等,几天都没有再收到他的来信。
      忙完了项目,陈鹏灏后知后觉,那个每天缠着自己的人,怎么突然不联系了?
      “今晚去喝一杯?”好友趁他还没下班走人,赶紧约他,“你说你忙了都多少天了,也不歇会儿。”
      “辉腾那个项目很棘手,今天刚忙完。”
      好友敲了敲桌面,“那还等什么,喝酒去!”
      “行。”陈鹏灏看了眼手机,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压着似的,透不过气,“去放松放松。”
      夜晚,灯火璀璨,觥筹交错,街边酒吧人声鼎沸,处处都是乐子,总不会有寂寞的存在。
      说来可笑,陈鹏灏就是寂寞,可他不承认,宁愿喝到烂醉也不愿给林彦回电话。
      林彦,这个人的名字他一想起就很烦,却不是厌恶,而是那种,听见了心慌,想起了烦躁,恨不得远远避开,舍不得就此不见。
      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玩了那么多年女人,最后竟对一个男人纠缠不休。每天雷打不动的电话,明面上处处关心体贴,说着软绵绵的话,背地里藏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
      “想跟我在一起?”陈鹏灏冷笑,“好啊,你让我|操。”
      那天林彦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答应了。
      男人不如女人柔软,却别有一种风情,陈鹏灏承认,他有些食髓知味,可要说喜欢到不可自拔,那是不可能的。
      陈鹏灏从来就不是纵|欲的人,即使林彦在他身下扭着身子不停讨好地浪|叫,他眼底只有嘲讽。
      三十二年人生里,他向来严肃体面,洁身自好,最看不惯林彦这种浪|荡不堪的人。可现在,
      林彦把他当男朋友,他却把林彦当一次放纵身心的尝试,毫无愧疚。
      不联系就不联系吧,正好他乐得清净。陈鹏灏摇晃着酒杯,几颗冰块在酒液里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哐哒一下又一下,配合沉稳有节奏的心跳。
      “欸,你说,林家小少爷这段时间怎么了,几乎在媒体中销声匿迹了。”好友笑得很不以为然,“要不是他花名在外,这林家怎么会被私生大哥给夺了去?你别说,林常渐手腕可真是厉害。”
      陈鹏灏又是一阵冷笑。林彦那种不学无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人,有什么资格继承那么大的家业,林老先生又不是没头脑的,就算是嫡亲孙子,也不会傻到让他败光家财。
      林彦那人,从小就是众人眼中的败家玩意儿,除了那些犯法的东西,什么能玩就尽情地玩,之后玩得疯了,就被林老先生扔去国外混了四年大学,又掏钱给他买了个MBA,那证书掂在手里水份大着呢。
      陈鹏灏是在美国读硕时,一次朋友聚会认识的他,说认识,实际上却是被单方面纠缠。留学生圈里都知道,林家的小少爷什么都不会,就会吃喝玩女人,夜夜笙歌不在话下,有人甚至在私下打赌,那个林少啊,什么时候会对这个女人厌倦,什么时候会抛弃那个女人,什么时候会踢到铁板,被一个人管得死死的。
      对于最后那种赌,众人才不会下注,直摇头,笑道: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陈鹏灏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只当闲余茶谈来听,但林彦花天酒地,烂泥扶墙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以至于在那天宴会上,对一直贴上来的林彦始终没有好脸色。
      有天林彦烂醉如泥打电话给他,张口就问:“……陈、陈鹏灏啊……你是不是、是不是特讨厌我?”
      陈鹏灏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你还知道自己招人厌恶?”
      “可我、可我……”林彦醉得不省人事,一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整句话,好似那句质问已经花费了很大力气,“我……你……”
      陈鹏灏听不清,也不再有耐心,冷声打断道:“行了,你快回家醒醒脑,别打电话给我了。”
      记忆里他总是这么冷酷,不近人情,对待林彦那样的人,不需要温柔。
      酒吧里人来了又去,喧闹的声音也是一波接着一波。他和好友一边吃着爆炒的青豆,一边喝着啤酒,两个年薪百万的操盘手聚在狭小但热闹的酒吧里,聊着那些大事小事。
      “你这可都三十好几了,这几年怎么都没见你找女朋友?”好友随口一提,“你不会是清心寡欲修仙吧?”
      陈鹏灏没有回话,他不想欺骗朋友,却又不想说出他和林彦那档事,除了偶尔和林彦约上一次,陈鹏灏几乎大半时间花在工作上。
      好友见他一直不回话,自讨没趣继续喝酒,纳闷了,他这朋友什么都好,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赚钱一等一的厉害,就是视爱情如粪土,谈到感情避得跟遇到了洪水猛兽一样。
      两人很快就散档了,因为喝酒,陈鹏灏把车留在了公司车库里,自己叫了个的士回家。
      把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背上,他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一如既往打开财经节目。
      他这人就是这么无趣,娱乐节目从来不碰,只有严肃死板的财经节目对胃口,林彦曾经抱怨过,生活那么五颜六色的,就他过得跟个黑白照一样。
      所以林彦你看中了我什么?裆|里那根东西?很舒服吧?你真他妈贱啊。
      浅黄色的灯光笼罩客厅,不太明亮的环境是陈鹏灏最喜欢的,太亮了反而有种曝露一切的不安感。
      女主播明朗悦耳的嗓音徐徐道来:“10月20日,知名美上市企业CLY创始人兼幕后CEO不幸离世,据了解,CLY董事会或将重组……”
      陈鹏灏看了一眼电视,微微皱眉,这个企业是近年来异军突起的上市企业之一,前年刚进入美国市场,下个月公司合作项目里就有一单是来自这个公司的。
      可惜了,创始人去世,董事会怕是要变天了,希望不要牵扯到下月的项目,虽说不是他经手。
      陈鹏灏又看了一会,关了电视就洗澡睡觉了,睡之前,他下意识看了几眼手机,依旧毫无声息。
      行吧,就这样吧,不联系不见面,也好。
      梦里不知怎么的,回到了他们被困在电梯里的那个早晨。
      他们几乎干了一晚,三四点才睡过去,陈鹏灏第二天不得不早起上班。林彦家里也有事,两人一起进了电梯,林彦一直没话找话,聒噪得很,陈鹏灏一脸睡眠不足的低气压,才懒得回应他。
      下到十三楼,“噌”地一声,电梯原封不动地卡住了。
      林彦拍了一阵门没反应,有些担忧,“怎么办?停住了!我们不会摔下一楼吧?”
      倒是陈鹏灏无比镇定地按响警铃,另一手掏出电话拨打物业电话。
      “怎么样?有人来修吗?”林彦凑过去听,被他不自然地躲了一下,“啊啊,电梯能撑住吗?我们不会死在这吧?”
      陈鹏灏皱眉看了他一眼,低吼一句:“别乱说话。”
      林彦被他吼得愣了愣,垂头蔫了好一会,“好吧,我不乌鸦嘴。”
      陈鹏灏看着他这样,心底不禁发笑,跟这个祸害一起,怎么可能会出事,祸害留千年,谁死了他都不会死。
      像是感觉到他起床气好了点,林彦又恢复了活力,趁他一个不注意,凑个头过去狠狠地舔了下他的唇。
      他咂巴咂巴嘴全然不怕陈鹏灏骤然黑下的脸,陈鹏灏冷道:“你再这样我就扔你下去!”
      这时林彦脾气拧上来了,故意双手扒住他的身体,牢牢地粘在上面,怎么甩也甩不掉,“亲都亲过了,要死一起死!”
      陈鹏灏一点都不知道,林彦想的却是实打实的,他害怕极了,却又满意极了,陈鹏灏陪着他一起死,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陈鹏灏却在想:你亲过那么多人,难道都要他们陪葬吗?别搞笑了。
      不知何时,门开了,消防员把电梯撬了个口,陈鹏灏看了看林彦,想让他先上,林彦却说,“你先出去吧。”
      等他双脚落地,心落了下来时,林彦却怎么也出不来。
      消防员突然全都消失了,林彦在电梯里直打转,不停大喊,像是陈鹏灏也消失了一样,“陈鹏灏!陈鹏灏!!你在哪?你快来救我啊!……”
      他明明就在眼前,可林彦怎么都找不着他了,一脸惊恐的样子,陈鹏灏看着都有些难受。
      “你先别急,我拉你出来。”他试着伸出手去拉他,可却怎么都碰不到林彦的手。
      而后,林彦嗓子哑了,说不出话了,整个空间一片寂静,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林彦消失,空间消失。
      陈鹏灏睁开双眼,在黑暗中摸了摸猛烈跳动的心脏。
      “真糟糕……”

      自那晚梦境之后,陈鹏灏更烦躁了,十天林彦都没再联系他,像是把他甩了一样。
      最没资格甩人的是林彦,是谁在床上一边□□一边说“陈鹏灏,别离开我”,又是谁眼巴巴地贴上来说“我最喜欢你了”。
      陈鹏灏不会信的,他可是林彦啊,谁信谁傻逼。
      “小陈,你过来这里一趟。”电话里老总这么说。
      陈鹏灏带上文件,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好友探了个头过来,神秘兮兮地透露道:“我听说,CLY的人要来了,老总让你过去帮衬吧?”
      “或许吧。”他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CLY的项目原本由另一个人负责,按理说不会安排他去见面,他也没有多想。
      还没进门,陈鹏灏听见了老总办公室传来的说话声,多是老总侃侃而谈,他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您好,董事长。”
      他走进门,望向初来乍到的顾客,温和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边。
      郑榕?
      那人他只见过两三面,可绝对不会认错。
      “这是美国CLY的负责人,郑先生。”老总笑了声,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非常优秀的操盘手,陈鹏灏。”
      郑榕点了点头也不做声,脸色早在陈鹏灏踏进来的那一刻冷了下来,老总一时不明白郑先生为何突然态度冷淡。
      陈鹏灏淡淡道:“你好。”
      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敌对气息让整个办公室陷入尴尬,老总咳了声,“郑先生您放心,这次的合作交给小陈绝对是个好选择。这样吧,你们先聊聊项目,我有事去财务室一趟。”
      说完,老总很机智地离开充斥着莫名其妙气息的办公室。
      老总一走,陈鹏灏也不再装得人模狗样,开门见山道:“你是CLY负责人?”
      郑榕和林彦两人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蛇鼠一窝,有林彦在的声乐场所,绝对少不了郑榕的存在。说郑榕是CLY的人,他还真不信。
      “CLY是林彦创立的。”郑榕只这么说了一句,霎时风云变幻。
      陈鹏灏手抖了抖,脸色煞白。
      “怎么可能。”他说这话很肯定,可他内心却开始动摇,“你们到底在玩什么?”
      “这个项目我会跟,一定跟,他走之前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说着话,郑榕不顾有人在办公室里,脸色沉重地拿了根烟点燃。
      陈鹏灏也很想抽,不用片刻,尼古丁就会发挥它应有的成效,这都是假的对吗?
      “这里是一份财产让渡书,他给你的,可我希望你不签。”郑榕冷冷道:“你没这个资格。”
      郑榕把一份文件摆在了桌上,不再看陈鹏灏的神色,林彦不会想看到的。
      “他怎么了?”陈鹏灏手在微微颤抖,他翻了好几下才把第一页翻开。
      陈鹏灏突然发现,他看不清了,上边一字一句写的什么,他都看不见,这到底是什么?一个用来嘲讽他的玩笑?
      “他走了。”郑榕把烟按在烟灰缸里,“为了救一只狗。”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意外,可只有我知道,他其实不想活了。”
      “他有抑郁,却很积极地去治疗。”
      “他为了你放弃了林家的产业。”
      “为了你,玩命似地成立公司。”
      “你们都以为他的毕业证是假的,只有我知道,那是他后来拼了命拿到的。”
      “他一直都很有经商天赋,可他不喜欢被林家束着,放任自流。可有天他对我说\'郑榕,我要认真了\'、\'郑榕,我要开公司\',那之后我才知道他的压力有多么大。”
      “他说他希望有份独立的事业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我知道那都是为了你。”
      郑榕脸色不似作假,一桩又一桩地摊开在他面前,同时,一寸一寸地把刀插入他胸膛。郑榕揭露了真实的林彦,一个陈鹏灏根本没想过的林彦。
      CLY,陈林彦……
      那日林彦被他干到哭了出来,事后林彦哑着嗓子,半是戏谑,“在很久以前,女人出嫁后是要冠夫姓的,我冠你的姓氏怎么样?哎,陈林彦,挺好听的……”
      他记得自己不屑回道:“你可不是我妻子。”
      林彦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那时的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陈鹏灏只觉心脏一阵作疼,他却恨不能狠狠地搅碎它。你他妈都做了什么……林彦……林彦……
      “很难过是吧?”郑榕看着他苍白的脸,讥讽地笑,“你现在的难过可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收起来吧,你的这些后悔愧疚毫不值钱。”郑榕把文件推到他手上,“签吧,他最后的愿望,签了之后你们什么关系都没了。”
      陈鹏灏没有去接,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他感觉,他再也使不上力。
      “我不会签的。”陈鹏灏深吸一口气拉开办公室的门,脑子嗡嗡作响,恍惚间听到身后传来寒冷刺骨的话。
      郑榕笑得无比冷漠,“我很庆幸,林彦终于离开你了。”

      下楼的路太长太长了,他每迈一级都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可偏偏有个大石头非得绑在他腿上,没过多久,他再也走不动,他坐在无人经过的楼梯道上。
      楼道的窗大开着,十月底的秋风冷得煞人,没一会儿,陈鹏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像是被紧紧扼住了咽喉,支离破碎的低吼从不停吸气的嘴里溢出。
      他试图想起过去和林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想起一点,他就厌恶自己一点。
      回首他与林彦纠缠的七年,林彦润物无声的爱意已是毋庸置疑,可自己喜欢他吗?
      应该是喜欢的,不然怎么会跟他纠缠那么久,怎么会和他上床,怎么会因为联系不上他来得一阵烦躁。
      他爱他吗?
      他不配。

      突然地,他也很庆幸林彦能离开他。

      林彦认真地对他说喜欢,他当玩笑;林彦无时无刻地说“我想你”,他避如蛇蝎;林彦被病症折磨不堪,他说“我很忙”;在他不知道的时刻林彦掏心掏肺地付出一切,他庆幸能有个清净空间。
      林彦现在肯定一个劲地嘲笑自己吧,瞧,后悔了吧,后悔也没用了,拜拜您,再也不见了。
      林彦你可真是好样的,拍拍屁股说走就走,把你的爱变成了我的罪,你明明知道我承受不起。
      陈鹏灏艰难地拿出手机,拨给郑榕,瞧,那还是林彦自己输入进去的。
      “林彦在哪?”陈鹏灏没等郑榕说话,他现在只想在林彦面前说一说话,还能说什么呢,他其实也不知道。
      沉默了许久,郑榕回道:“在林家。”

      天黑了下来,陈鹏灏徇着地址,白着一张脸跑到了林家,他看着紧闭的大门,内心一片荒凉,林彦,你说可不可笑,第一次来你家竟是这般境地。
      管家一看见他就让他进来了,“林大少等你很久了。”
      他只在电视上见过林常渐,依稀记得那是个严肃的人,林彦经常在他面前变相抱怨“林常渐那个人看起来就没有人气,冷冰冰的,你比他好一点,也就一点点。”
      林常渐对着他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弟弟爱着的人,他多少会给一点尊重,此外就是无尽冷漠了。
      他就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过来吧。”
      林常渐带他进入一个燃着熏香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高台正中放着的一个瓷罐。
      陈鹏灏一阵头晕目眩,他以为他会看到林彦苍白冰凉的身体,没想到,却只有一瓶不大的罐儿。
      林彦那么大一个人,聒噪咧咧的,最后竟然安安静静地躺在瓷罐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陈鹏灏都能冷静地处理,这他妈算什么事,怎么他就不想过下去了?
      陈鹏灏不敢去碰它,他像木头一样站着看着,大晚上的也不觉得瘆人,那可是曾经在他怀里的人。
      林常渐说道:“他说过他不喜欢这个宅子,后天我给他换一个地方,来不来随你。”
      顿了顿,林常渐继续说:“他跟我协约,他会脱离林家,放弃林家产业,我要给他一笔创业资金。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离开林家是为了不受阻碍跟陈鹏灏在一起,创立CLY是为了能跟陈鹏灏比肩同行。

      陈鹏灏陈鹏灏,什么都是陈鹏灏,七年来他只围着陈鹏灏转悠。
      他生性自由,却十足敏感,多年的压力与求而不得压迫着最后的神经线,终于,那放肆的笑声戛然而止。

      陈鹏灏不知怎么离开的林家,他走到河边,看着一池黑水,幻想那是林彦跳入的河,也许河中就有数不清的灵魂,但没有一个是他想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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